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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阳光挺好的,直直地照在我脸上,热热的温度很舒服。
松格、杨河、柳江,还有萧鹄和张祈,把我的房间围得水泄不通。
萧鹄两个眼睛哭得烂桃子一样,哽着声音道:“万幸万幸,你终于醒了。可吓坏我们了。”
我觉得浑身都疼,额上,后脑,肩颈,手臂,腿,都疼。我轻轻动一下,果不其然剧痛迅速包围了我。
“我怎么了?”
“主人从宣政殿的台阶上摔下来,整整八十一阶啊!”
我想起来那天的事。那天我听说霍光薨了,我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原来是摔下了台阶。
我想起宣政殿那高高的墙,长长的阶梯,能活下来,命很大呢。
萧鹄又哭道:“多亏柏梦不顾自己扑上去给阿姐垫背,所以大多是擦伤,没有伤到筋骨,大夫说好好养养就行了。”
我问道:“柏梦怎么样?”
“她挺好,大夫看过了,交代静养些时日。她受伤反而比阿姐轻呢。早上阿姐干干净净地出门,送回来却昏迷不醒,彭祖和我,担心死了。阿姐以后,以后,以后……”
“放心,以后我会好好的。我还有好多事没做呢。”我笑着安慰她,“对了,大将军家——”
张祈答道:“还在治丧,主上和太后殿下亲临吊唁,哀荣足矣。”
“我是去不了了吧?”
“大夫说,阿姐至少要休养一个月才能活动。博陆侯停灵,只停三十三天。”
“那……我可不可以,在家门口,或者在咱们家文思阁楼上,看看?”
“这个自然可以,等阿姐能动了,咱们就陪阿姐上楼。”
“谢谢你,我这个做阿姐的,只能麻烦你了,一直以来,都在拖累你。”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阿姐是我的阿姐呀!说起来,家父家母家姐能迁回湖县祖坟,还要多谢阿姐美言呢,应该是我谢阿姐才对。”
我笑笑:“你说的,一家人不说二家话。你的阿姐,就是我阿姐了,帮自家阿姐的小忙,当得起个谢字么?……其实你见过她的。”
“啊?谁?”
“你亲姐大萧氏啊。她来过咱们府里几次,我还听见有婢女嘀咕说你们长得像。”现在想想,红姨一向浓妆媚态,所以她们姊妹两个虽像,我一时也没想起来,直到后来听到婢女嘀咕,我才发觉,她们五官确实很像,只是红姨精明剔透,一姿一容,无不竭尽所能地娇艳风流,而萧鹄温良,从不过分修饰,神态总带几分羞赧。她们有八分像的,也被这神情风姿上的区别分得只有一二分像了。
萧鹄面上便露出一些遗憾来:“可惜那时候,没说上话……阿姐,我喂你喝药,你能不能和我说说她?”
我知道她是尽量想岔开话题让我不要纠结于霍光,我遂她的意,拿红姨的一些故事和她说了,不过片刻,药劲儿上头,我又沉沉睡了。
托这些汤药的福,我养伤的日子里睡得很好,没有噩梦,当然也梦不到霍光。
宫里有侍医来问疾,也都说养得极好,不会影响以后的行动。
但是等我能勉强站起来走动的时候,却正是霍光出殡的日子。
我在文思阁的楼上,由松格、栴杪搀扶着,看长长的队伍经过。
升天图打头,整整齐齐一排八骑,皆素衣戴孝,随行之人,也是衣缟素履草麻,白幢翻滚如云海。
中有一马车,由数匹黑马牵着,挽麻色缰绳,长两丈七,宽一丈八,覆黑毡,八角悬铜铃、白绦。
那上面,就是霍光的灵柩。
我死死咬着唇,强压着心里翻腾的悲痛。
我不能哭,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霍显还没死,霍晏还好好的做她的侯夫人。
我还有血海深仇没报。
我还有我的抱负,先帝的遗愿……我得好好活着,每天都笑着地活下去。
出殡的队伍蜿蜒前行,终于那辆马车,看不见了。
天光大亮,红日东升,又一天开始了。
我软倒在松格怀里,这一眼,费尽了我所有的力量。
霍光,再见。
大漠狼争,难逃孤女之掌
