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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显而易见。
若是平日里,元槿少不得要含羞的看他一眼,而后怨他几句。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女孩儿非但没有半点嗔怒的意思,看她神色,倒好像是有什么纾解不开的愁郁一般。
蔺君泓登时心往下沉了沉。
他知道,蔺时谦的病症,怕是有麻烦了。
刚才他之所以会开那样的玩笑,也是因为担忧了一夜之后出现转机,心里着实是欢喜的。想着蔺时谦定然是好全了,所以他的心里一块巨石落了地,心情也恢复如初。
哪知道再看元槿,却全然不是这样。
蔺君泓想到之前元槿和蔺时谦说了那么久的话,不由开始担忧起来。
他这才明白过来,元槿刚才抬手,并非是想开玩笑的拍他一下,而是她有些惶然失措,所以过来抓他手臂而已。
蔺君泓忽地嗓子有些发堵,滞了一会儿,反手一捞,将元槿的手握在了掌心,又问道:“可是出事了?”
“嗯。”
元槿与他紧挨着坐了下来,将事情与他讲了。
蔺君泓面无表情的呆坐了会儿,忽地起身,拉着元槿大跨着步子走了进去。
刚迈进门内,太医令正巧也往外走。走在前头的蔺君泓差点和他老人家撞了个满怀。
蔺君泓急急的止了步子。
太医令也赶忙停住。
抬头一看,来人是帝后二人,太医令赶忙躬身行礼。却被蔺君泓抬起手来不耐烦的给止住了。
“虚礼就免了。你先说说看,皇……”蔺君泓气闷了下,皇叔二字最终还是说不出口,转而说道:“定北王如今怎样了?”
太医令深深揖了一礼,恭敬的道:“王爷身子已然没了大碍。只那眼睛……”
“说!”
“只那眼睛,因有瘀滞,看不到光亮。稍作调理,或许能有转机。”
听了太医令这话,元槿稍微放心了点。
有机会治好,那就好。
蔺君泓往前迈了半步,“转机?”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床上,将声音压得很低,问道:“治愈的可能性有多大?”
太医令踌躇了许久,最后极轻的说出了几个字来:“二成机会。”
元槿心下一沉。
只有两成机会吗?
蔺君泓抿着唇半晌没说话。而后朝着元槿轻轻一笑。
“有两成的机会,应当该高兴才是。若是一点机会都没有,那才应该担心。”
语毕,他指了太医令,说道:“这些人,说什么话都要思量许久。有个四五成的机会,也非得说成一两成不可。不然的话,若是出了岔子,他们可担不起责任。你放心,不会有事的。即便真的只有两成机会,我也一定要让它变为十成。”
蔺君泓说罢,微微颔首,示意太医令继续看诊。他则拉着元槿,一步步朝着床边继续行去。
看到他们两人到来,太医们自动往旁边挪移而去,将床侧离蔺时谦最近的位置让了出来。
看着床上憔悴疲惫的蔺时谦,蔺君泓心里一阵担忧,一阵难过,隐隐的,也还有一些怨气。
他抬手挥退了抬着锦杌过来的公公们,寒着声音问蔺时谦:“怎么?王爷可还安好?”
元槿悄悄的睨了蔺君泓一眼,神色间满含不赞同。
蔺君泓知晓她的意思,慢慢别开视线,神色稍微和缓了点。但是眉目间的冷肃,却是半点也没消失。
听到蔺君泓的那声“问候”,蔺时谦沉默了片刻。
蔺君泓,应当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只是蔺君泓应当是不知道当年那件事的起因和缘由的,也不知道当时的经过。仅仅知道两人间的关系罢了。
说实话,蔺时谦其实是被蔺君泓给“骂”醒的。
昨夜里蔺君泓说的不错。
他确实是个懦夫,敢做不敢当。
不然的话,两个人之间也不至于别着这许久,然后他郁结于心,硬生生的熬出了重病来。
蔺时谦暗暗一叹。
即便当年他不知晓,那又如何?
