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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下手中的动作,笑道:“对我而言,就是一句话的功夫,成不成,不好说。后面都是你自己的本事,天命如此,何必谢我?而且能给你那位伯母添堵,我也乐意得很。再者,我早看出来你不是池中之物,早晚有一日会出人头地,我不过举手之劳,就能换个飞黄腾达的朋友,合算极了。你要是还想谢呢,那就当是那匹马的还礼吧,这样咱们两清,你也就不用记着了。”
他像个未经世事的男孩儿一样笑了,真难想象这就是长安著名的纨袴膏粱。
时光飞逝,转眼到了酣春之时。
霍光的寿宴是三月十三。
上至天子,下至京城七品吏,都向他贺寿。
他不收贺礼,但仅仅是送来的贺书,也足足可以堆满三个大房间。
上午和下午各有一场大宴,当然有心人都知道,下午那场才是重头。
父亲身上不好,不良于行,母亲代为赔礼后,又匆匆赶回去照顾父亲。
我和折柳居的人则早早来到霍府,准备献舞。
这日的天气不太好,有点湿漉漉的,几只燕子不顾风雨,来来回回地筑巢、哺育儿女。
我自己的窗外有个燕子窝,每年都会有唧唧啾啾的乳燕声伴我度过春天。
博陆侯府的耳房外也有一个,这燕子窝给我不安的心带来些许平静。
没事的时候,我就一直看着屋檐下的燕子。
勤劳的双亲正在给雏鸟喂食,每隔一会就飞回来一次,急匆匆地塞一只虫子,又急匆匆地飞走。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小的黑色的身影,在柳梢间穿梭,忽闪忽现。
用完早膳,歇息片刻,红姨就开始给我梳头,然后上妆。
一边为我打点仪表,红姨一边问道:“你还没改了你那喜欢看燕子莺儿的习惯?”
我淡淡一笑:“既然是习惯,哪里改得掉。那小燕儿,虽然没咱们锦衣玉食地过得好,到底有个老燕儿时时来看。我若不是遇见母亲,还不如这一只小小的燕子。”
红姨的手颤了一下,我不该说这话题的。红姨是被拐子拐卖到下九流的地方去的,甚至不记得自己的父母长什么样。
我满心愧疚,道:“对不起,红姨。”
红姨摇摇头,继续给我上妆。
正式的妆面和之前给霍显跳的时候化的妆又不太一样。
以前霍显看的练习舞,妆面简单低调。今日化的却是浓妆。
今天连天色都帮忙,还未进黄昏,乌云卷席,天光昏暗,所以厅堂上高烛映照,处处流光溢彩。这样的光线,会让浓妆看起来很自然,不显眼,却又能让我的眉眼和微笑更加暧昧。
我的头发被挽起,堆一个简单的发髻,剩下的垂在身后,从肩下起,用大红的发带,每隔一尺系一次,一共系三段。
发髻上有一个玫瑰宝石带红宝流苏的步摇,银鎏金的底座和泼雨一样的金坠儿。两对花叶步摇随着我的步子颤颤巍巍,烛光在鎏金的首饰上跳跃。
大红色发带两根,短点的从后往前系,两端垂在我额角上,用一对儿银鎏金松枝式样的小步摇固定。长的那根垂在身后,系在头发上,下垂的两端缀着金镶玉的饰品,坠有一排铃铛。
铜镜里,这样分明的头饰,更衬得我面白眉翠,眼含秋波。
红姨又红了眼眶,我和她对面看了一会儿,来不及说什么,就轮到我献舞了。
设计
丝竹声响起,随着熟悉的音乐,我领着十二个女孩子踏上小鼓。
翩翩然身姿款摆,莲步轻移,腰转身换,覆雨翻云手,侧面亮相。
不意外地发现大家已经停止了说笑,还有人发出了低低的惊叹。
我噙笑,用带着七分水汽的目光,望向主座上的那位大将军。
客观地说,他看起来很年轻,不太符合他的年纪,面容也好看。虽然不如霍棣清朗,没有霍斌俊秀,不似柳明文雅,但是岁月和经历,在他身上沉淀出一种难以描述的气质。
他穿一袭皂衣,腰里悬着羊脂玉组佩,整个人像一尊雕像般沉穆。
旋身甩袖,前两个乐句已经结束了,我换到漆盘上,连续八个单脚疾旋,带动衣袂如鹤翼飞翻。
停下旋转的脚步,广袖轻抛,又一个回眸。只不过这次回眸给了霍显。
她的脸色果然不太好,脸上有点僵。我眼尖,还瞄见她打翻酒盏留下的痕迹。
我心里舒服了许多,连脸上的笑容也带了一分真心。
我折腰甩袖,裙角飞旋似云霞,身子折弯,逐渐盘成一团,接着又像一朵花绽放一样地旋身而起,视线又落回主座上。
我从霍光眼中看到了欣赏。不是假意的给夫人面子,而是真的欣赏这段舞。
不知为什么,看见他眼里纯粹的对歌舞的欣赏,我特别高兴。
我心里,是热爱跳舞和音律的。虽然我不得不将歌舞变成报复霍显的手段,可我毕竟是真的喜欢舞蹈。
有人欣赏我的舞蹈,我如何能不高兴呢?
