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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久,姑娘叹息着说:“爷爷,何不迁地为良?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
“不,汝曾祖父母的坟墓何人祭扫?爷爷也知道此非安静之土,但爷爷老了,只想安静地死在双亲的墓旁,以赎当年不孝之罪。夜已深了,青儿,快去安歇,让我静一静。哦!那小后生怎样了。”
“爷爷,他巳睡了。似乎他的体力十分惊人,寒毒大部拔除,也许不消十天半月,便可复原了。”
“爷爷在这五年中,从未离开住处,对江湖十分陌生。这小后生的路引写的是经商,但身怀宝刃,八成是江湖人,来意不明,你小心些儿,不可泄露口风。”
“青儿理会得。”
不久,草堂重归寂静,他也朦胧睡去。
第二天,他已可起床,但仍然虚弱。
柳姑娘的眉宇间似含隐忧,言词极为谨慎,据她说,这间草屋已是柳家四代的居所,曾祖父是潼关卫的一名士兵,附近不足百亩山田,是卫所分下的耕地。
卫所的官兵,阶级极不平等,官是世袭的,父亲是百户长,儿子也是未来的百户长。上一辈是兵,下一辈也是兵。承袭限定是长子,次子以下统称余丁。因此,上一辈是兵,以下十辈八辈命定是兵了,除非是逃亡,不然休想有出头的日子。
据她说,她祖上三代单传,到她这一代,只有兄妹两人,父亲带着母亲和兄长逃役在外,田地早经卫所收回,荒芜无人耕种,早已变成葱郁的杂林。她祖父株守着这间草屋,祖孙两人长伴屋右山冈下的曾祖父母坟墓,舍不得离开这块土生土长的地方。
安平昨晚已听到祖孙两人的对话,不敢多问,要亲向老人家致谢。但柳老人已一早外出,无缘拜谢。
整天中,柳老人皆踪迹不见。柳姑娘除了送药及茶饭之外,也极少进房。
他已感觉出气氛不太寻常,猜想是柳老人的仇家已经找来了,看来,荒山草屋中,又将成为是非场。
夜来了,他感到精神大佳,虚弱的感觉已消失大半。他将匕首小心地贴身藏好,准备应变。
他本能地觉得将有祸事发生,不幸的阴影已笼罩了这间山野草屋。
首先,他在本窗上安装了一些小玩意。莱油灯近床一面,后面加了一块蔽光木板,上面搁了一只茶碗。准备停当,他先早早休息养精蓄锐静候变化。
经过一天的思量,他决定插手管事。大丈夫恩怨分明,柳家祖孙与他有活命之恩,岂能袖手旁观?假使能化解双方的仇恨固然大佳,不然,他只好不顾一切拼了。
荒山野岭,屋中难辨时刻,但五里外潼峪关的鼓楼、更鼓声仍可隐隐传到。
三更正的更鼓声刚入耳,首先,他发觉木窗的附加支棍倏然滚落。
外面有人,危机来了。
外面的人发觉窗内有异响,知道不对,悄然走了。
他轻敲木壁,示警给邻室的柳老人。接着穿衣着靴,仍然躺在木榻上静观其变。
厅堂有隐隐的脚步声,柳老人已经出堂了。
他放了心,熄了灯火,取掉门后的茶碗,将门打开了一条细缝,便可以看到厅中的动静。
厅中漆黑一片,死一般的静。但他知道,柳老人已在厅中等候了。
果然不错,来人发觉屋中有备,不再作潜入的打算,改为堂皇而入。
“笃笃笃!”叩门声打破了四周的沉寂。
叩门声刚落,接着“砰”一声大震,两扇并不太坚实的木门,轰然倒下了。
厅中仍然一无动静,似乎没有人。
星光下,门外站着三个黑影,距门两丈余,站在那儿像是突然出现的幽灵。
四野虫声卿卿,远处传来三两声枭啼,间歇地传来几声野狗豺狼的长嗥,令人毛发耸立。
“姓柳的,在家么?”中间的黑影用刺耳的声音叫。
“故友不远千里前来造访,为何不出来接待?”另一名黑影冷冷地叫唤。
“请进!”柳老儿的声音平静地叫。
三黑影脚下迟疑,有人冷笑道:“柳兄,难道穷得连灯也点不起么?”
