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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说着,竟是嘤嘤嘤地低泣起来。
老太太听她不动声色地就把元槿指责了一番,就朝元槿望了过去。
因着长辈在场,女孩儿神色很是恭敬。但,就算如此,她的脊背也是挺直的。即便被人狠说一通,眼神依然澄澈,丝毫不乱。
再看邹元杺。
眼睛里虽然含着泪,可是不见半分哀戚之色。想必那点儿眼泪还不知是怎么挤出来的。
两相对比之下,差距太过明显。
老太太暗道幸好槿儿懂事,识大体,这回将军府在静阳郡主跟前才会增了几分脸面。
若是如元杺那般只懂得耍小心机、大事上拎不清的人,想必静阳郡主也瞧不上眼。
那赵秋宜就是最好的反例。
想到赵秋宜的一举一动,再想到之前邹元桐陪着上香时候无意间说起的上山时遇到的那些事情,老太太的神色愈发黑沉了些。
“前些日子你去林家玩,可是遇到了赵家的姑娘?”
邹元杺不知道老太太这个时候提起此事来是什么意思。
赵秋宜是护国公夫人的亲侄女儿,身份颇高。林玉萱又是林家嫡女。她们俩都是她的手帕交。往常她去林家的时候,常常约了赵秋宜同去。因为老太太一直对此很是赞同,所以她如今并不需要和祖母多提见面时的具体事项了。
只是,如今怎么突然问起来了?
难不成护国公夫人说了什么。
邹元杺早就听说徐家人还有赵秋宜这两日也去了寺里。而且,国公府的世子爷也去了。
思及母亲这两天给她透出的话,邹元杺越想心里头越是欢喜。
徐家世子温文倜傥,虽她只见过一次,却印象很深。若母亲打算的那事儿能成……
按捺不住心里的开心,邹元杺开口的时候便有些拦不住话匣:“秋宜和我感情很好。那天我确实遇到她了,还和她说了很久的话。临走的时候,她还约了我下一回去国公府里玩。”
“说了很久的话?”老太太端着茶盏,一下下地撇着上面的茶末,“和林家的姑娘一起?”
“是。”
邹元杺本想着祖母会赞扬她几分。毕竟老太太说过,家族间的关系,是一点点积攒起来的。她如今与林家和赵家相投契,还和国公府搭上了关系,祖母一定会高兴。
哪知道赞扬声没等来,等来的却是惊人的砰地一声脆响。
原先老太太手里的青花瓷盏,如今已经碎裂成片,散落在邹元杺的膝盖前。
滚烫的茶水泼了一地,烫了她的膝盖,她也不敢挪动半分。
“你和别人关系再好,那也是别人家!你要做的,首先是护好了家里的名声!自家的亲妹妹你不帮着,反倒在外人面前搬弄是非。你娘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的?”
老太太呵斥完毕,拂袖而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家中哪个孩子的名声有碍,最终都会影响到你。莫要太过自信,想要做一枝独秀的那个!”
邹元杺没料到自己居然吃了一顿数落。她不敢硬着和老太太争辩,就有些委屈地朝母亲看过去。
杜氏为了让自己的病容看起来更为真切,没有施脂米分,脸色看上去颇差。此刻她刻意露出几分戚色,更是楚楚可怜了些。
“老太太,是我没教好女儿。您就饶了我这回吧。也怪我身子不行,才拖累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就要忙里忙外地照顾着。”
平日的时候,但凡她做错了事情,这般低声下气的模样求姑母,姑母大都会放过她。
可是老太太这次显然不准备就这么算了。
老太太已经走到门口了,听闻这话,又驻了脚。
“这事情你做的确实不对。元杺她哪懂得府里的事情?你若是不成,便是将事情暂且托付给了落英,也比交给一个孩子的强。”落英便是郭姨娘的名字。
老太太吩咐蒋妈妈:“既然老二家的身子不爽利,没法处理府里事务,那就将牌子都收回来吧。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上一些时候。”
