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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伯也许永远都没有消息,也许永远都用不着这条秘路和这个人。但是他必须
要有准备,以防万一,“每个人都一定要为自已准备好一条最后的退路,你也许永
远都不会走到那一步但你必须要先有准备。”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会走到那一步,那种情况就像是抽筋,随
时随刻都会来的,让你根本没有防备的机会。”
律香川不由自主又想起了老伯的话。他紧咬着牙,牙齿已在流血。
标题
古龙《流星·蝴蝶·剑》
第十六章
律香川恨自己为什么总是不能脱离老伯,他忽然觉得自已就像是一棵树上的藤
萝,虽然长得很高,长得很快.但却总是要依缠着这裸树,总是要活在这棵树的阴
影中。
老伯就是这棵树。
这张床的确没有机关,机关在床底下。
床底下守候着的人,一得到老伯的消息,立刻发动机关。
于是,床上的木板立刻就会像门一样向下开展,老伯立刻就会从床上落下去,
直接落在下面的船上。
船立刻就划走,用最快的速度划走。
划船的人必定早已对这弯曲复杂的河路非常熟悉,何况,在水里除了鱼之外,
还有什么能比船更快的。
律香川知道现在无论谁都休想再能追得上那条船,他当然不会做这种愚蠢的
事。
做了没有用的事,就是愚蠢的事。
律香川慢慢地转过身,将手里拿着的灯放回桌上,慢馒地走出
外面就是老伯私人会客的小厅。
他走出去,轻轻关上门,关紧锁住。
他不希望再有别人走进这屋子来。
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事,最好永远没有别人知道。
夜并不深,但花园里已很静。
律香川走出来,站在 丛菊花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风中带着菊花的香气 仿佛总是有种能令人静下来的神奇魔
“现在我应该怎么做呢?”
现在律香川只希望一件事。
“七星针的毒性发作得虽慢便却绝无解,无论谁中了七星针,就只有等死。”
律香川只希望老伯这句话也像其他那些同样正确。
小径上传来脚步声,走得很快很匆忙。
律香川回过头看,就看到冯浩。
黑夜中也看不出冯浩的面色 只看出他一只眸子里充满了紧张兴奋之意。
律香川面上却全无表情,淡淡道 “你已安排他 们吃过饭了么?”
冯浩点点头。
他喉结上下紧动着,嘴里又于又苦,过了很久,长长吐出口气,才能说得出
来,但声音还是嘶哑于湿。
他勉强笑着道“他们吃得很香,好像早己知道那是他们最后一顿饭。”
“他们”就是老伯最后留下来,准备做他贴身护卫的八个人。
能做老伯护卫的人,平时做事当然也极谨慎小心。
但他们却想不到在这里吃的酒菜中会有毒,死也想不到。 冯浩又道“他们现
在还在饭厅里,库房里的棺材已只剩下五
律香川道“用不着棺材。”
冯浩道“不用棺材怎么埋葬?”
律香川“火葬” 冯浩沉吟着,嘴角露出微笑,他终于明白了律香川的意思。
只有火葬才完全不留痕迹。
这件事最好完全没有任何痕迹留下来。
玛涪笑道“我这就吩咐人去通知他们的家属,就说他们是得急病死的。”
津香川沉下脸道“八个人同时得了急病?”
冯浩垂下头,道“不是急病,是被‘十二飞鹏帮’杀死的。。
律香川这才点了点头。
冯浩嗫嚅着,又道“但老伯在的时候,战死的人家都有抚恤,每人一千两。”
律香川道“钱不是你的,你用不着心疼。”
冯浩垂首道“是”
律香川道:“你想赚得多,就得花得多,只有会花钱的人,才能赚得到钱,这
道理你不明白?”
他忽然发现这也是老伯说过的话,冯浩忽然发现他变了,变得更有威严变得更
像老伯。
但冯浩知道他是永远无法变成另一个老伯的。
他也许会比老伯更冷静,手段也许比老伯更冷酷,但老伯还有些地方,却是他
永远学不会的。
冯浩情不自禁,悄悄叹了口气。
律香川忽然道:“你是不是后悔,后悔不该跟着我?”