“青儿,掌灯。”柳老儿叫。
片刻,内厅门徐徐开启,柳青掌着一盏菜油灯,轻盈地出现在厅中,将灯放置在神案上。
三黑影掠入厅中,中间那人冷笑道:“姓柳的,久违了。”
“请坐,管兄不速而至,未克远迎,恕罪。这两位是……”
姓管的在主客位落坐,替另两人引见道:“柳兄虽不曾与他们见过面,但相信并不陌生。他们是与咱们齐名的拼命二郎卢二,霹雳斧丁威。”
房门后偷瞧的安平心中一栗,暗说:“原来是在暗门隘碰上的三个人,看来必有一场恶斗。外面最少还有三个人,必定是比这三个家伙更厉害的人物。”
柳老儿神色如常,笑道:“原来是卢见和丁兄,久仰久仰。”
獐头鼠目的中年人阴阴一笑,说:“在下和丁兄并不隐瞒咱们的身份,也不以那拼命的名号为耻。当然,咱们没有柳兄的八豪名头响亮。”
柳老儿转向姓管的笑道:“管兄,外面的几位客人,大概是管兄的朋友,何不请他们进来小坐?”
姓管的点点头,说:“在下也有此意,但恐怕他们不想屈驾哩!兄弟虽然名列红尘三邪,但名号却没有怒豹狂彪的响亮,他们……”
“哈哈哈哈……”门外狂笑乍起,声如洪钟。
笑声刚落,门口突然出现了四个高大的人影,两前两后,一个比一个凶猛。前两人身高八尺以上,粗壮骠悍。左面那人狗头、燕颔、绿眼珠、裂鼻,脸上的几颗金钱癣形成的豹纹,看相貌便知是个凶暴的人物。腰带上插了一只硬革囊,盛了一具棒状三尺怪兵刃。
右面那人巨眼炯炯,灰黄色脸盘,额有王字纹,虎须戟立,血盆大口。背系连鞘锯齿刀,他就是狂彪顾晋。
两人的年龄皆在四五十之间,是近十年的风云人物。怒豹项焦为人尤其凶悍,脾气暴躁,一言不合,他便敢公然在闹市杀人。所使用的兵刃叫做豹爪,长度比一般爪形兵刃长了三分之一,沉重坚硬,可抓裂金石。J
身后的两名大汉,是两人的仆人,各带一把厚背单刀,背了行囊包裹。
柳老人脸色渐变,离座拱手道:“两位请坐,夤夜光临,蓬毕生辉,幸遇幸遇。”
怒豹在一张木凳上大马金刀地坐下,豪笑道:“八豪十六英成名在项某之前,阁下五绝刀柳云威震江湖之际,项某还在江南黑道上鬼混呢!柳兄言词间这般客气,项某不敢当,有点受宠若惊哩!哈哈!”
“武林无岁,江湖无辈,成名先后不关宏旨,只问真才实学以及江湖声望,两位艺臻化境,名列当代八大高人之列,朋友满天下,谁不知怒豹狂彪的名号?老朽已退出江湖,已是日薄崦嵫去死不远的人……”
语未完,狂彪一掌拍在茶桌上,“砰”一声暴响,早已预先放置在桌上的两只茶碗蹦起半尺高,“啪啪”两声坠地而碎。接着,他暴雷似的嗓音震耳欲聋:“柳兄,我狂彪是个粗人.说话干脆俐落,开门见山不会绕弯拆向。废话少说,咱们今晚乃是有求而来。”
五绝刀柳老儿似乎已料到大事不妙,向柳青姑娘说:“青儿,你暂时回避……”
“不必,反正在场的人皆有干连,不用回避。”狂彪叫。
五绝刀无可奈何地吁出一口长气,他没想到怒豹狂彪也在今晚光临,大事去矣!定下神,强按心潮生硬地问:“顾老弟有何见教,何不明示?”
狂彪干咳一声,说:“柳兄曾是一代英豪,隐居草舍苟全性命,岂不可惜?因此,咱们不忍见你老兄的没落景况,所以专程前来邀请你老兄重行出山共享富贵。”
五绝刀摇摇头.拒绝道:“老不以筋骨为能,老朽年届古稀,年老多病,隐世逃俗自甘淡薄,深悔当年任性而为,追逐名利的可耻行为……”
“住口!咱们可不是来听你诉冤苦谈忏悔的。”怒豹大叫。
五绝刀冷冷地注视着怒豹,久久方冷静地问:“那么项老弟是来做说客的了?请教主事人是谁?”
“事已至此,说亦无妨,柳兄听说过地帚星鄢本恕么?”
五绝刀深深的吸入一口气,点头道:“听说过。”
“由何处听来的?柳兄不是已经退出江湖了么?”
“老朽的消息来自卫所,今年春正方知其事。”
“柳兄有何高见?”
