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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姃看到我,似乎有些高兴,可神态还是恹恹的。
晚膳我吃得很尽兴,她只挑了几口,就叫人撤了,然后看着身前的杯盏发愣。
我用膳完,盥手漱口毕,示意侍从都退下,然后轻唤她:“成君,你怎么了?”
她像是才睡醒一样:“啊,没,没什么。”
“你有心事,是因为……因为进宫的事还是因为许皇后驾薨?”
“没,没有。”她摇摇头,勉强笑道,“最近发生的事有些多,我很累。”
“心累?”
“哪里都累。”
“累,就赶紧哭吧。等你进了宫,就是孤军奋战,再也没有人可以做你的倚靠了。”
霍姃终于抬起头,看向我:“是父亲让你来安慰我的么?”
“你父亲有这样细的心?”
她撇撇嘴:“那……那确实没有。难道是母亲让你来的?”
我笑道:“你母亲会叫我来?”
“那……那也确实。我家下人想伤害你,父亲母亲还护着他们,叫我都没脸见你了。没想到,你会主动找我。”
“不主动找你,难道看着你自暴自弃么?”
“我不是自暴自弃,只是……许皇后新丧一个月,我就急着入宫,主上会恨死我的吧。深宫里,有什么好?为什么母亲一定要让我进宫呢?”
原来,她完全没听见外边的风声,也不知道许皇后的死和她母亲的关系。我迅速想了一遍,决定不对她提起这事,只道:“进了宫,就不用再向除了主上之外的任何人跪拜行礼。你母亲当然希望进宫,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了。你放心,主上恋旧,你少年时也曾和他有些往来,主上会照顾你的。”
“我心里还是不安。主上是好人,又有才华,生得……也俊,本是绝好的儿郎。可他是有发妻的,夫妻两个同甘苦共患难,纵使许皇后不幸早去,可我横插一脚,又算什么?进了宫,主上会不会喜欢我,对我好,他宫里美人无数,而我将来怎样,谁知道呢?”
“你只管放心就是了,主上和你,本来就有许多话可说,你又是许后少年时的朋友,多和他聊聊许后,不就可以拉近感情么?他没了妻子,你能和他一同怀念故人,他自然就会喜欢和你说话。你把主上当夫君,一片真心爱他,他怎会负你?”
“阿姐说的是,姃儿懂。”
“你这么漂亮,又这样聪明,只是嫁给主上的时机不对罢了。你宽和稳重,是母仪天下的底子,等进了宫,做婕妤也好,做皇后也罢,尽本职,管好宫务,善待宫人,把宫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主上不必为后宫心烦。平时呢多关心主上,多了解他在烦什么,为他解忧,把自己收拾的美丽大方,让他一见你就心情舒畅。为□子,为后宫之主,事都做好了,主上一定会喜欢你的。”
我一言一语地陪她说了很久,直到华灯初上,见她已经有了精神,也知道饿了,这才告辞。
临走我让柳江把柏子香转交霍姃,让霍姃交给霍光,自己便不再去见他了。
回家洁身后我在养母灵位前焚了檀香。
冉冉的烟若有若无,软软的香气带着一丝儿沉重。
我今天劝了霍姃好些话,但没有一句是对的。
许后之死,已经让刘病己对霍氏恨入骨,霍姃每提一次她,刘病己都会再恨一次霍家。
许后一向不仔细管宫务,她只抓大事,将权力放在手里,细枝末节的事都有人分理,霍姃管得越多,就越让刘病己不自在。
许后尚节俭,霍姃却阔手惯了,在家时赏下人的钱都像流水一样,在宫里,没有人提醒着,又想善待后妃讨好刘病己,只怕会更甚。刘病己深知民间疾苦,怎会喜欢宫妃如此奢侈?
至于为刘病己解忧,更不需提,他本就反感霍家权势过重,岂能容霍氏妃嫔,插嘴朝政?
许后新丧,虽然国孝时间已过,可霍姃若是真有心,也该少打扮,素净简单地过上一二年,这时候她妆扮越精致,就越让刘病己讨厌。
而刘病己,这些年何曾把自己的喜怒憎恶放在脸上?他不说,也不表现自己的情感,霍姃如何察觉自己做得不对?长此以往不过更加失了帝心。
我很怕霍家的女儿得宠。如果刘病己因霍氏的女儿产生怜悯,那之前的辛苦布局,就全白废了。如果更不幸,霍家的女儿生下皇子,将来就更难办了。
如果我的运气再差些,霍家的孩子当了太子,我岂有报仇之日?
