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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客唇边飞快掠过一丝抽搐,摇头说道:“不,我离开‘剑庄’为的不是这件事。我在家的时候,严寒贞对我兄弟俩都不错,我兄弟视她如幼妹,她视我兄弟如兄长。
比较起来,我跟她较为谈得来些,不过她常说我这个人是匹脱缰的马,野性难驯,而且脾气刚烈,不如我哥哥温顺柔和,甚至不愿一刻待在家里……”
娇艳人儿道:“这就麻烦了。人家是说你不如你哥哥解风情,不如你哥哥懂得温柔体贴,这确是一针见血,入木三分,女儿家那个不想嫁个郎君,能温柔体贴,善解风情的?最糟的是你不愿老待在家里,人家以为你不喜欢家,一个不喜欢家的人怎么能信赖,怎么能托付终身哪……”
白衣客道:“所以说无论她嫁了谁都不能怪她,是我表现得让人失望,让人寒心。尤其我一离家便是多年,踪迹渺茫,音讯毫无,我父亲在我离家的第二年就过世了,她需要有个人照顾,偌大一个‘剑庄’内院只有她跟我哥哥两个人,也需要定个名份……”
娇艳人儿倏地一笑,娇媚横生,道:“你倒会责备自己,把错往自己身上揽啊,说这话,你不难受我还代你难受呢!
告诉你,人家小两口可也希望你这么想呢!别人不知道,我清楚,你是因为眼见严寒贞对你哥哥一天比一天好,侍候汤药,衣不解带,那关怀体贴之情,人人都看得出来,才忍痛割爱,有心成全,悄悄的离开‘剑庄’的,对不对?”
白衣客笑了,笑得让人心酸:“有人说,爱一个人不必非跟她厮守终生不可,可是我没有那么好的气度,那么宽的胸襟……”
“算了吧,我的三少爷!”娇艳人儿道:“是不是这样,你心里明白,我心里也雪亮。严寒贞是世人皆知的好姑娘,而我是世人皆知的坏女人,以我看,有时候好姑娘还不如坏女人来得贞节。
寄情声色晚景从良,与一世之烟花无碍,贞妇皓首失守,半生之清苦俱非。看人哪,要看后半截……”
白衣客双眉为之一扬。
娇艳人儿倏地改口说道:“你离开‘剑庄’这么多年,都上那儿去了?刚才听你说,这多年来,你不在关里……”
白衣客道:“我到大漠去了一趟,身陷‘白龙堆’前古迷城之中,—陷就是八年……”
娇艳人儿惊诧说道:“‘白龙堆’前古迷城?我只知道大漠有个‘白龙堆’,怎么不知道‘白龙堆’有个前古迷城。”
白衣客道:“知道‘白龙堆’前古迷城的,这世上也只有两个人。”
娇艳人儿道:“世上只有两个人知道‘白龙堆’前古迷城?谁?那两个?”
白衣客道:“魔刀西门厉跟神剑卓慕秋。”
娇艳人儿一怔道:“魔刀西门厉跟神剑卓慕秋?”
白衣客道:“最早知道‘白龙堆’前古迷城应该是魔刀西门厉,他邀约一个人到‘白龙堆’前古迷城去,帖子误投‘神剑’卓慕秋手里,卓慕秋代那个人去了,因而卓慕秋也知道了‘白龙堆’有座前古迷城。”
娇艳人儿道:“结果他被‘魔刀’困在那座前古迷城里,一困就是八年。”
白衣客点头说道:“不错,差一点把一条命留在‘白龙堆’,把一身傲骨抛在那座前古迷城里。”
娇艳人儿道:“‘魔刀’西门厉这么厉害么?”
白衣客道:“厉害的不是‘魔刀’西门厉,而是那座前古迷城,跟前古迷城里住着的另一个人。”
娇艳人儿“哦”地一声道:“那座前古迷城有这么厉害么?”
白衣客道:“事实上卓慕秋被它一困八年,差点血染黄沙,命丧大漠。”
娇艳人儿道:“那座迷城究竟有什么厉害?”
