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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他这么样开门的人,仇敌—定比朋友多。
门外的人吃了一惊。
无论谁看到面前的门忽然被人很快的打开,却看不到开门的人时,往往都会觉
得大吃一惊。
何况他本就是个很容易吃惊的人。
容易吃惊的人通常比较胆小,比较懦弱也比较老实。
孟星魂无论观察活人和死人都很尖锐,他观察活人时先看这人的眸子。
就算天下最会说谎的人,眸子也不会说谎的。
看到门外这人目中的惊恐之色,孟星魂慢慢地从门背后走出来,道“你找谁?”
他的脸色也和老伯的脸色一样,脸上通常都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表情通常也就是一种狠可怕的表情。
门外这人显然又吃了一惊,不向自主便退后了两步,向这扇门仔细打量了两
眼,像是生怕自已找错了人家。
这的确是马方中的家,他已来过无数次。
他松了口气.陪笑说道,“我是来找马大哥的,他在不在?”
这家人原来姓马。
孟星魂道“你找他于什么?”
他问话的态度就好像是在刑堂上审问犯人,你若遇见个用这种态度来问你的
人,不跟他打上一架,就得老老实实地回答。
这人不是打架的人
他喉结上上下下地转动 嗫嚅道“昨天晚上有人将马大哥的两匹马和车是怎么
回事?”
孟星魂道、赶车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人道“是个块头很大的人。”
孟星魂道“车子里面有没有别人?”
这人道“有。”
孟星魂道“有什么人。”
这人道:“我不知道。”
孟星魂沉下了脸,道“怎么会不知道…”?”
这人情不自禁,又往后退了两步,吃吃道r“车窗和车门都是紧紧关着的 我
看不见。”
孟星魂道“既然看不见,怎知道有人?”
这人道“我看那赶车人的样子,绝不像是在赶着辆空车。’
孟星魂道“他是什么样子?”
这人咽了见口口水,讷讷道:“看样子他很匆忙,而且还有点惊惶。”
孟星魂道:“你什么时候看到他的?”
这人道“昨天晚上。”
孟星魂道:“昨天晚上什么时候?”
这人道“已经很晚了,我已经准备上床的时候。”
孟星魂道“既然巳那么晚了,你怎么还能看得清楚?”
这人道:“我。。。我并没有看得很清楚。”
孟星魂道“你既然没有看清楚,又怎么能知道他很惊惶?” 这人道“我…。
‘我…。我只不过有那种感觉而已。”
他忽然拉拉衣角,忽然摸摸头发,已吓得连一双手都不知往哪里放才好。
他从没被人这样问过话,简直已被问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也忘了问孟星魂凭什
么问他这些话了。
现在孟星魂才让他喘了口气,但立刻又道“你亲眼看到那辆马车?”
这人点点头。
孟星魂道:“你看到车子往哪条路走的?’
这人向东面招了指,道“就是这条路。,
孟星魂道:“你会不会记错?” 这人道不会。”
孟星魂道:“车子一直没有回头?”
这人道:“没有。”
他长长吐了口气,陪笑道“所以我才想来问问马大哥,这是怎么问事那两匹马
他一向都看得很宝贵,无论多好的朋友,想借去溜下圈子都不行,这次怎么会让个
陌生人赶走的呢?”
孟星魂道:“那大块头不是这里的人?”
这人道“绝不会,这里附近的人,我就算不认得,至少总见
孟星魂道“那人你没见过?”
这人道:“从来没有。”
孟星魂道 “他赶走的是你的马?”
这人道 “不是, 是马大哥的” 孟星魂道:人,你不认得,马,又不是年
的,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人又退了两步 道:“没。。没有。’
孟星魂道“既然和你没有关系,那你为什么要来多管闲事?”
这人道“我。。。我。。。”
孟星魂道“你知不知道多管闲事的人,总是会有麻烦惹上身的?”
这人不停地点头,转身就想溜了。 孟星魂道“站住”
这人赫然几乎跳了起来,苦笑着道“大“。。大爷还有何盼咐?”
