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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却还在等着他的回答。
费耀谦只是疲惫的道:“儿子不记得了。”一句话,将从前的年少轻狂打回原形。
老夫人便点点头道:“听你的。”实打实是得了便宜又卖乖的口吻。
母子二人沉默的喝茶,老夫人想问问儿子的心里话,可是看他这样惆怅落寞,一时倒开不得口。
闲闲的说起素言的病:“前几天就说是受了寒,在窈窕居就晕了一回,那孩子是个心思老成的,自认为无大碍,就没开口。不成想今天就晕倒了……”
费耀谦仍是低头喝茶,似乎全没听见。也或者听见了,并不在意。
老夫人一时摸不清儿子的心思,只得百无聊赖的继续道:“中午用饭时,又说胸口恶心……”
费耀谦猛的抬头,眼里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他也是在第一念之间就和素言想到了一起:不会是,有了不少字
也同样和素言喜忧参半。至于为什么忧,他自己都琢磨不透。
老夫人口渴了,停下不说,缓缓的端起茶碗,漫不经心的吹走飘浮着的叶子,细细的抿了几口,这才不紧不慢的放下茶碗。
费耀谦已经没了波动。
如果真是有了,娘不会这么无动于衷。也就是说,没有。
这回仍是忧喜参半,却仍不知忧的是什么,喜的是什么。心口微微发苦,道:“这就是娘想将丫头抬成通房之事延后的缘故了?”
老夫人没答,郑重其事的道:“我想知道,你的缘故是什么?”
他的缘故?费耀谦神色里像是掺了黄连,说不出来的苦,却无法任其自然而然的晕染,只能敛了神色,道:“娘不是常说,要儿子尽早为费家开枝散叶吗?”不跳字。
冠冕堂皇近似于刻板的理由,让费老夫人无言。她沉吟了一下道:“耀谦,你一向是最稳重的孩子……”这话说了很多年,却从来没像现在这般凝重,费耀谦就坐直了身子,认真的聆听。
他知道娘老了,可反倒因为这份老,心思和眼光都有他尚且及不上的地方。
“你喜欢谁,想要谁,无可厚非,娘再多事,也管不到你的房里。如果你不满意,娘会再给你张罗几个……”
费耀谦笑出声,道:“娘你在说什么呢?儿子几时成了纵欲无度、骄奢yin逸的人了?”
娶谁,或许他不能选择,可是选择谁,他有这个资格。只是,不管选择了谁,似乎都不那么完美。
后院的女人越多,离所谓的幸福越远,即使他不常在府里,也难免被是是非非沾上身,烦不胜烦,他干吗要自讨苦吃?
只是心里边仍然有许多一闪而过,却极强大到不可捍动的念头,这念头强烈到他愿意为此冲动而不计后果。
不是为了谁,不为着气谁,更不是争取,甚至不知道是不是放弃,自暴自弃式的放弃。
费老夫人看着这高高大大的儿子,才松下去的心又紧了起来。他不是耀宗,有什么事什么话也只闷在心里。
甚或,不闷在心里,而是在有苗头的时候就扼杀了,反倒是这种谨小慎微的压抑更让她这个做娘的难受。
老夫人想了想,用极缓的声调说道:“耀谦,娘从前拦你,反对你,是不希望你因为房里的事被迷惑的失了心智。该做什么,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你有你的判断,是对还是错,自有事情的因果做考量……轮不到娘来插嘴,因为你是男人。”
可是,正因为是男人,总是绕不过男人的那点心思。她虽是过来人,他的心思多少能理解,但许多事,都只能他自己办。
现在,她宁可多放权,事事都让儿子自己做主,只要他肯开心。
费耀谦用手臂支着半个身子,慵懒而又自在,脸上并没有羞愧和讪然之色。
他并不承认想扶媚娘为平妻的主意是因为听了媚娘枕边风的结果,也并没有因为母亲放松的放纵而觉得欣喜。
听老夫人说完,便笑道:“儿子大了,娘肯放心,儿子就宽心。”
老夫人微微纳罕,同时又更担了几分心。看耀谦这心思,竟是对所有的女人都没什么心思了,这比把她的心思放在更多女人身上,或是放在某一个女人身上更可怕。
老夫人悠然的叹口气,说道:“我也是白操心。”
费耀谦的手轻轻顿了顿,抬头看着老夫人,没有一点玩笑之意:“娘,你如何接受了米氏?”
老夫人眼风扫过来,亦是很认真的答:“她是妻,媚娘是妾,妻妾始终有别。”
费耀谦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答案,眼神灼灼不罢休:“媚娘有了我的骨肉……”
老夫人不怎么赞同的道:“即使生下长子,也是庶长子,始终嫡庶有别。”
这些都不是重点,可是,即使两人都明了的意思,因为不说,便始终不能融汇到一起。
老夫人退让了一步,声音低低的道:“你有眼睛,看人不会比我差。媚娘那个样子,哄哄你陪陪你绰绰有余,但是,真的要支撑起这个家,做你最得力的贤内助……”老夫人微微闭了闭眼,道:“如果米氏不能胜任,你便再娶……”
费耀谦的心颤了一下,眼前闪过素言求助的眼神,含泪的脸,她求着他不要休妻,她使劲解数要求得他的相信……
却又转换成了她的无所谓,她说他的背叛,没关系。
没关系么?