白衣客摇头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无论人兽,进去了就别想出来,说起来卓慕秋应该是自有那座迷城以来最命大最侥幸的一个人。”
娇艳人儿道:“世上竟有这么一个地方,我真是太孤陋寡闻了。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什么时候我倒要远赴大漠去见识见识。”
白衣客道:“如果能不去的话,我劝你最好还是别去。这一智,不长也罢。”
娇艳人儿忽然娇媚一笑道:“你也关心我的安危么?”
白衣客淡然说道:“我并不关心任何人,我只关心我自己,我只是不忍中原人氏到大漠去送死,把尸骨远抛异域,叶落归不了根。”
娇艳人儿道:“你一向是会隐瞒自己……”
顿了顿,道:“你说住在迷城里的那个人,是……”
白衣客摇头说道:“不知道姓名,不知道来历,我甚至不敢断定他究竟是不是人。”
娇艳人儿妙目一睁道:“怎么,你不敢断定他究竟是不是人,难道说他四只脚走路,有两个头,三只眼?”
白衣客摇头说道:“那倒不是。他长得像人,可是他的性情,他的行为不像人。”
娇艳人儿道:“他的性情跟行为究竟是……”
白衣客道:“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怕,可是这个人曾使我胆寒,不提也罢。”
娇艳人儿道:“那么他究竟有什么厉害?”
白衣客道:“我所以说他厉害,是说他的性情,他的行为,还有他那可撕虎裂豹的劲力,能让‘神剑’卓慕秋都奈何不了他的一身武功。”
娇艳人儿道:“他也会武?”
白衣客道:“何止会武,他似乎练的有外门工夫,普通兵刃伤不了他,重手法掌力难动他分毫,‘神剑’卓慕秋在百招之内可以跟他打成平手,一旦过了百招,卓慕秋很可能渐趋下风!”
娇艳人儿道:“这件事要是传扬出去,一定会震动整个武林。”
白衣客道:“武林中尽多争强好胜之辈,为免他们把尸骨远抛大漠,不宣扬也罢。”
娇艳人吃儿吃笑道:“你知道,我这个人是向来存不住话的。”
白衣客扬了扬眉道:“我不希望你说,如果你一定要说,自然我也没有办法。”
娇艳人儿道:“那就要看你怎么对我了。你要对我好,我就会听你的话;你要是对我不好,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白衣客没说话。
娇艳人儿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你说你到‘白龙堆’,是代人赴约?”
白衣客道:“是的。”
娇艳人儿道:“你是代谁去的?”
白衣客道:“你一向存不住话,不是么?”
娇艳人儿道:“怎么,你不愿意让人知道?”
白衣客摇摇头道:“没有必要让人知道。”
娇艳人儿道:“那正主儿呢?”
白衣客道:“他不知道,我也不打算让他知道。”
娇艳人儿嫣然一笑道:“你可真是好气度,好胸襟啊!代人赴约,差一点连命都没了,还不愿意让人知道?”
白衣客像没听见,眼望亭外,道:“雪又下了。”
娇艳人儿转眼一看,可不?停没多久的雪,又开始飘了。一片片仍跟鹅毛般。
娇艳人儿眉锋一皱道:“怎么又下雪了,可烦死人了,路已经够难走的了……”
白衣客道:“天马上黑了,天黑之后更难走。”
娇艳人儿道:“幸好我是坐着车来的……”
白衣客忽然问道:“你去过‘无人渡’么?”
娇艳人儿然说道:“‘无人渡’?没有啊!怎么?”
白衣客微一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随口问问。‘无人渡’这两天很热闹。”
娇艳人儿道:“很热闹?为什么?”
白衣客道:“为一册‘血花录’。”
“‘血花录’?”
娇艳人儿叫道:“‘血花录’落在了‘无人渡’?都谁去了?”
白衣客道:“十丈飞红’,‘大力魔’,只这两个,亦就够了。”
娇艳人儿道:“你怎么知道?”
白衣客道:“我也在场。”
娇艳人儿道:“‘血花录’落在谁手里了?”
白衣客道:“被人捷足先登拿了去,留下的只是一册废纸。”
娇艳人儿道:“捷足先登的那人又是……”
白衣客摇头说道:“这就不知道了。雪大了。”
真的,就只是这几句话工夫,大雪纷飞,满山遍野都是。
娇艳人儿忙道:“得赶快走了,走吧!”
白衣客道:“走吧?我到那里去?”