孟星魂道:“你是不是来找马大哥的:”
这人道:“是……是。”
孟星魂道“他就在里面,你为什么不进去找他了?”
这人苦笑道:“我。。。我怕…。/
孟星魂沉着脸道“怕什么?快进去,他正在里面等你。。
他叫别人进去,自已却大步走出了门。
这入在门口征了半天,终于硬着头皮走进去。
孟星魂很快就听到他的谅呼声,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的确总是会有麻烦惹上身的。”
角落里有两根铁管,斜斜的向上伸出去。
铁管的一端在并里—另一端当然在水面之上,因为这铁管就是这石室中唯一通
风的设备。
人在这里虽不致闷死,但呼吸时也不会觉得很舒服的。所以这里绝不能起火,
老伯就只有吃冷的。
凤凤将咸肉和锅贴都切得很薄,一片片的,花瓣般铺在碟子里。一层红.一层
白,看来悦目得很。
她已遭得用悦目的颜色来引起别人的食欲。
老伯微笑道/看来你刀法不错。”
凤风嫣然道“可措只不过是菜刀。”
她贬着眼,又道“我总觉得女人唯一应该练的刀法,就是切菜的刀法,对女人
来说,这种刀法简直比五虎断门刀还有用。”
老伯道:“哦?”
凤凤道:五虎断门刀最多也只不过能要人的命.但切莱的刀法有时却能令一个
男人终生拜倒夜你脚下,乖乖地养你一辈子。”
有人说通向男人心唯一的捷径,就是他的肠胃。”
“这世上不爱吃的男人还很少,所以会做莱的女人总不愁找不到丈夫的”
老伯又笑了,道:“我本来总认为你只不过还是个孩子,现在才知道你真的已
是个女人。”
凤凤用两片锅贴夹了片咸肉,喂到老伯嘴里忽又笑道“有人说,女为悦己者
容,也有入说,女为己悦者容,我觉得这两句话都应该改 改。”
老伯道“怎么改法?”
风风道:“应该改成,女为悦已者下厨房。,
她眨着服笑道“女人若是不喜欢你,你就算要她下厨房去炒个菜她都会有一万
个不愿意的。”
老伯大笑道:不错女人只肯为自己喜欢的男人烧好菜,这的确是千古不移的大
道理”
凤凤道“就好像男人只肯为自己喜欢的女人买衣服一样,他若不喜欢你,你即
使耍他买块赃布送给你,他都会嫌贵的。”
老伯笑道“但我知道有些男人虽然不喜欢他的老婆,还是买了很多漂亮衣服给
老婆穿。”
凤凤道:“那只因他根本不是为了他的老婆而买的!”
老伯道:“是为了谁呢?”
风风道“是为了他自已,为了他自已的面子,其实他心里恨不得老婆只穿树叶
子”
老伯又大笑。忽然觉得胃口也好了。
风凤又夹块咸肉送过去眼波流动软软道:“我若要你替我买衣服,你肯不肯?”
老伯道 “当然肯”
风凤“嘤咛”一声,撅起了嘴,道“那么你以后也只有吃红饶木头了。”
老伯道:“红烧木头?”
凤凤道:“你想让我穿树叶子,我不让你吃木头?又吃什么呢?’
老伯再次大笑。
他已有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他笑的时候,一块咸肉又塞进了他的嘴。
老伯只有吃下去,忽然道:“你刚才还在拼命地想我生气,现在怎么变了?”’
凤凤眨了眨眼,道“我变了吗?”
老伯道:“现在你不但在想法子让我吃多些,而且还在尽量想法子要我开
心。”
凤凤垂下头,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也好因为我已想通了一个
道理。”
老伯道:“什么道理?”
凤凤道“这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着很不开心,我也 定不会很好受,所
以我若想开心些,我一定要先想法子论你开心。” 她抬起头凝视着老伯,慢慢地
接着道:一个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该尽量想法子使自己活得开心些,你说是不
是?”