不同于霍斌柳明他们,先惊讶于我的容貌,因为我舞起来的样子美,才时时来看。
霍光的眼中,没有惊艳,只有欢喜。
这个男子,能被霍姃夸得天下有地上无,不是没理由的。
中间群舞的时候,在女孩子们的裙摆和袖子的遮掩下,换上了大鼓。四个女孩子协助我跳上鼓面,丝竹纷纷停止,琵琶铮铮二声如裂金,那段以沙场肃杀为主的单人舞开始了。
这一段节奏快,动作也更有力,中间还有一截双剑舞。
曲子和舞都是我单独编排的,霍光看起来很惊喜。
果然全中了。我和红姨的猜测没有错,他志在沙场!
跃起,亮剑,连续疾旋,最快的时候剑光能连成两条线。
红姨说,我跳剑舞,真能带出杀气来。我知道我骨子里渴望着将仇人撕裂!所以需要杀气的部分,我能表达那种嗜血的欲望!
接下来就是我改动过的,八个飞翻,像仙鹤那样轻盈飘落,收起能搏击长空的翅膀,像闲庭信步那样悠然地漫步,音乐随之变缓,与之前激烈的剑舞形成强烈对比。肃杀后的苍凉,沙场上静谧无人,大雪下的纷纷扬扬,只有野鹤来飞。便是此样情景。
这一段以静为主,重点动作在腰身、表情和手上。
我的手,可以持剑,也可以柔似水,弱似云。我的眼顾盼流连,即使最角落里被人冷落的低级官吏,也能感觉到我在看他,更不说主座上的霍光。
哎,我看见霍显已经把衣袖都撕裂了,啧啧,就这点耐力,我简直怀疑我是不是太高看了我的对手。
这一段结束后,配乐回到开始的部分,舞蹈也变成和开始部分同样的翘袖折腰舞,只是更加热烈,最终结束于钟鼓箫瑟齐发之中,博得满堂彩。
红姨捧来一个红漆盘,上边是个夜光酒斛,我双手捧斛,盈盈下拜,朗声敬道:“奴家代折柳居,向大将军贺寿。祝大将军,千秋长安。”
我先干为敬,这酒好,一下就上了脸,却让我神智更加清楚。
霍光开怀一笑,让霍姃给他把酒斟满,也满饮了,道:“你家的歌舞不错,中间那段琵琶大鼓,是谁编的?以前从未听过。”
我低头道:“回大将军话,是奴家自己写的曲子,自己编的。”
“很好。”霍光偏头向他的管家吩咐道:“重赏。”
霍姃牵牵他的衣袖,和他低声说了句话,霍光一脸若有所思。
不管霍姃那句话是什么,我今晚的目的差不多达到了一半,她看着我的目光也是喜悦、兴奋的,我相信她没有坑我,所以稳着心退下了。
红姨照例拿着帕子给我拭汗,道:“刚才有点冒险,不过你看霍显的表情,真是赚了双份。她那心眼儿,也太小了。”
“我就怕她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心眼越小不是越好么。”我笼紧身上的披风,春天的傍晚还有点寒意,我和红姨说说笑笑的,在小耳房用了膳,就准备回府了。
未推开门,透过窗缝儿我看见门外走廊上有几个粗壮的仆妇,手持红木杖,满脸煞气地走来。为首正是那日带着人去我家传达霍显的命令的张媪。我不免“咯噔”一下,觉得有些不妙,忙将门栓了,道:“红姨,霍显的人来了,只怕来者不善。”
红姨吃了一惊,道:“啊?霍显这么快就要对付咱们?”