杜氏听了老太太这话,脸上忽地一下涨红,又忽地一下惨白,甚是精彩。眼看着老太太要出屋子了,她再顾不得做那病弱模样,麻利地跑了过去,“姑母,我……”
老太太朝蒋妈妈使了个眼色,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蒋妈妈看似扶着杜氏,实则手上用力,将她拉在了原地,不给她机会去追老太太。
蒋妈妈早已看清了形势。
从前些天三姑娘大好开始,老太太就已经有了新的打算。这回去了趟护山明寺,偶遇静阳郡主,眼见郡主那么喜欢三姑娘、三姑娘行事妥帖大方,老太太对三姑娘愈发上心满意起来。
如果二太太和二姑娘对三姑娘好,家人亲亲近近的,老太太必然不会亏待了她们母女俩。
偏偏她俩只谋小利、只知算计。又是在老太太面前博同情,想要让二姑娘插手府里事务。又是一回来就要告状,好似三姑娘身边的人多么不讲理……
这般小家子气的做派,老太太是看不上眼的。
要知道,老太太当年也是将门出身的嫡出姑娘,行事最为干脆利落。
元槿没想到这次刚一回来居然遭遇了这么一场。
说实话,邹元杺指责郭姨娘和青兰苑的那些话,她是不信的。原本她还想帮忙辩解一二,后来想了想,老太太在家里几十年,看得不比她清楚?郭姨娘她们是什么性子,老人家恐怕心里有数的很,不会被个孩子的几句话所蒙蔽。所以当时她十分镇定地没有开口。
可是如今这状况……
元槿心里头天人交战着。
一方面,她想,自己是不是应该为二太太和二姑娘求一下情,好表现下自己关爱手足关爱长辈。
可另一方面,她实在看不惯那两个人。老太太这番利落处置,她可是十分欣赏十分欢喜。
左右举棋不定。犹豫了一会儿的功夫,求情的大好时机就耽误过去了。
元槿索性不再纠结。和邹元桐一起陪着祖母到了晚香苑,便准备回青兰苑去。
谁知还没来得及走呢,便有婆子来禀。
“老太太,三姑娘,四姑娘。大姑娘回来了。”
第13章
邹元桢进屋的时候,元槿正抱着老太太养的猫儿闹闹。
闹闹性子活泼,看到几日未见的老太太和元槿,欢快地蹦跶来蹦跶去,雪白的爪子上沾了不少灰尘。元槿朝它拍了拍手,它便乖乖地跳到元槿怀里,由着她给它拿着帕子擦拭尘土。
邹元桢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女孩儿姿容绝佳,面带浅笑地给怀中猫儿清理着,神色认真而又宁静。
西沉的太阳发出微微泛红的光亮,照到屋内,洒她的身上,为她更添几分柔和温婉的气息。
邹元桢莫名地有些迈不开步子。缓了一瞬,扬起笑来,径直向老太太走去,工整地行了个礼。而后望向刚刚起身的元槿,说道:“听说妹妹如今已经大好了?这实在是大喜事!”
老太太笑道:“正是如此。所以这两日我特意带她去了寺里还愿。你瞧着你妹妹现今如何?”
邹元桢看祖母神色便知祖母想要听到什么样的话,忙赞道:“妹妹这模样这身段,在京里可是一顶一的好。我在艺苑里也没寻到个比妹妹出众的。”
听她提起静雅艺苑,老太太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下,转而说道:“元桢今日怎地回来了?前两日钧哥儿才刚回来过。怕是还不到休假的日子罢?”
静雅艺苑和国子监一样,都是十五日一次归家。为了方便学生一家人小聚,两处的休假日期是一致的。
前些日子国子监休假的时候邹元桢没回来,是因为静雅艺苑刚刚开学,一切都还未完全安排适应妥当,所以将那一日的归家取消了。
听了老太太的问话,邹元桢忙道:“因着过两日就要到端午节了,艺苑里特意提早休了假回家过节。”
静雅艺苑并非要培养出才华极高的女学者,而是重在提高女子的艺术修养。
遇到重大节日,艺苑便会给学生们休假。若有重大活动,更是会提前几日便让学生们归家,方便女孩儿们及早做准备。
——女子的艺术修养,若只深藏在闺中无人识得,那学了与没学相差不大。但若能在众人相聚的时刻展露出来绽放光彩,那才真正有了用途。
老太太侧身与蒋妈妈道:“瞧我这记性,可是把这茬儿给忘了。”又问邹元桢:“你准备得如何了?”
