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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她的人多了,不多费耀宗这一个。她受的苦楚多了,不差这一件。骂她的话也多了,不在乎这一句。
素言用帕子轻轻的拭掉眼角的泪,又用冰凉的手指慢慢的揉捏眼眶,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墨儿却轻轻叫一声:“大爷——”
素言放下帕子,心里又气又笑。这墨儿也是个伶俐的,怎么见个人就当是费耀谦?不由得嗔道:“墨儿,你糊涂了不少字哪里来的,呃,大爷?”
眼前竟然真的立着费耀谦。
他站在那里看了有一会了。她落泪,又不着痕迹的掩饰,明明委屈,转瞬间又绽开柔媚的笑,真是一个像风一样的女子,仿佛没有谁能把握住她一样。
素言抿唇,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自觉没有失礼之处,便盈盈的行了个礼。
手落到了一双温暖的大手里,费耀谦将她扶起来,笑道:“怎么就你一个,她们呢?不会是被你灌醉了起不来了不少字”
素言真想冷笑。可不是,他怎么就猜的这么准呢,就好像他在场一样,要么,就是他也参与到这阴谋之中了?
被这个念头吓了自己一跳,心底的那抹委屈变的越来越重。她受了别的男子的欺凌,却又说不得,讨不得,只能忍气吞声。
这是什么世道?
素言半晌才克制住自己脑中疯狂的胡思乱想,笑道:“大爷真会说笑,素言能有多少酒量?再者不是兄弟就是妹妹,素言再不懂事,也不敢带着她们胡来。只是素言无能,弟妹们都喝醉了倒是真的。”
不可抑制的叹息一声,道:“大爷回来的倒早,素言正想去老夫人那请罪呢。”
费耀谦想了一想,笑道:“她们要喝,你岂能拦得住?就算是娘怪罪下来,也顶多治你一个御下不严,倒也无妨。只是,你说耀宗也醉了?”他微微有些惊讶。虽然知道素言颇有酒量,可是耀宗?不至于这么差?
素言的口气极冷极淡:“是吧,我不清楚。男女不同席,即使是自家兄弟……我如今方知原来是有道理的。”怪不得要把女子养在深闺,铁桶一般牢牢锁住,不给流言一点机会,所以就不会有猜疑和冤枉之说。
“怎么?”费耀谦看得出来素言神情里的不快。
素言懒懒的道:“没什么,我不过是有感而发。大爷这是要去哪?”素言看一眼费耀谦来的方向,笑道:“不知道媚娘有没有好些……大爷可是从那儿来的吗?”不跳字。
她越来越厌恶这种虚与委蛇,有什么困惑,直接问出来好了,总是这么打太极拳,他不累,她还嫌累呢。。
费耀谦笑笑,道:“亏你记着,我一时忙倒给忘了,你陪我去看看媚娘。”
他说的理直气壮,只是越发让素言不悦。他们感情好不好是他们的事,何必总把她一个外人牵扯其中。
“不了。”素言想也不想的拒绝,道:“我喝了酒,衣服上都是酒味,媚娘是孕妇,耐不得薰,大爷只管先去,等媚娘换了衣服即刻就来。”
他自己去吧,她的“即刻”还早着呢。笑话,一次还不够,难道还要三番五次的让她看着他和她做出恩爱情深的样子来?她脑子被门挤了才会听不出他话里的反话。
费耀谦脸色微沉。
她竟然敢当面回绝他?凭白无故,哪有做妻子的给丈夫脸色使的?就算再妒,面子上也该做出大度的样子来,哪有这样拈酸使性的?
费耀谦不悦的说道:“不过是看看就来,哪里就这么麻烦?她若嫌,你就在外面等着好了。”
素言挑眉看一眼费耀谦,微微福身,道:“是。”
男人脆弱的自尊她一句拒绝,就好像挑衅了他的威严一样。难道他宁愿看表里不一的柔顺和服从?
如果这就是他想要的,那么,是不是代表着她在费府很容易求生?只要做个活死人,喘着一口气,顶着费大少夫人的名义,眼瞎耳聋……
费耀谦打断了素言天马行空的神思,问:“你不愿意去?”
