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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剑恩仇录(旧版)-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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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菲青这时忧形于色,刚才的事他全看在眼里,本想埋怨她,但见她双目莹然,珠泪欲滴,就忍住不说了。正在这时,只听见前面传来一阵“我武──维扬──”“我武──维扬──”的喊声。 
 
第二回  险峡神驼跃翠翎
  李沅芷听了喊声十分奇怪,忙问:“师父,那是什么?”陆菲青道:“那是镖局里趟子手喊的趟子。每一家镖局子都有一个趟子,喊出来是让绿林道和同道的人知道。镖局走镖,七分靠交情,三分靠本领,镖头手面宽,交情广,大家买他面子,这镖走出去就顺顺利利。绿林道的人一听趟子,就知是某人的镖,本来想动手拾的,碍于面子,也只好放他过去。要是你去走镖哪,嘿,这样不上半天就得罪了多少人,本领再大十倍,那也是寸步难行。”李沅芷一听,敢情师父是借题发挥,在教训人啦,她心里说:“我干么要去保镖哪?”可是不敢跟师父顶嘴,笑着道:“师父,我是错了嘛!师父,那喊的是什么镖局子啊?”陆菲青道:“那是北京的镇远镖局,在北方可数它最大啦。奉天、济南、开封、太原都有分局。总镖头本来是威镇河朔王维扬,现下算来将近七十岁了?听他们喊的镖号子仍旧是“我武维扬”那么他还没有告老收山。唉,见好也应该收了,镇远镖局发了四十年财,难道还不知足么?”李沅芷道:“师父,你认识他们总镖头么?”陆菲青道:“我会过他。他凭一把八卦刀、一对八卦掌,当年打遍江北绿林无敌手,也真称得上威震河朔!”李沅芷很高兴,道:“那待儿你给我引见引见,让我见见这老英雄。”陆菲青道:“他自己怎么还会出来?真是傻孩子。”
  李沅芷觉得老是给师父数说,满不是味儿,她也知道自己江湖上的事情完全不懂,心里嘀咕:“我不懂,就说给我听末,干么老骂人家?”拍马追上骡车去和母亲说话解闷儿,她回头一看自己的马,尾巴被驼子弄断了,也中也暗暗吃惊,她想,一掌打断一杆枪并不稀奇,马尾巴是软的,怎么能用手割断?她一勒马,想等师父上来问他,但一想又赌气不问了。她追上了曾图南,道:“曾参将,我的马尾巴不知怎么断了,真难看。”说着嘟起了嘴。曾图南知她的心意,道:“我这匹坐骑不知怎么搅的,今儿老是闹倔脾气,我制它不了。小姐你骑术好,你帮我治它一下好么?”李沅芷谦逊了一句:“怕我也不成。”两人换了坐骑。曾参将那马其实乖乖的,一点脾气也没有。曾参将还赞她一句:“小姐,真有你的,连马也服你。”
  这时镖局趟子手的喊声越喊越近,不一会,二十几匹骡驮赶了上来。陆菲青怕有熟人,背转了身,把一顶大草帽遮住半边脸,偷看马上的镖师。七八名镖师纵马经过他的身边,只听一位镖师道:“听韩大哥说,焦文期焦三哥已有了下落。”陆菲青大吃一惊。回头看那镖师,晃眼间只看到他满脸胡子,黑漆漆的一张长脸,等他擦身而过,见他背上负着一个红色包袱,还有一对奇形兵器,竟是外门中的利器五行轮。陆菲青心说:“难道关东六魔做了镖师?”关东六魔除焦文期外,其余五人他都未见过,只知道每个人都是武功卓绝,第五魔阎世魁、第六魔阎世章都使五行轮,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
  陆菲青心中盘算,这次出门来遇到不少武林高手,如果都是为自己而来,那实在是凶多吉少,自己避之惟恐不及,偏偏一个女弟子少不更事,不断去招惹人家。不过看情形又不大像是专门来捉拿他,赵半山是自己好友,决不致于不念旧情。那么他们一批一批向西去,又为的何来?