所以,霍姃绝不能受宠,更不能留下子嗣!
我祝祷完,睁开眼看着养母灵位上的字。
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灵位,那样冷漠,就像我的心一样。
我端坐着,伸手去逗弄身前的一盏灯,火苗摇摆不定,和人的命运一样脆弱,一阵风就能左右它,风再冷一些,便会夺去它的生命。
张彭祖和萧鹄携手来看我,我才拿着灯,走到书房里。
小夫妻两个忙道:“阿姐好。”
“一家人太客气了。”我笑笑,“彭祖马上就要及冠了,时间过得真快。”
“主上今天也说起来,说我及冠的事他做主。”张彭祖羞涩地笑着,“哦,主上还夸阿姐的供花好看,说皇后殿下一定喜欢。”
“明儿你代我谢陛下夸奖,皇后殿下喜欢供花,还找我学过几回,可惜以后再也看不到了。陛下愿意,我每天送一份就好了。彭祖,今天主上心情好么?”
“应该不好,主上……今天路过椒房宫旁的凤凰宫,很不高兴。”
“因为要纳新人所以不高兴?”
张彭祖叹道:“依我看,是。皇后殿下才去了一月多,凤凰宫就布置得华丽绮靡,光茜红的罗都用了八十丈,除了名分是婕妤,其他和皇后也差不离了。如此,博陆侯夫人还嫌不够。”
“霍四娘子这辈子就被她母亲带累惨了。可我还是不得不说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彭祖,小郎君聪明乖巧,你可千万别像霍显那样做父母啊。”
“阿弟省得,阿姐只管放心就是了。”
再见,故人
几天后,霍姃入宫,宫里举行了盛大的仪式。我辞以抱恙,没参加。萧鹄也很乖觉地说要照顾我,也没参加。
遍天遍地的锣鼓笙箫,在我听来,就和霍家的催命曲一样。
再容你蹦跶一阵,再容你嚣张些时候!殊不知此刻的盛烈,就是他日的惨状!
霍姃封了婕妤之后,霍光又搬到别院去了。
他何尝不知道,霍姃进宫的仪式越热烈,她受到的厌恶也就越强。可他尽力了,这样鼎盛的场面,已经是他百般劝阻之后的结果。
所以他重新回到了小院,临走从我这要走了所有的柏子香。
我准备的小份的、可供挑选的柏子香,虽然交给了霍姃却没能送到霍光手里。霍光显然知道,所以他说他都喜欢,所以都要了一份。
霍显就算将我的柏子香扔掉又如何,不过能泄一时愤慨,还不是让自己丈夫知道了,将他逼得更远。
为了霍姃入宫的事,红姨的尸骨被霍显收了回去,我这几天一直盯着她的行动,终于在霍姃入宫后不久,下人请示霍显说红姨的尸骨已经腐臭了,是不是该扔掉,霍显这才命人将残骸扔到西郊乱葬岗。
而我也终于可以敛齐尸骨,让红姨入土为安了。
去年冬季很冷,今年春天来得格外晚,已介二月中浣,寒梅还有些许花信,早出的桃花冻死风中。
红姨的年纪,其实也就三十多一点儿,并不大,在人生最灿烂、将要结果时,被风雨吹落,最后,不过是给人留下了些谈资而已。
我本打算等霍府的人出了城门,再找个下人出面拿钱收下红姨的残骸。
不想一辆过路的牛车先停了下来。
赶车的人我认识,是邴吉府里的车夫。
邴吉撩起帘子,道:“你们是博陆侯府的人?这是……谁死了?”
博陆侯府的下人一向骄矜,不过在邴吉冷淡的目光下,也不免有些讪讪的,为首的人便将红姨刺杀霍显、失败被杀的事说了,又道:“不过一个贱民,何劳邴公过问?”
“虽是贱民,未过审定罪,在擒下她之后就地打死,终究不是正道。”邴吉捻着长髯,又道,“我出二百钱,与各位买酒,各位将尸骸交予我,回去说已扔了,两相其美,如何?”