素言直视着他的眼睛,理直气壮的答:“是,我不愿意。”她已经很后悔了,人生的第一步棋因为她的怯懦下的这么凌乱,她不想满盘皆输。
如果,如果她没有喝醉酒,如果她没有喝眼前这个男人有过肌肤之亲,如果她最开始就放弃对未知的无望勇敢迈出费府的话,就没有现在种种的委屈和折辱了。
费耀谦被她的理直气壮气的发昏,问:“为什么?”她怎么敢说的这么理直气壮?还有,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是什么神色?她还在为昨夜的事耿耿于怀?就好像有多懊悔一样,犯了多么不可挽回的错误一样。
她跟他,就这么不情不愿?
没有什么比这更伤男人的自尊了,再加上她昨晚种种的表现,费耀谦恨不得让眼前这个女人立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也绝不愿意对着她那双眼睛,看清自己心底的尴尬和难堪。
素言微嘲的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我不想给任何人以冤枉我的把柄。”
费耀谦眯起眼睛,问:“你是说媚娘会拿肚子里的孩子来要挟你?”真是笑话,这米素言也太高估自己了,媚娘会傻到这种程度,牺牲孩子陷害她?
素言亦眯起眼,答道:“我为什么要怕?只不过不想给任何人以冤枉我的把柄而已。素言平生有三恨,最恨便是被人冤枉。是我的错,我认,不是我的,我绝不会认。”
素言一反常态的坚决和冷硬,噎得费耀谦气恨交加。他点点头,说道:“罢了,罢了。”牛不喝水强按头,到最后是自取其辱,亏他还处处为她考虑,原来一颗心在她那里早就揉碎了不知道在脚上碾了多少遍。
素言垂眸,微施一礼道:“大爷慢走,素言恭送大爷。”
费耀谦气了个倒仰。自诩为谦谦君子,从不与小人和女子为难,可这米素言就有本事三两句话把他气的七窍生烟。传扬出去,他肯定落个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名声。
枉他一世英名,毁于女子之手,简直是平生奇耻大辱。
他厉喝一声:“站住。”
墨儿本来就害怕,看大少夫人竟然真的要走,一时又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跟上去,因此才略略欠起身子,被费耀谦这么一喊,扑通一下又跪了下去,吓的浑身哆嗦,牙齿缝间吐出两个不成腔调的字:“大,少——”却又无缘无故的戛然而止。
这倒提醒了费耀谦,他冷冷的扭头,轻斥道:“还不滚远点。”
墨儿吓的跳起来就跑,像是见了鬼。
费耀谦回头,却见素言袖着手站着,俏脸微嗔,眼神灼亮,就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和歉疚,甚至大无畏的问道:“大爷还有什么吩咐?”
她护犊心切,只因这墨儿好歹是派到她身边服侍的,再不好也轮不到别人来管教,是以冷冰冰的眼神里满是挑衅,似乎在问:“要不要叫我一起滚?”
满爱的怒焰被冰水浇下去,嘶嘶声里是说不清的疼痛,费耀谦狠狠的笑道:“米素言,为夫尚未发话,你便先行离去,这就是你做妻子应该尽的本份吗?”不跳字。
大帽子扣下来,素言不敢不接,又不甘心去接,只垂下眼眸说:“我们不同路。”再也没有比这更合适的话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费耀谦克制住想扼死素言的冲动,一再的对自己说:他是男人,不跟女人一般见识,掐死她只会脏了自己的手。
他伸手捞住素言的胳膊,道:“罢了,既然你不喜欢,我就不去看媚娘。”
082、赌约
素言暗暗冷笑,何必出手送她这么大面子,她人小身微,接不住。素言眼皮都不眨,顺口说道:“也好,素言已经安排好了,大爷晚上就宿在媚娘那里,到时候两相得宜……还免了大爷多走一趟,伤了风。”
费耀谦审视着素言。
这话说的真好听,两相得宜。谁得了便宜?是她自己不少字她巴不得他离的她远远的,一辈子都别过来?她还真是翻脸无情。连女子的贞洁都不在乎,这样的女人真是……
费耀谦这人一向不肯轻易低头服输,越是天底下难办的事,他越要试试,越是生气的厉害,脸上越发不动怒,只微微带出一点惊讶的神色,道:“你这是……拒宠?”