  李沅芷和曾参将换了坐骑后,见他骑了那匹没尾巴马,心中暗自好笑,勒定了马等师父过来,笑道:“师父,怎么对面没人来了?从昨天算起,已有五对大本领的人往西去了,我倒真想再见识见识。”
  她这句话提醒了陆菲青,他一拍大腿道:“我老胡涂啦,怎么没想到“千里接龙头”这回事。”他因心中挂着自己的事,所以尽往与自己有关的方面去推测,哪知全想岔了。李沅芷道:“什么叫做“千里接龙头”啊?”陆菲青道:“那是江湖上帮会里最隆重的礼节,普通是帮会中行辈最高的六个人,一个接着一个出去迎接一个人,最隆重的要出去十二个人,一对一对的出去。现在已经过了五对,那么前面一定还有一对。”李沅芷道:“他们是什么帮会?”陆菲青道:“这个我也不知道。”随即又道:“你看西川双侠和那驼子那样大本领的人,都是这个帮会的,他们声势真是非同小可。你千万不要再惹他们,知道么?”李沅芷嘴上答应了,心中可不大服气,她一心注意看前面再来的是什么人。
  午时打过了尖,对面仍旧没有人来,陆菲青心中暗暗纳罕,觉得事出意外,难道自己所料不对,前面没有人来,后面倒来了人,只听见一阵驼铃响,尘土飞扬,一大队沙漠商队赶了上来。等他们渐行渐近,只见数十匹骆驼夹着二三十匹马,骑着都是维族人,高鼻深目,满脸浓须。头上缠了一块白布。维族商人从回部到关内做生意,事属常有,陆菲青也不加注意。但突然间眼前一亮,只见一个黄衫女郎骑了一匹白马走过身边。那女郎美貌绝伦,光采照人,帽子上长长的插着一根翠绿羽毛,又英武,又娇媚。
  陆菲青见那维族少女人才出众,不过多看一眼,那知李沅芷却看得呆了。她自幼生长在西北边塞,平时也没见过几个漂亮女人,更别说这样好看的美人。那少女和她年事相仿,大约也是十八九岁,腰中挂了一柄匕首,长辫垂肩,一身鹅黄衫子,头戴了一顶金丝绣的小帽,革履白马,旖旎如画。男人看女人总有一点顾忌,女人看女人却漫无止境。那黄衫女郎纵马而过,李沅芷情不自禁的跟了过去,不瞬眼的睨着她。黄衫女郎见一个美貌的汉人少年痴痴相望,脸一红,叫了一声“爹!”一个身材极高、满颊浓须的维人拍马过来,在李沅芷肩上一拍,说道:“喂,小朋友,走道么?”李沅芷“唔”了一声,还没会意自己女扮男装,这样呆望人家闺女可显得十分浮滑无礼。黄衫女郎以为李沅芷心存轻薄,忽然手挥马鞭一圈,裹住李沅芷坐骑的鬃毛,用力一拉,登时扯下了一大片毛。那马痛得乱跳乱纵,险些把李沅芷颠下马来。黄衫女郎长鞭在空中一挥,辟拍一声,扯下来的马毛四散乱飞。李沅芷心头火起,摸出一枝钢镖,向黄衫女郎后心掷去,她也没存心伤她性命,镖一出手,叫了一声:“喂,小姑娘,镖来啦!”那女郎身子向左一偏,镖从右肩旁掠过,射向前面,当镖离身已有丈许时,黄衫女郎长鞭一卷,鞭梢的革绳竟将那枝钢镖卷住了拉回来,顺手向后一送,嘴里叫道:“喂,小伙子,镖还给你!”一股劲风,钢镖直向李沅芷胸前飞来,李沅芷伸手接住。
  沙漠商队中人眼见黄衫女郎这手马鞭绝技,都大声喝彩。她父亲却脸有忧色,低声向她说了句什么话。黄衫女郎答应道:“噢,爹!”也不再理会李沅芷,纵马向前,数十匹骆驼骡马蜂涌着绝尘而去。眼见他们追过李太太所乘骡车和护送兵丁,跑得看不见了。
  陆菲青漫不在乎的笑道:“你现在总相信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了吧?这个黄衫女郎年纪和你差不多,刚才露这手你可佩服?”李沅芷道:“这种回子白天黑夜都在马上,马鞭儿自然耍得好,可可未必有什么真正武功。”陆菲青嘻嘻一笑,道:“是么?”
  走到傍晚,到了布隆吉,镇上只有一家大客店,叫做“通达客栈”。店门前插了“镇远镖局”的镖旗,原来路上遇到的那枝镖已先在这里歇了。这家客店接连招呼两大队人,伙计忙得不可开交。陆菲青洗了脸,手里捧了一壶茶,走到院子里,只见大厅上有两桌人在喝酒吃饭。那背负红布包袱的镖师背上兵器已卸了下来,但那包袱仍旧背着,正在高谈阔论。
  陆菲青手里捧了一壶茶,假装抬头观看天色,只听见一位镖师笑道:“阎五爷,你把这部经平平安安护送到了京城,兆惠将军还不赏你千儿八百的银子吗?又好去跟你那小喜宝乐上一乐啦!”陆菲青心说:“那果然是关东六魔中的第五魔阎世魁。”他更加留上了神。那阎世魁道:“赏金吗?嘿,那谁也短不了……”
  他话还未说完,只听见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插嘴道:“就只怕小喜宝已经跟了人,从了良了。”陆菲青斜眼一看,见说那话的人相貌猥琐,身材瘦削,但也是一身镖师打扮。阎世魁心中不快,“哼”了一声。第一个说话的镖师道:“童兆和你这东西总是没好话。”那童兆和仍旧有气没力的道:“从良不是好话?好吧,我说小喜宝做一辈子的窑姐儿,到死翻不了身。”阎世魁破口大骂:“你妈才做一辈子窑姐儿。”童兆和笑道:“成,我叫你干爹!”