霍府的下人商量了一下,爽快地答应了。
邴吉从牛车上下来,看着地上的破烂脏污的红裙和尸骨,最后叹口气,用自己的披风把它收起来。
我从岔路上走出来,遥遥向他一摆:“侄女拜见叔父。”
邴吉随手将披风和尸骨放在车板上:“是贤侄女啊,不用多礼了。你也出来踏青么?”
“啊,不是。我……我是为了叔父手上的尸骨来的。叔父,可否将尸骨交给侄女?”
“好。不过为什么?”
我趋步上前,亲手抱起沉甸甸的一包尸骸,道:“她是我生母的朋友,人唤莺娘,真名一个红字。我小时候她很照顾我,您可能听说过她,她是折柳居的班主,歌舞很好的。”
“你这样说,我就想起来了。我曾经在大司马府上瞥过她的歌舞,确实很好。”
“嗯,莺娘是性情中人,心中有一位仰慕已久的男子,这次是因为霍夫人借她的手,狠狠地伤了那位男子,险些使其丧命,莺娘误以为心上人被自己误杀,这才铤而走险,刺杀霍夫人。邴叔父,我知道她犯了国法,可还是很倾佩她愿为心上人而冒险的勇气。”
“人死如灯灭,不必再论对错。自己做的事,要自己承担后果,我想她求仁得仁,应该别无所怨了。”
“我想也是。”我将披风抱在怀里,“我要把莺娘送到母亲墓旁安葬,就先告辞了。这件披风……是不是洗干净了给您送去?”
“不用,我没想过要拿回来。你去吧,路上小心些。”
“是,侄女告退。”
邴吉的牛车走了,我上了自家的车,小心地将之前手来的骨骸与披风里的合在一起。
红姨何止求仁得仁,她恋慕邴叔父二十年,为他生为他死,却再不曾和他说过一句话。
然而此时此刻,她人虽死了,却得了邴叔父亲手敛骨,还有他的一件衣物蔽体。
他也知道了她的故事,为她唏嘘了几句。
这些,比她希望得到的,更多吧。
做了他的妾侍,还得看他和正室恩爱,强似死了干净!
红姨最后被我葬在母亲坟旁,两个苦命的女人,在折柳居时相依为命,一同在滚滚红尘中风雨飘摇,最后一前一后凋零在长安城,死后,也好长长久久地作伴。
没有墓碑的小小的坟茔,只有两块青石证明着这里埋葬着可怜的人。
再见,红姨。
从南郊离开,大概已是过午时分,我让柳江坐牛车回家,自己跨上马,往城东别院去找霍光。
霍光这些时候精神非常不好,至少别庄的人有来告诉我,说时常看见他给自己按揉头部的穴位以解乏。
霍显以前虽然胡闹,虽然喜欢惹是生非,但从来没惹过这样大的事。霍光的新年也许崩塌了吧。
为了这样的家族,辛辛苦苦,扛着重重的担子,值得么。
我来到别院的时候,霍光在抚琴。
琴声中正平和,琴曲是一首我不曾听过的新曲。
抚琴人的情绪敛在琴声中,不露分毫。
我站在廊下,他坐在院中青石上。
一曲即罢,他按着弦,道:“知音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我隔着丛丛花木,道:“扰了大将军雅兴,小鸾向您赔罪了。”
“知道是你。此曲是我新作,你觉得如何?”
我慢步走到小径入口,立住不动了,道:“《古曲为烈侯生平作》,这个名字是否可以概括大将军的意思呢?”
“世上能有几个烈侯!我欲求之而不得,可悲!”
“大将军纵有烈侯之才,却没有烈侯的出身;大将军纵有明主赏识,可明主又不是武帝的性格。奈何强求。”
霍光重重地叹息一声,合上眼,道:“知我者,小鸾也。我只是向过去话别,我是该清醒了。倘若主上是武帝那样大权在握、不惧权臣的人,我还可以做个烈侯,可他不是,我也就得跟着改。”
我笑了笑,他问:“你笑什么?”
“笑大将军和您那位侄儿还真是一家子,大将军想做烈侯,处处学他稳重内敛,斌子就想学景桓侯,学人都学到一家去了。哦对了,好久都没有斌子的消息了,不知道他过得怎样。”
“除了知道他还活着,我也没有其他的消息。他可真能躲啊。当初你一眼看出他有本事,不是寻常纨绔,这份眼力,着实过人。”
“斌子是小鸾的朋友,人如果连自己的朋友都不愿意夸个好,还能称为人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