“差不多了。”
老太太看她笑得勉强,心下了然。
二太太杜氏一直因为自己嫡出的孩子比不过庶出的而耿耿于怀。虽然对邹元杺和邹元铮大方,可她对邹元钰和邹元桢,实在很是一般。
原先老太太觉得不过是庶出的两个孩子,嫡母尚在,犯不着她这个做祖母的来多管。明面上杜氏做得还算可以,她就也睁只眼闭只眼了。
如今看邹元桢考上了艺苑,邹元钰的功课也着实不错,杜氏又不是个容人的性子、连元槿都敢亏待,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老太太就对元槿道:“槿儿最近若是无事,就陪你大姐姐做几身衣裳、选几样首饰。银子从公中来出。”
元槿自是答应下来。
蒋妈妈和邹元桢却从老太太的话里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邹元桢按住不动,只微笑着道谢。
蒋妈妈则是问道:“从公中走账,未免要去账房过账。姑娘是每次都来寻老太太,将账和晚香苑的一起报上去,还是每次都随了青兰苑的份、再让郭姨娘与账房另外说声?”
“不用这么麻烦。”老太太道:“你把负责布料的牌子给了槿儿,让她直接拿了牌子去账房。这次元桢的花费,你提前和账房知会一声。到时候槿儿拿着牌子去的时候,直接给了她就是。往后还是按布料的老规矩来。”
邹元桢还不知家中的牌子已经被老太太尽数收回来了,听了老太太这话后明白过来。而后发觉祖母先前的话还有旁的意思,甚是愕然。欲言又止了番,终是没有问出。
元槿没有想那么多,顺势说道:“祖母放心,我一定给姐姐选了最好的来。”
老太太看她没有提到那牌子,暗道这孩子也是个心眼儿实在的。旁人听到那种大事,必然会多问两句。偏她傻得可以,只想着帮自家姐妹了,反倒没往自个儿身上多想。
于是老太太有些无奈,又有些欣慰地提点道:“那牌子往后你就留着。”
元槿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可是那牌子……”
“我年纪大了,揽活的事情又多,实在顾不过来。我听芳媛说你挑选衣裳的眼光不错,想必这些也难不倒你。”
蒋妈妈听老太太提起自己,便道:“上次去锦绣阁的时候,我和孟妈妈好几次举棋不定,都是姑娘拍板定下来的。布料之类,绝对难不住姑娘。”
邹元桢知晓自己定然不会如元槿那般受重视,衣裳不会从锦绣阁买。但这次能够好好打扮一番,已经是意料外的欣喜了,于是心情甚佳。
至于牌子,在三妹妹的手里,反倒比在嫡母的手里能够更为公平些。她倒是没所谓。
于是邹元桢欢喜地谢过了老太太,又和元槿说了会儿话。
蒋妈妈凑着姐妹俩说话的时候,附在老太太耳边说了几句。
老太太恍然,与元槿道:“若有合适的衣裳首饰,你也再添上两套。你恒表哥刚好在附近作客,端午节龙舟赛的时候,他也会赶到京城来。”
恒表哥?
元槿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老太太说的是永安侯府高老爷子的嫡孙高文恒。于是起身应了一声。
邹元桢见元槿一无所觉,好似不记得这位恒哥哥了一般,本想添上两句。但看老太太神色淡淡,不如以往那般热络,就歇了这个心思。
两人又陪祖母说了会儿话方才起身,一同出了屋子。
将要分别的时候,邹元桢叫住了元槿,迟疑着说道:“前几日杺杺做的错事,我已经晓得了。明日我们一同出去的时候,我在福顺酒楼做东,请妹妹用午膳,给你道歉。”
元槿因听人说,邹元桢常常拦住闹事的邹元杺、帮过她不少次,因此对这位大姐姐心怀好感。听闻忙道:“二哥哥已经送了我一方端砚道过歉了,姐姐不必……”
“我就是不方便送东西,才想着请你吃饭的。”邹元桢认真说道。
元槿这才明白过来。
无论邹元桢送她什么,被二太太杜氏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顿排揎。但是请吃饭,只要跟出去的心腹不说,没人晓得。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再不答应,也着实有点不好了。更何况家中孩子们都有月例银子,平日里老太太不曾亏待儿孙,时常给点零花。邹元桢不至于连这点银子都出不起。
元槿就笑着说谢过大姐姐。
邹元桢松了口气,温和地与她道了别。
虽然高文恒的事情老太太没说,邹元桢也没说,但邹元钦下了学后来看妹妹时,倒是与她提了几句。
“往年的时候,你惯爱粘着恒表兄。这次他来,看到你大好了,指不定多高兴呢。”
邹元钦又笑,“恒表兄性子最是温和。你到时候可不许欺负他。”
元槿才好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