我心中飞速地算计一遍,道:“没事,你听我安排。霍家正厅往左第二个跨院厢房是更衣处,跨院往东,几处走廊环抱的有花园池塘,我们现在往花园里去。我拖住他们,你去找霍姃求援!霍姃现在和她父亲在一起,你只说霍显要杀我,要霍姃救我,然后带他们到花园里去,路上别忘了说说霍显怎么逼迫我这个太子旧臣之女做舞姬的!剩下的交给我。霍显这个草包,还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自家夫君留呢!”
红姨连连点头,我和她立马离开耳房,直奔跨院而去。没走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吵嚷嘈杂之声,但我和红姨脚步轻捷,他家又楼阁极多,弯来绕去的虽然越来越近,却还未追上,到了跨院门口,红姨便直接奔大厅而去,我则逃往小花园,那里杨柳堆烟,桃夭灼华,正是春景最盛之时。
天上下着小雨,我一边走,一边拿丝帕蘸雨水将脸上的浓妆卸尽,及到了池边大湖石下,就听得张媪的喝声:“在那里!”
她们追来了。
交手
五六个仆妇围上来,我无路可走,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声音也刻意弱了不少,道:“张媪?你为什么——”
“张小娘子,老仆也是受人之命,不得已,请张小娘子见谅。谁叫小娘子得罪了我家夫人呢。”张媪的声音又冷又硬,她举着手中红木漆杖狠狠向我砸来,她带来的几个妇人也挥着木杖上前来作势要打。
我表面上惊恐万状,实则估算着力道,在湖石下左右闪躲,避开脸和要害,明显不能硬抗的就借湖石格挡,多多少少挨了几下,背上肩上一片火辣辣地灼痛感,让我在心里将霍显骂了个狗血淋头。
张媪等人追打一阵,总落在空出,张媪喘着气道:“这贱丫头太会躲了,先把她抓出来,按着打!”
我心道就凭这些人,想按住我?舞得动双剑的人,岂是真正的弱女子?
然而我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和她们纠缠,拼命躲着她们伸过来的手,同时还小心翼翼地借她们撕扯的力道脱掉身上裹着的重缎披风。这个披风太珍贵,是父亲送的,浸水就不能用了。而且重缎吸水后会变重,我只是想做戏,不是真想求死。
闪躲间,我一直注意着前边走廊的动静,直到我听见微小的步履声、佩环相击玉鸣声还有红姨夹带着哭意的诉说声。
那玉鸣声,泠泠可爱,如冷泉击石,不空不浮,绝不是寻常苍玉、蓝田之流,必是只有博陆侯才能佩戴的羊脂玉组佩!
戏,真的来了!
我撞开几个仆妇的纠缠,直接一头跳进了池塘里。
这个水池很深,大概有两丈。但我会凫水,舞跳得好的人,憋气的时间也长,在水里多呆一会儿也不要紧。区区两丈深的水池,对我而言,不过是个玩笑!
正因为早算了要投池,所以我才急忙忙把妆净了,否则从水里爬出来,脸上红一团白一团青一团黑一团的多可怕。
我投水的一幕,一定会被红姨他们看见,如果霍光肯亲自来,那是最好了,如果他不来,听别人转述,也能达到我的预期。
我刚刚跳入水中,没多久就又有好几个人跟着跳了下来,她们很快找到了我,七手八脚地把我拖出水面,推到岸边,一个个侍女给我打伞,又有两个丫鬟赶紧用大氅将我包紧。
红姨哭着喊着扑上来,我努力地咳嗽,将故意呛水时吞下去的水吐出来,然后可怜兮兮地看向红姨:“红姨,我差点儿就看不到你了!红姨!”
红姨抱住我大声哭,我则靠在红姨身上小声抽泣。
好一会儿,才听见有人劝道:“莺班主,您看,侯爷请了大夫来,您是不是让您家小娘子先诊个脉?”
红姨忙擦擦眼,让开个地方来,道:“是我不好,一时忘了。”
我安慰似的拍拍她,向走近前的大夫模样的人伸出手。
那人在我跟前蹲下来,一个小子跟着给他撑伞。
望闻问切走一遍,大夫向立在一旁的人道:“侯爷,这位小娘子并无大碍,就是受了点寒,呛了水,两剂药就好了。”
我这才发现霍光在一旁站着,慌忙站起身来,向他行礼。裹着我的氅衣滑落在地上,湿淋淋的头发还在滴着水,紧紧贴在我身上。最外层的白纱上,已经隐隐透出些血迹,肩头背后,染成了浅红色。
霍光的神色未变,只是我一直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