如今终究是知道了的,然后,他也确实选择了逃避和逃离。
听着蔺君泓冷冷的话语,想到昨日里他那一句句责问和呵斥,蔺时谦反倒是笑了。
他明白蔺君泓有时候颇为口是心非。明明心里是关心的,说出口的,却是另外一番话来。
蔺时谦稳了稳心神,说道:“尚可。只不过这双眼,不知道还有没有救。”
“不过是看不见了而已。”蔺君泓嗤了一声,“人还好好的,不就成了。”
虽然口气听着不善,但其中隐隐透着的,分明是极度的关系和宽慰。
蔺时谦心下了然,还欲再言,蔺君泓一把将他按住,示意他不必多讲。
“左右你在这里安心养着就是。”蔺君泓道:“有我和槿儿在,定然不会让你再出半点的岔子。”
蔺时谦听出了他话语中的笃定语气,不由急急说道:“我终究是要回去的。你、你……”
“我什么?”
蔺君泓轻哼了声,说道:“知道与否,不重要。事实是什么,也可暂时不说。你先安心养伤,别想太多,莫要随意挪动。不然多思多虑好不了,往后你也怨不得旁人。”
蔺时谦一时间愣住了。
蔺君泓虽没有多说什么,但字字句句都是在说让他这里养病。
分明是在旁敲侧击的挽留他。
旁边年迈的太医令皱着眉头,捋着白胡子颔首道:“陛下说的没错。王爷定然要将心放宽,这病才能好得起来。若是再想太多的话,郁结于心,对病症着实不利。”
蔺时谦终究是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元槿暗暗松了口气,侧首望向蔺君泓。
蔺君泓虽然还紧绷着一张脸,但眉梢眼角已经不似之前那么冷冽了,分明也是释然了的样子。
很显然,他最介意的,始终是蔺时谦的态度。
只要蔺时谦的态度有所和缓,他就也不如之前那般咄咄逼人了。
元槿吩咐了太医令几句,又低声叮嘱蔺时谦好好休息,这便和蔺君泓一同离去。
刚行了没几步,蔺君泓忽地转身。
他将屋里的太医们和伺候的人尽数遣了出去,这便对蔺时谦说道:“昨夜里,王妃她们都来过。”
蔺时谦的声音显得平静而又没有波澜,“嗯,然后呢?”
“然后就都走了。”蔺君泓淡淡说道。
蔺时谦忽地沉默下来。连病中的喘息声,都弱了下来。
蔺君泓沉声道:“你看看你。忙碌了几十年,落了个什么好去?旁的我不敢说,但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的,槿儿必然会寸步不离的守着我,谁也拉不走她。你呢?你又得了什么?”
元槿一听,登时有些恼了。
这家伙说的是什么话?
非得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些来不成?
她赶忙去拉蔺君泓,想要劝一劝他。
蔺君泓抬手揉了揉她头顶的发,神色柔和,显然是让她不要担忧。
元槿想着他许是另有打算,就只能将劝阻的话语留在了口中,未曾言说。
许久后,蔺时谦说道:“得了的好处,自己心里明白就可以。旁的无需多说。”
“能够有好处自然是好。怕只怕刚开始就是个错误的决定。”蔺君泓说道:“有时候意外不见得是意外。王爷若是不知,往后好了你自己遣了人细细去查一查。”
元槿听了这话,觉得有些蹊跷。
意外?
莫不是再说徐太后和定北王的事情?
不对。看蔺君泓的神态和语气,好像不是在说这个。
那是什么?
元槿还未想通,蔺时谦却好似明白了什么,用手强撑着坐了起来,眼睛无神而又茫然的四顾转着,显然是在寻觅他们这边。不过因为看不见,所以不确定他们的位置罢了。
蔺君泓喟叹道:“我该说的已经说了。王爷自己小心便是。”
语毕,蔺君泓这才拉着元槿走了出来。
元槿对着太医令和服侍的宫人们点了点头。他们这便急急的回了屋子,继续照顾蔺时谦去了。
蔺君泓知道元槿一夜没睡肯定累了,就亲自送了她回寝殿去。又吩咐了人去准备沐浴用的物品,让她好好洗洗舒展下身体再睡。
他则等下还要去继续处理政事。
因为蔺时谦的忽然病倒,今日的早朝已经免了。等下他要批阅奏折,而后再召见几名大臣。
如今不过是借着这会儿的功夫,稍作休息罢了。
趁着宫人们准备物品的时候,元槿拉了蔺君泓在一旁的榻上坐着。
她拿出了靠枕让蔺君泓稍稍躺着休息下。
蔺君泓却是不肯。
他早被这连番的事情搅得没了睡意,就拉着元槿让她陪他说说话。
元槿就侧坐在榻边,问起了先前的疑惑。
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蔺君泓要和蔺时谦说出那样的一番话来。
“你和我都只能不时的过来看望王爷而已,无法时时刻刻守着他。”蔺君泓道:“那沈氏不是个好相与的性子。如今不和王爷说清楚了,少不得那沈氏过后要说些什么。与其她后面颠倒是非乱说一通,倒不如先将事情和他讲明白了。也免得他一时心软,又要错认那人是好人,再使得他自己遭了罪。”
元槿听闻,有些疑惑。
如果只是先前那些事情,沈氏不像是会去针对蔺时谦的。想必还有些旁的。
她就问道:“你是不是还知道些别的事情?”