桃溪之死
岁月还在流淌。
我每天努力地吃饭,念书,学匈奴的知识,学兵法,自己和自己对弈,陆博……
我告诉自己,这是因为我得过得充实。
后来萧鹄终于小心翼翼地劝我,心中有悲伤,就要散发出来,积郁也会成疾,我方才醒悟,我不过是自欺欺人。
我努力过得和往常一样,只是因为,我只有这样做,才能假装霍光没走。
对弈的时候我会模仿他的棋风,陆博的时候,我会自己和自己耍赖。就好似他在我对面,正在包容我一样。
放不下的,终究放不下;假装的,终究不是真的。
我回头看萧鹄忧心忡忡的神情,道:“我会努力散掉心里的郁气,你别为我担心。我只是一时转不过来。时间过去我会好起来的。我心里清楚,世上没有忘不掉的人,人间没有散不掉的情。”
“我好担心你,虽然这么说,我还是很担心。”
“那咱们,其实是一样的。我没办法放下大将军,你也没办法不为我担心。哎,这几天彭祖都在宫里跟着主上进出,左右寂寞,我搬去和你住,好不好?”我觉得我需要一个人陪伴,当下最适合的,当然就是萧鹄了。
萧鹄拈着刚折下来的白芍道:“当然好啊,每年一到夏天就打雷,每打雷,我都吓得不轻,阿姐陪我,那最好不过了。”萧鹄说完,便吩咐侍婢准备好我日常起居的用品。
萧鹄又折下一支粉色的芍药,并手中的白芍药一起递给我,我把它们握在手里,理了理姿态,择了粉色的那支轻轻插在萧鹄的发髻上。
“芍药还是太妖娆了,不适合你的品格,等我好些了,拿缎子绞桃花给你。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花配你,咱们家三生有幸,才能娶到你呢。”
萧鹄脸迅速染了晕红,比芍药还美。
说话间,栴杪提着衣摆急急忙忙地跑进花园里,我心下顿觉不好——栴杪是负责递消息的,外边一定发生了不好的事,莫非霍显又生事?
我心里马上盘算开,栴杪跑到我跟前,半蹲着身子道:“主人,桃溪阿姐自杀了!”
我手一抖差点没捏住白芍药,赶紧叫人备马,又急问:“什么?自杀?救下来了没?人在哪?猛子呢?桃溪为什么自杀?”
栴杪道:“人是救下来了,可只有一口气了,是在当心筑吞金自绝的。现在还在那。”
我向萧鹄道一声抱歉,回房换了衣服,上马就走。
识明老了,我现在骑的马,是霍光后来赠的。霍光出手很大方,一气赠了四匹良驹。我惯常骑的是一匹纯黑的大宛马,取的名字叫如望。
栴杪的骑术在三婢中最好,所以她也得了一匹黄骠马,取名叫如闻。
当下我也只能带她先赶往别院了,等不得侍卫和其他几个侍女。
绕过不能跑马的主干道和几条长街,我和栴杪迅速穿过东边的几个闾里,半个多时辰就到了别院。
猛子搂着儿子跪在地上哭,满手都是血。
我想起进来时看到门口的山石上有血迹,大概知道他怎么弄伤的自己。
难道是猛子做了对不起桃溪的事?
不对。
桃溪不是心眼小的人,不可能因为丈夫的错惩罚自己、连儿子都撇下不管了。
她躺在榻上,惨白的脸上毫无生气,只有眼睛还在转,显得她尚在弥留。
我绕过屏风,直接来到她的榻边,握住了她的手。
“桃溪!”
桃溪的手很烫,我握住她,她似乎想攥紧我,却只是无力地弹动了一下。
我紧紧地攥着她的手,俯身道:“你到底怎么了……我只有你们几个人了,只有你们了,你为什么想不开?是猛子不好?我帮你打他,你犯什么傻呀!”
桃溪的眼角淌下泪来,她嗫喏着,低声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主人……婢子对不起主人……”
“你起来你醒来啊!你醒来不管做什么我都不怪你,你不要离开我!你不可以这样,不可以!”
桃溪双眼茫茫的,没有焦点,她似乎也没有看见我,也看不清我,她只是哭着说对不起,说“我不该、不该把博陆侯拦在庄外,不该谎称他好了,不该骗主人,不该藏起他的信,婢子自食其果,婢子该死”。
我无暇反应她说的什么,我只能唤着她的名字,迫切地希望她回应我,活下来。她的直率坦白,一直一直以来的关切,超越了主仆之间的亲情,我没办法放手!