  陆菲青听这批人言不及义,听不出什么名堂,正想走开。只听童兆和道:“阎五爷,咱们玩笑是玩笑,真话是真话。你可别想小喜宝想昏了头,背上这红包袱给人家拾去。你脑袋搬家事小,咱们镇远镖局三十年的威名可栽不起。”阎世魁怒道:“童家小子,你望安吧,这批回回想从你阎五爷手上把这部经夺回去,教他们快死了这条心。我阎世魁关东六魔的名头可是靠真功夫挣来的,不像有些小子在镖行里混,除了会吃饭,就是会放屁!”陆菲青暗暗望了阎世魁背上那个红布包袱一眼,见那包袱不很大,看来里面所装的东西也很轻巧。只听见那童兆和道:“关东六魔的名头的确不小,就可惜第三魔给人家做了,连仇人是谁也不知道。”阎世魁一拍桌子道:“谁说不知道?那一定是红花会害的。”
  陆菲青心想:“这倒奇了,焦文期明明是我杀的,他们却写在红花会帐上。红花会是怎么一回事?”他慢慢走到院子里去抚弄花木,离那些镖客们更加近。那童兆和嘴头上一点也不肯放松:“我可惜没骨气,只会吃饭放屁,要是我不是孙子哪,早就找红花会算帐去啦。”阎世魁被他气得发抖,说不出话来。一位镖师出来打圆场,道:“红花会的总舵主于万亭上个月在无锡死了,江湖上谁都知道。而且焦三爷给红花会害死,又没证据,谁搅见啦?你找上门去,人家来个不认帐,你有什么办法?”童兆和没了话,自己解嘲:“红花会咱们不敢惹,欺侮回子还不敢么?咱们把他们当作性命的这部经书抢来,以后兆将军要银子要牛羊,他们敢不双手送上吗?我说阎五爷,你也别想你那小喜宝啦,敢情回京求求兆将军,让他给你要一个回回女人做老婆,可有多美……”他正说得得意,忽然拍的一声,不知哪里一块泥巴飞来,刚塞在他嘴里。童兆和啊啊的叫不出声来。两个镖师抄起兵刃,赶了出去。阎世魁站起身来,马上把放在身旁的五行轮拿在手里。他弟弟阎世章闻声赶来,两兄弟站在一起,他们只是保护那个红布包袱,并不追敌,怕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童兆和把泥块吐了出来,王八羔子、祖宗十八代的乱骂。阎世章冷冷的道:“一向只听见狗吃屎,今儿可长了见识,连泥巴也吃起来啦!”
  镖师戴永明、钱正伦一个拿了一条软鞭,一个拿了一柄单刀从外头跑进来说:“点子逃啦,没瞧见。”这一切陆菲青全看在眼里,他看那口齿轻薄的童兆和一副狼狈相,心中暗自好笑,忽然看见东墙角上人影一闪。他装着没事般踱到外面,这时天色已黑,他躲在客店西墙脚下,只见一条人影从屋角跳下来,落地无声,向东如飞奔去。陆菲青想见识这位刚才请童兆和吃泥巴的是何人物,施展轻功,悄没声的跟在那人后面,他双手仍旧捧着茶壶,长衫也不捋起。他数十年苦练的轻功已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虽然好整以暇,但步伐快速,前面的人丝毫未觉。
  一时之间,两人跑出了五六里地。前面的人身材苗条,行动婀娜,似乎是一个女子,但轻功也极高明。过了个山坡,前面是黑压压一片森林,那人直穿入林中,陆菲青也跟着追去。树林中落叶枯枝,满地皆是,一踏上去,沙沙作声,陆菲青怕前面的人发觉。脚步稍慢,一瞬之间,已不见了那人的影子。江湖上常言道:“遇林莫入”,因为林中树木遮掩,最易受人暗算,陆菲青不敢过份逼近,正想退出。忽然云破月现,一片清光在林隙树梢上照射下来,满地树影凌乱,只见远处黄衫一闪,那人已出了树林。
  陆菲青跟到树林边缘,掩在一株大树后面向外张望,对面竟是一大片草地,草地上搭着八九个帐篷。他好奇心起,有心要去窥探一番。静待两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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