“么魔小丑,草寇流贼,害民匪盗而已。”五绝刀厉声答。
柳老儿一字一吐地厉声说完,白髯无风自动。
怒豹大怒,变色而起,怪眼彪圆,便待发作。
狂彪淡淡一笑虚拦道:“项兄稍安毋躁,有话好说.柳兄昧于时势,所以言语间不知检点,咱们只消晓以大义,他便会……”
五绝刀柳老儿倏然站起,凛然地说:“诸位,柳某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我五绝刀横行江湖三十余年,虽则行径乖僻,手辣心黑,恶述如山,血腥满手。但扪心自问,生平未曾妄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民,只找罪迹昭彰的事主,与白道英雄公平相决,和黑道朋友凭本事争雄。目下柳某洗手已六载于兹,这时再要柳某出山做洗劫村庄屠杀良民的勾当,柳某头可断,血可流,决不甘心附贼。”说完,沉重地坐下。
“姓柳的,你说话可要小心了。”鬼眼夺魂管信冷笑着提出警告。
五绝刀脸色一沉,厉声道:“姓管的,你听清了。十二年前,你唆使我儿柳成离家,在南阳府杀官劫库,事后惨杀我儿夫妻俩灭口,我孙柳琪年仅六岁,下落下明。柳某认为这是天道循环,苍天有眼,作为老夫当年造孽江湖的惩罚和报应,因此隐忍不提,十二载以来,从未向人提及。你这厮心怀鬼胎,自知老夫一日不死,你一日不得安枕,所以招引这些人前来搜寻老夫的下落,前后十天,终于被你找到老夫了。姓管的,老夫不追究你十二年前杀子屠媳之仇,那是老天爷给予我五绝刀的公平惩罚。因此,你最好给我早些离开。”
“哼!姓柳的,你想得倒好。”鬼眼夺魂冷笑着答。
柳青姑娘先是发呆,接着凤目中放射出怨毒无比的寒芒,大串泪珠向下滚坠,身形一闪,便到了屋角,抓起藏在凳下的两把钢刀。
第 六 章 宁死不屈
“青儿,不许妄动。”五绝刀沉喝。
柳青姑娘银牙挫得格支支地响,不言不动,怨毒的目光,死盯着鬼眼夺魂管信。
房门后躲着的安平,信手摸了一根木棍倚在手边。怒豹将铁爪挪至趁乎处,声色俱厉地说:“姓柳的,你听了。项荣不问你和管兄的早年仇恨,只想和你商量大事……”
“免了,老夫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五绝刀抢着接口。
“你并未听清……”
“老夫不听。”
“你要听的,除非你不想活。”
“老夫年届古稀,死了不算短命,早就不想活了。”
“你难道不为孙女打算?”
五绝刀屏息片刻。瞥了柳青姑娘一眼。
柳青姑娘坚强地说:“爷爷,一错不可再错,死,也要死得光彩些。”
“好青儿,爷爷以有你这位孙女为荣。”五绝刀颤声答。
怒豹冷笑一声,沉声道:“死并不能解决困难,同时也不是最可伯的惩罚。因此,项某得先将利害加以说明。咱们这些黑道枭雄,厌倦了浪迹江湖的生活,要以咱们的能耐,博取裂土封茅的大事业,图个封妻荫子做南面王的前程,因此,接受了地帚星的邀请入伙。去年冬地帚星在汉中失败,但实力仍在。天杀星蓝廷瑞也在四川失事,但并无大碍。目下地帚里已拥有五万之众,预定本年九月间进攻关中,与西湖的同进策应,分兵出潼关进入河南。因此,潼关必须派人前来安排夺取大计。你老兄世居潼关,知道潼关的地势险要。而且与关内的官兵十分熟悉……”
“姓项的,你简直是在做梦。”五绝刀沉叱。
但狂彪反而不再冲动,桀桀怪笑道:“项某杀人如麻,满手血腥,但吃得饱睡得稳,极少做梦,即使有梦,也都是些好梦。无论如何,你老兄必须帮忙,反正你也不是善男信女,凶名昭著,想洗手改邪归正,谈何容易?”
“老夫只有一句话告诉你们:快些滚蛋,你们的话污我之耳……”
“好家伙!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哩!”鬼眼夺魂叫道。
五绝刀推椅站起,一字一吐地说。“三更将尽,时辰不早.蜗居窄小,并无留客之地。
诸位如果无事,恕老朽不客气送客了。”
拼命二郎倏然站起,手按到把叫:“项兄,这家伙死心眼,看来若不给他吃些苦头,他是不会服贴的,让兄弟教训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