“主人,婢子对不起你……婢子该死……”
桃溪只是反复念叨着说过的话,不时呕出糜状的血块。
几个留守的侍婢也在一旁小声哭着,我拉着桃溪的手,直接问她们:“大夫呢?为什么没请大夫来!”
为首的女孩子鹤渊抹着泪说:“回主人,请了大夫,灌了汤想让桃阿姐把金饼吐出来,可是没用,不过让阿姐又多受了苦而已。”
我浑身无力,只能牵着桃溪的手,按在我脸上。
今生今世,我经历过太多死别。
最难过的,莫过于养父之死,他在我眼前,一天天地消瘦下去,一天天地病重,除了眼睁睁看他去世,其他的,我使尽手段,也不过应了无能为力四个字。
但是父亲的死,尚可以说是天意,病笃而故无可避免,那桃溪吞金又算什么?
这本是可以避免的!
“桃溪……我从来没怪过你,我一直一直这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这么傻,不论你做了什么,我根本不会怪你呀!”
我真的不怪她,不论她做了什么,她都只是为我好。
“你舍得下猛子舍得下儿子,舍得下我吗!桃溪你醒醒,你醒醒……”
不管我怎么唤,猛子怎么哭,桃溪挣扎了一天一夜,终究还是死了。
猛子扑在她身上放声大哭,这个汉子,年轻时被达官贵人家的侍卫百般羞辱也面不改色,却在此时哭得和个孩子一样。
我呆呆地坐在地上,桃溪的手,慢慢慢慢地变凉,赤红的唇也一点一点地变成灰白。
我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说到底,我也只是个凡人,我有再高的手段,能做的,也只是一丁点事,关键时候,永远都那样软弱无力。
猛子猛地站起身来,大吼一声,拔出配刀就往自己颈上抹,我腾身反手打落它,喝道:“你做什么!桃溪刚去,稚子何辜,你是想让寿儿和我一样做孤儿吗!”
猛子愣了一下,又重重地跪在榻边。
我低着头,看着这个和我一样无力的男人的头顶,掠过他,直接问几个侍婢:“桃溪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好好的寻死?就算是因为,因为拦着大将军,截了信,要寻死该早寻了,怎么这时候才——”
鹤渊回道:“桃溪阿姐上个月老是半夜出去,在外面找什么,前天,前天晚上——”
鹤渊说不下去,猛子接了话:“是我没用。清明那天暴雨,博陆侯来找主人,桃溪生气他惹主人不高兴,不让他进庄子,博陆侯在雨里站了一晚上,回去就病了,没几天就……薨了。博陆侯临终前有一封遗书,桃溪把它扔了。博陆侯病薨,主人受伤,每天都心事重重的,桃溪寝食难安,每天晚上都出门找信,可是却被贼人盯上,被……被……被玷污了。我找了很久,也没找到一点线索。更糟的是,前几天桃溪怀孕了,孩子不是我的,我虽然很痛苦,可我还是愿意接受它,但桃溪受不了,她找到了博陆侯的书信,背转身就吞了金。如果不是发现的早,吊命也吊不到这时候。”
霍光绝笔
桃溪的死亡,原来竟是一场人祸!
除了父母的事,我从未这样怒不可遏,我咬着牙,道:“那个贼人是谁,可有线索?报案了没?”
鹤渊回道:“桃溪临去说不让报,一了百了,线索——哦线索有,那贼人留下了一块金不金铜不铜的牌子,上面还有字。”
我伸出手:“拿来我瞧瞧。”
这是一块金色的手掌大小的牌子,上面嵌着松石和玛瑙。
是匈奴的文字。
“栾——提——”我慢慢念道,这是匈奴单于的姓,接下来是“虚——闾——权——渠——”
这是正面的字,被面则是“左——屠——耆——王——”
是他?
我攥紧了牌子,为何会是此人?
他不应该出现在长安——他怎么会找到这个别庄,又怎么会对一个汉女下手?
他不是一心想和大汉修好么!难道——?
“这块牌子有来头,栴杪,向掖庭递上书,我要见主上,和匈奴有关。”栴杪马上领命走了,我又问猛子:“大将军的信呢?”
猛子从怀里掏出一支竹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