拒,拒宠?素言确定自己没听错,腿一软,脚下一步踉跄,险险的摔个跟头。天底下还有没有更无耻的人?他以为他是谁呀?还宠?呕。酒菜差点就呕出来了,素言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神,道:“大爷此话差矣,您是素言的天,我岂敢推拒?可媚娘肚子里的小少爷是费家的根本,只有媚娘心情好,小少爷才能发育的健康,素言再不懂事,也不敢本末倒置,因一己之利而伤及费家之根本……”
素言越说越觉得自己这态度实在有够好,本人实在是崇高。瞧她是多忠诚的费家大少夫人,凡一言一行都以费家的利益为主,费家是几辈子烧了高香才能娶到她这样大度而又识大体的媳妇啊。
费耀谦却压根就不领情,微微一笑,道:“实在是难得——大度。”
怎么听怎么不像是夸奖,听着他磨牙的声音,素言很明白他现在非常想做的事就是把自己拖到他的牙齿之下撕碎了事。
却仍然壮起胆子捋着虎须,谦逊的道:“大爷过奖,素言愧不敢当。”
费耀谦咬了咬牙。哪有一点谦虚之态,分明是当之无愧么。在心里重重的哼了一声,道:“以前一直听说你自从醒后,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是啊是啊,我失忆了,忘记了过去,也忘记了仇恨,不如你我两讫?素言迅速的一扬眉,清亮的眼神看过去。
失望,他根本就没有缓和脸部肌肉的意思。
费耀谦毫不手软的打击着素言眼底那一抹希望,道:“今日方才领教,你竟不只是忘记,似乎连普通的规矩都不记得了。难道你不知道有孕之后,是不能服侍人的么?”
不记得不要紧,别拿自己当傻子,更别拿别人当白痴,礼法在,家法在,国法在,她待怎的?
这——他在指责她没规矩了。哼,规矩是人定的,而且是专门为那些本身就有特权的人定的,至于遵守么?
素言转了转眼神,忽然悠悠一笑,嘲弄的道:“是素言愚钝了,敢问大爷,不知媚娘怀孕几个月了?”他敢打包票发誓前几个月他没睡在媚娘的身边?
如果他敢,那么她也敢。
他不敢,所以,她不必敢。
男人从来都是这么可笑,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费耀谦脸色一沉。小妮子牙尖嘴利,竟是讽刺他有令不从,自毁长城。他今天要是被这女人拿住,以后就别指着再翻身了,竟等着看她颐指气使吧。
他忽然俯身,特有的男性气息逼近素言的鼻端:“你羡慕妒嫉恨?”
素言微微后仰,略带嫌恶的道:“不。孩子是相爱之人爱情的结晶,可遇而不可求。”
费耀谦没忽略掉她的排挤和抗拒。越是反弹的厉害,越证明她在乎。伸手将她牢牢的固定在身前,低笑道:“我们也可以有,会很快。”
素言得出一个结论:天底下最无耻者非费耀谦莫属。他哪只眼睛看出来她和他有爱情了?又哪只眼睛看出来她想要爱情结晶了?
素言耸耸肩,没吭声。比谁脸皮厚,她甘拜下风。
费耀谦似乎很不介意和素言表演鹣鲽情深。
他握住素言的手,一路上无视众丫环眼里的惊诧,悠然自得的带着素言不慌不忙的往歌华院走。
虽然离的不远,可这样招摇也未免太过刻意。
尤其是素言并不享受被他这样的“宠溺”和“呵护”。在外人看来的确是挺恩爱的,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手被费耀谦紧紧抓着是多么的疼。
素言忍无可忍,屡次无声的反抗告无效之后,素言只得委婉的开口道:“大爷,您这样不顾礼法,和妾身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似是有些不妥不少字”
费耀谦浑不在意,道:“你的手凉。”意思是他替她捂手,即使别人见了,也只会羡慕他们夫妻这种不同寻常的情趣。
素言只得用力挣扎,将反抗摆到明面,说道:“多谢大爷体恤,不过这会素言的手已经不凉了。”
费耀谦原本没这么好说话,可是他看一眼素言,竟然从善如流的放开了她的手,道:“好说,你什么时候觉得冷了,我随时为你提供温暖。”
素言倒是怔了怔,不知道他又打的什么主意。不过纤手获得了自由,总是好事,便也不与他计较。
两人沉默的回到歌华院。
素言不敢再招惹他,只当自己是空气,是隐身人。一等蕙儿奉上茶来,素言便道:“大爷自便,容素言换身衣服。”
理也不理,转身进了净室。
等素言沐浴完换了衣服出来,费耀谦还在那端坐喝茶,看上去悠哉游哉,很有一派大老爷的气度和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