娇艳人儿“咦”地一声道:“你不到我那儿去吗?我住那地方你是知道的,既清幽又雅致,我有好酒,也有好菜,为你斟杯酒或是为你倒壶茶,烧着火坐在屋里赏雪不是挺好么?”
白衣客淡然一笑道:“你那儿酒醇茶香是出了名的,经常是居处客满,座无虚席……”
娇艳人儿道:“别提我了,瞧我现在,年华一逝,人老珠黄,早已是门前冷落车马稀了走吧!我担保今后的座上客只你一个人”
白衣客微一摇头道:“好意心领,我已经没有那雅兴了。”
娇艳人儿道:“人家都已经嫁人了,说不定孩子都好几个了,小两口也说不定正依偎在窗前小酌赏雪,寻觅诗料呢,你可别那么傻,那么痴啊!”
白衣客淡然笑道:“人生难得几回傻,做一辈子傻子,也未尝不是乐事。”
娇艳人儿目光一凝道:“你真不去?”
白衣客道:“我这个人几曾说过假话。”
娇艳人儿道:“这种天儿你忍心让我冷冷清清一个人……”
白衣客道:“白娘子,我本不欠你,你本不欠我,何必让我欠你,让你欠我?”
娇艳人儿忽然变得深情款款,道:“我愿意,我要你到我那儿去住,到什么时候你想走,到那时候你只管走你的。”
白衣客摇头说道:“我不愿意。我这个人从不愿意欠别人的……”
“三郎!”娇艳人儿道:“多少年来我人虽变了,心可没变,你真还像以前那么狠心……”
白衣客摇摇头道:“白娘子,一个人一生之中只有一次情爱。
你结识的人虽多,未必产生过情愫。而我的一次情爱已经给了一个女人,不会再有了,即使会再生,那也不是完整的了……”
娇艳人儿道:“我不计较……”
白衣客道:“你或许不计较,可是我计较。我不可能再产生情爱,也不愿意把不完整的情爱给与任何人。”
娇艳人儿道:“我不要你的情爱,只要你的人。”
白衣客道:“你可以作贱你自己,我不能作贱别人。”
娇艳人儿双眉一扬道:“我只听说过世上有三贞九烈的女人,却没想到还有像你这样三贞九烈的男人。”
白衣客微一摇头道:“白娘子,你错了,我不为任何人,我为的只是我自己。”
娇艳人儿道:“别忘了,你卓三郎的色名比我白娘子好不到那儿去。”
白衣客摇头说道:“那是当年。当年我也没毁过谁,我自问心安理得。但得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毁誉褒贬,一任世情。即使我当年胡闹过,那也只是当年,现在不同了……”
娇艳人儿冷笑一声道:“如今我对严寒贞倒有点嫉妒起来了,你知道我这个人,想得到什么就能得到什么,要不然我永远不会撒手的。”
话落,就要拂袖站起。
白衣客手一伸,按在她那要拂起还没拂起的衣袖上,道:“白娘子,别跟我来这个。记得我当年就劝过你,一个人要是仗恃药物去获得什么,那是下策,也不要自认无能,最糟的是她永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娇艳人儿脸色为之一变。
白衣客接着说道:“你有你的事,我有我的事,我不愿意耽搁你,你也不要耽搁我,走吧,我送你上车。”
手往上挪半尺,隔衣袖抓住了娇艳人儿的皓腕,只一抖,娇艳人儿惊叫一声,整个人飞出了小亭,正落在马车旁,她落在一堆积雪上,雪连陷都没往下陷。 她霍地转过脸来,一张原来娇媚无限的脸,如今铁青怕人:“卓三……”
白衣客负手亭中,快然笑道:“白娘子,你该知足了。天就快黑了,别等大雪阻了道。”
娇艳人儿一句话没说,转过头去钻进了马车里。
马车溅起一地雪泥走了。
白衣客的脸色就跟那天色一样,马上暗了下来。
他当年确曾胡闹过一阵,但那也仅止于胡闹,正如他刚才所说,他并没毁过谁。
他这—生中只爱过—个女人,而如今这个女人却投进了别人的怀抱,当真地投进了别人的怀抱,而且成了他的嫂子,这叫什么?情之一事,原本是不能勉强的,可是她确实对他好过一阵。
后来她把对他的爱转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