冯浩立刻陪笑道:“我怎么会有这种意思— 我只不过想到先走的那三批人,
他们都是老伯的死党。”
律香川道“你用不着担心他们,我已在路上安排了人照顾他们,而且一定会照
顾得很好。”
冯浩迟疑着,又忍不住问道“老伯是不是已经病了?”
律香川道:“是风湿病,病得很重。”
冯浩道“是我知道!”
暂时不能让外人知道老伯的死讯,这也是律香川计划中的一部分。
冯浩道“我现在就去安排饭厅里的尸身.”
律香川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不必去。”
他脸色忽然变得很和缓,道:“这两年来,你已为我做了很多事,出了很多力
气,我也应该让你歇下来,好好地享受了。”
冯浩陪笑道:“其实我以前做的那些事都轻松得很,并不吃力
律香川道:“你杀林秀的时候也轻松得很?”
冯洁面上的笑容忽然凝任,他忽然发现律香川看着他的时侯,目光锐利如刀。
律香川脸上却露出了微笑,道“我知道她武功并不高,你杀她当然轻松得
很。”
冯浩垂下头,呐呐道“我本不敢下手的可是你…。”
津香川淡淡道“你用不着提醒我,我记得是我自己要你杀了她灭口的”
冯浩不敢再说话。 律香川忽又沉下脸,一字字道“但你强奸她,也是奉了我
的命令么?”
冯浩脸色立刻变了,变得全无血色,应声道“我…。我没有
律香川冷笑道“没有?你以为我不知道?”
他笑得比老伯更可怕,慢慢地接着道:“你是男人,她是个不难看的女人,你
做出这种事我并不怪你,但有件事却不该做的。”
冯浩道“什…“什么事?”
律香川道“你不该将她的尸身随便一埋就算了,既然做出这种事就不该留下痕
迹,犯了这种错误,才真的不可原谅。”
冯浩突然跃起,想逃。但他身子刚掠起两尺就跌下,双手掩住小腹.痛得在地
上乱滚。
他并没有看到律香川怎么出手?甚至连暗器的光都没有看到他只觉小腹下 阵刺
痛,就好像被毒蝎子刺了一下。
这种痛苦没有人能忍受。他现在才知道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他本不该信
任律香川。
一个人若连自己的妻子都能忍心杀死,还有什么事做不出的?
律香川看着他在地上翻滚挣扎,看着他慢馒地死,目光忽然变得很平静。
“每一个人愤怒紧张时,都有他自已发泄的法子。”
能令别人看不到的睹器才是最可怕的人。
夜已深。老伯的花园十余里外,有个小小的酒铺。
如此深夜,酒铺当然早已打烊,但路上卸忽然有一骑快马奔来。
马上人骑术精绝,要马狂奔马就狂奔要马停下,马就停下。他指挥马的四条
腿,就好像指挥自己的腿一样。
马在酒铺门外停下时,人已下马。
人下马时,酒铺助门就开了。
从门里照出来的灯光,照上了他的脸。
一张苍白的脸,非常清秀非常安详,甚至显得柔弱了些。
但他的 一只眼睛却出奇的坚决而冷酷,和这张脸完全不衬,看来简直就像是
另一人的眼睛--律香川。
如此深夜,他为什么忽然到这种地方来?
他本该去追踪老伯,中来还有很多事应该去做,为什么要连夜赶到这里来?