蔺君泓将她的手放在掌中把玩着,沉默了很久,方才说道:“原本要嫁给他的,并非是这个小沈氏,而是她的姐姐。后来不知怎么的,阴差阳错成了她嫁过去。前些日子我差了人打探到,当年将要给大沈氏和王爷定亲的时候,大沈氏出了意外受伤,怕是一辈子都无法有孕了。沈家这才做主,将定亲的人换成了小沈氏。”
他慢慢抬起头来,望向元槿,凝视着她的双眼,轻轻说道:“你说,这么个恶毒的人,我怎放心让她留在他的身边?”
元槿初初还没反应过来,待到蔺君泓说起“恶毒”二字,她才骤然发觉。
灵犀身为蔺时谦的侍妾,几次怀孕都被沈氏给落了胎。从此再也不能有孕。
而大沈氏、沈氏的姐姐,也是因为身子受损再也不能有孕,从而未能嫁给蔺时谦。
这两人的经历,有着一种十分相似的感觉。
莫不是……
元槿暗惊,忙道:“莫不是她姐姐也……”
蔺君泓微微颔首。
元槿心里一凉。
她一直不太喜欢那位定北王妃。却不料那人竟然心思恶毒到了这个地步。
竟然对着自己的亲生姐姐也狠下毒手。
蔺君泓低声道:“王爷是个极其重情义的。即便知道沈氏的所作所为,也不见得能狠得下心。以往就也罢了。如今既是知道……既是知道王爷当年的一些事情,她少不得还要有其他的动作。”
元槿明白了蔺君泓的顾虑。
沈氏如果知道当年的事情并非是灵犀所为,而是徐太后,再得知徐太后又有一子……
以她的能力,自然是不能将蔺君泓和徐太后怎么样。
但她若想针对蔺时谦,那就太简单了。
偏偏蔺时谦因着当年之事,对她心有愧疚。旁人劝阻,他也不见得会听。
所以只能让他自己认清一些事情了。
旁的不说,最起码,让他对沈氏有所提防也是好的。
元槿回想着这些天来看到沈氏的一举一动,低喃道:“我愿想着她是对王爷专一情深,太过偏执,所以容不得旁人也在王爷身边。”
原来,竟不是如此么?
“情深?”蔺君泓执着元槿的手,放到唇边轻吻了下,“你当情深的人那么好找的?”
语毕,他微微侧身,枕在了元槿腿上,望着窗外的天上的云,轻哼道:“她不过是喜欢‘定北王妃’这个名头罢了。”
因为喜欢这个身份,所以要抢了来。
因为要守住这个身份,所以,不准旁人来近王爷的身。
无论谁有一点点的苗头有可能压过她去,她都要下狠手将对方扼制住。
元槿听了蔺君泓的话后,紧张万分,不由说道:“那王爷现在怎么办?”
“我遣了人在他身边守着了。大事没有。不过,他自己想不通,一切都是无用。特别他现在目不能视,更是处于被动。”
蔺君泓说着,低低叹道:“有时候,太重情意,也不见得是好事。”
元槿沉吟片刻,说道:“不如这样。我寻个借口,让沈氏住到宫外去?”
“防的了一时半刻,哪能防得住一辈子?王爷和她已经有了隔阂,她现在对王爷也积怨已深。”若不是如此的话,她也不会昨夜里连样子都不做一做,不守在蔺时谦的院子里了。
蔺君泓见元槿想不透,便道:“她现在不发作出来,憋在心里,总有一天会发作。与其等到王爷出宫和她汇合的时候再出岔子,倒不如现在即刻让她发泄出来。”
他紧了紧和她交握的手,“如今在宫里,她若是有甚动作,我们还能帮忙看着点。如果不在我们眼前,她行起事来,恐怕就更加的肆无忌惮了。”
元槿思量了下,蔺君泓这话说得倒也有理。
沈氏经过了这些天,已经积了很多的怨气。说不得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便将此事暂且搁下,转而和蔺君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