老伯点点头.微笑道“想不到你已经变得越来越聪明了I”
其实女人多数都很聪明,她若已知道无法将你击倒的时候她自己就会倒在你这
边来了。
所以你若是不愿被女人征服就只有征服她你若和女人单独相处,就只有这两条
路可走,千万不能期望还有第三条路,聪明的男人当然都知道应该选择那条路所以
伤千万不能妥协。
因为妥协的意思通常就是“投降”。你只要有一次被征服,就得永远被征服。
标题
古龙《流星·蝴蝶·剑》
第二十一章
井水很清凉。
凤凤慢慢地啜着一杯水 幽幽道:“假如我们真的能在这里安安静静过一辈
子,倒也不错。”
老伯道“你愿意?”
凤凤点点头 忽又长叹道“只可惜我们绝对设法子在这里安安静静地过下去”
老伯道“为什么?”
凤凤道“因为他们迟早总会找到这里来。”
老伯道“他们?”
凤凤道“他们并不一定就是你的仇人,也许是你的朋友。
老伯道“我已经没有朋友。”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还是连一点表情都没有就像是在叙述着一件极明显、
极简单、而且与他完全无关系的事实。
风风道“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竞有没有朋友?真正的朋友平时是看不出来的 但等
你到了患难危急时,他说不定就会忽然出现
她说的不错。
真正的朋友就和真正的仇敌一样,平时的确不容易看得出。
他们往往是你乎时绝对意料不到的人。
老伯忽然想到律香川。
他就从未想到过律香川会是他的仇敌,会出卖他。
现在他也想不出究竟谁是他真正可以同生死,共患难的朋友。
老伯看着自己的手,缓缓道:就算我还有朋友,也绝对找不到这里来。”
凤凤道,绝对找不到?”
老伯道“嗯。”
凤凤眼波流动,道6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天下本没有绝对’的事。”
老伯道“我说过。”
凤凤道:“你说过,我还记得你刚说过这句话没多久,我就从床上掉了下去,
当时我那种感觉就好像忽然裂开了似的。”
老伯凝视着她,道“你是不是没有想到?”
凤风道“我的确没有想到因为律香川已向我保证过你绝对逃不了的,否则我也
不会答应他来做这件事了?”
她直视着老伯,目中并没有羞愧之色,接着道“你现在当然已经知道,我也是
被他们买通了来害你的,因为我以前本是个有价钱的人,只要你能出得起价钱无论
要我做什么事都行。”
老伯道,你从没有因此觉得难受过?”
凤凤道:“我为什么耍难受,这世界大多数人岂非都是有价钱么?只不过价钱有
高有低而已』”
老伯忽然笑了笑,道:你又错了,这世上也有你无论花多大代价都买不到的
人。”
凤凤道:“臀如说“。”那姓马的?”
老伯道“譬如说孙巨。”
凤凤道:“孙巨?……是不是那个瞎了眼的巨人?”
老伯道:“是。”
凤凤道:“他是不是为你做了很多事?’
老伯又道:“他为我做了些什么事,绝不是你们能想到的.’
凤风道:“他在那个地道下己等了你很久?”
老伯道:“十三年一个人孤单单地在黑暗中生活十三中,那种滋昧也绝不是任
何人所能想得到的.”
他目中第一次露出哀痛感激之色,缓缓接着道“他本来也跟 你一样,有双狠
明亮的眼睛,你若也在黑暗中耽了十三年,你的眼 圈也会瞎得跟蝙蝠一样。。
风凤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道如果要我那么做我宁可死。。
老伯黯然道,“世上的确有很多事都比死困难得多,痛苦得 多!”
凤风道:’他为什么要忍受着那种痛苦呢7”
老伯道“因为我要他那样做的。”
凤凤动容道“就这么简单?”
老伯道:就就这么简单I”
他嘴里说出“简单”这两个宇的时候目中的痛苦之色更深。
凤凤长长吐出口气,道“但我还是不懂,他怎么能及时将你救 出去的?”
老伯道:莫忘记瞎子的耳朵总比普通人灵敏得多。”
凤凤动容通“他一直在听?”
老伯道“一直在听,直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