开门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短衣直缀,满身油腻,任何人都可以从他的装
束上看出他是个小酒铺里的小伙计。
但除了衣着装束外,他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像是个小伙
他举着灯的手稳定如石,挥刀杀人时显然也同样稳定。
他的脸方方正正,看样子并不是个很聪明的人,但神情间却充 满自信一举
动都很沉着镇定。
他的嘴通常都是闭着的,闭得狠紧,从不说没有必要的话,从 不问没有必要
的事,也没有人能从他嘴里问出任何事来。
他叫夏青,也许就是律香川在这一生中最信任的人。
律香川信任他有两点原因。
第 一因为他是律香川在贫贱时的老朋友,他们小时候曾经一 起去偷过去抢
过,也曾经一起挨过饿天气很冷的时候,他们睡觉 时拥抱在一起互相取暖。
可是这一点并不重要,第二点才是最重要的。
从一开始他就比不上律香川无论做什么都比不上律香川,两 人一起去偷东西
时,被人抓住的总是他挨揍的也总是他,等他放 出来时律香川往往已快将偷来的
银子花光了,他也从不埋怨。
因为他崇拜律香川,他认为律香川吃得比他好些,穿得比他好 些都是应当
的,他从不想与律香川争先。
律香川叫他在这里开个小酒铺,他非但毫无埋怨,反而非常感 激因为若不是
律香川,他说不定已在街上要饭。
桌上摆着酒莱当然不是平时给人们吃的那种酒菜,莱是夏青 自已做的,酒也
是特别为律香川所准备的。
这小酒铺另外还用了个厨子,但夏青炒菜的手艺却比那厨子 好得多。
律香川还没有坐下,就将桌上的一壶酒对着嘴喝了下去。
“律香川
若是别人看到他这么喝酒,定会觉得惊异,但夏青却已看惯
他常常看到律香川在这里喝得烂醉。
律香川总是半夜才米,快天亮时才回去。
喝下一杯酒,他才坐下来,忽然道:“今天你也来陪我喝两杯!”
夏青道“不好。”
律香川道“有什么不好?”
夏青道:“被人看到不好。”
律香川道:“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看到?’
夏青道“万一有呢?”
律香川点点头,目中露出满意之色。
这就是夏青最可靠之处,他做事规规矩矩,小心翼翼,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
在什么情况下,都绝不会改变的。
喝下第二杯洒,律香川忽然笑了笑,道:“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曾经答应
过,我若有了很多很多钱时,一定替你娶个很漂亮的老婆?”
夏青道“我记得。”
律香川道:“你就快有老婆了,而且随便你要多少个都行。”
夏青道:“一个就够了。”
律香川笑道“你倒很知足。”
夏青道:“像我这样的人,不能不知足。”
律香川道:“我这样的人呢?”
夏青道:“你可以不知足。。
律香川道“为什么?”
夏青道“因为你不知足,就会去找更多钱,更多老婆,而且一定能找到,我若
不知足也许就连一个老婆都没有了。”
律香川笑道:“很久以前,你就认为我以后一定会爬得很高,但你还是猜不到
我现在已爬得多高,绝对猜不到。”
这时远处忽然又有蹄声传来.来得很急。
律香川眼睛更亮了,遵:快去多准备副杯筷,今天还有个客人要来!”
夏青并没有问这客人是谁,因为律香川到这里来喝酒的时候,客人总是那同样
的一个,根本就从没有请过第二个客人。
那人一共也只来过两次,每次来的时候总是用黑巾蒙着面目,连喝酒的时候都
不肯将这块黑巾摘下来。
似乎夏青连他长得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只知是个男人,年纪好像已不小,说
话的声音很有威严,身材也很高大壮健,但行动却非常轻捷矫健。
他骑来的马虽然总是万中选一的良驹,但还是已累得快倒下去马段上鞭痕累
累,显然是从很远的地方连夜起来的,而且赶得很急。
可是来了后,最多只说见句话.只喝几杯酒,就又要赶回去。
第二次来的时候马已换了一匹。
夏青总认为上次骑来的那匹马,一定已被他骑得累死了。
奇怪的是,这次来的人,好像不止一个。
蹄声急骤,最少有三骑。
第一个进来的,还是以前来过的那人,脸上还是蒙着块黑巾,只露出一只闪闪
发光的眼睛
你只要看到这只眼睛,就能看出他一定是个地位很高,时常命令别人,却不喜
欢接受别人命令的人。
一个人到了这种地位,本不必再藏头露尾,鬼鬼祟祟地做事。
他到这里来见律香川,当然绝不会是来聊天喝酒的。
夏青虽不原管别人的闲事,但他已想到他和律香川之间,必定在进行着某种极
秘密的阴谋。
所以每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