是谁的心疼的绞成一团?不是她,所以,也不会是他。
费耀谦笑了笑,道:“她是我的妻子,我会拿她当个妻子对待。”
不是保证的保证,老夫人在心底轻轻吁了口气,道:“这些日子,她很能干,人也伶俐,又聪明,肯吃苦,也肯听劝,我觉得她很好。她不是那种让男人迷了心智没有脑子的女人,当然,如果过不多久,她又恃宠而骄,又当别论。”
总而言之,媚娘的身份就此定了,不会比现在更好。至于会不会比现在更坏,那要看她自己是不是争气了。
费耀谦心里边有什么渐渐澄明,便放下琐事,淡淡的说起了朝堂之事:“梁王过几天就要回京了,这是封地之后第一次回来。过几天,娘便能看见元雪了。”
老夫人微微有些激动,眼里涌起了一层水雾,点头道:“好,很好,到时候留元雪多待几天。”
费耀谦并不打击老夫人的兴致。朝堂中云波诡谲,变幻莫常,否则梁王也不会这个时候进京。元雪就算归宁,要顾忌着皇家体面,也是当天来当天就走,能在府中用一顿午饭就算不错的了。
可是老夫人思女心切,只见一面,怎么能述尽三年的思情?
费耀谦岔开话题,又说起当今圣上的身体,老夫人叹道:“皇上正值春秋鼎盛,身体却每况愈下,这是国之动乱的根源啊。”
费耀谦微点头。身体不好还好说,重要的是皇子太多,又各据一方,偏太子又羸弱,这才是国之动乱的根本。可是臣子不言君之过,他也不过是想想罢了。
费老夫人忽然问费耀谦:“梁王如何?我听说他在泯州很得人心……”
“是啊,所以朝中有些人上书要求皇上重新考虑皇储人选。”
老夫人没作声,半晌才说:“咱们费家,最好不参与……”梁王是费家女婿,若他继承大统自然是好,可若是不成,只怕太子含恨在心,梁王就连现在的地位都不能保,费家也就成了池鱼。
费耀谦嗯了声,心里却想:只怕,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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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就到月末了,时间过的真快,可是觉得心里真是苦。生活在一天天继续着,身体也一天比一天差,怎么就混到这个份上了呢?
097、省亲
素言休息了几日,又服了太医的药,头晕、恶心、嗜睡的症状都有所缓解,便打算明天早早的起身去给老夫人请安。
听蕙儿说,齐王妃即日要归宁。
她这才明白,何以费家声名如此之大了。不仅是费家世代为官,原来费家大小姐嫁给了皇上第四子为嫡王妃。
历代皇储争位,都是一条洇血之路,凡在其中者,不管心思是否瞩意那个位置,都无一能幸免。只怕费家也一样,既然掺和进了皇家,就势必不能清清白白的全身而退。
素言摸着自己细细的脖梗,只觉得这冬日的风透过窗子直吹进来了。她的小命,能保全吗?
蕙儿端着热水进来,看一眼床上跪坐着的素言,笑道:“夫人醒了?您这是在发什么呆呢?”看她那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倒像是又做恶梦了。
素言收回手,笑道:“有点冷罢了。”
蕙儿道:“您最近身子可明显虚弱了许多,以前都是早出晚归的去园子里……”跑步没说出口,蕙儿很识时务的给自家少夫人留了几分颜面,又道:“如今虽说到了三九了,可是屋子里又是地龙,又是火盆的,您还成天念叨着冷冷的,别是刘太医的补药都白补了不少字”
素言笑着起身,利落的自己穿上衣服,道:“我不过是说了一句冷,你就说了这么多的话,以后可不敢和你说话了。”
蕙儿已经过来替素言挽上袖子,替她铺上干净的巾子,拧了另一条巾子递过去请她拭脸,道:“奴婢是见天短,您偏生又睡的多,怕你睡不醒,一会出去了头疼,所以惹您多说几句话,好醒醒觉,倒成了奴婢的不是了。”
素言没说话,只是将热烫的巾子蒙在脸上,每一处毛孔都觉得舒畅无比,等到热度消散,这才拿下巾子,觉得人也精神了不少。
随口问一句:“墨儿在做什么?叫她过来用晚饭不少字”
墨儿已经收了房,素言也不做矫情之态,任凭费耀谦做主歇在哪。
倒是蕙儿私下里说:“少夫人,您倒是跟大爷说句话?就这么不清不楚的,倒让外人看了以为是您在生大爷的气。大爷拉不下面子,难道您就不能拉下面子给大爷一个台阶吗?”不跳字。
素言惊恐无比,道:“你让我跟你家大爷说什么?他自是愿意去哪就去哪,我还能哭哭啼啼的拦着?”
蕙儿气笑,道:“就是这个意思,您虽不至于哭哭啼啼,但好歹得有个表示?”
素言不以为然,道:“你刚才分明说我在生大爷的气,这不算表示?”
蕙儿深恨对牛弹琴,道:“您要真是生气倒好了……”那分明是面无表情,没心没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蕙儿用了几个成语之后,开始转而痛恨自己不才疏学浅,用词不当。
素言依旧故我,不闻不问费耀谦和墨儿的事,只是她再也不敢早起晚归的去跑步了。有时候想出门,就特意问问蕙儿:“墨儿在做什么?叫她一起来用饭吧。”
因此蕙儿一听就知道她想出园子,没好气的道:“您要是想出去只管去,她不过一个丫头,还算不上姨娘,您干吗要躲着她?”
素言指了指蕙儿,道:“你这丫头,竟然敢跟我使脸子耍性子撂话子,你真是活腻烦了。”
蕙儿却一点都不害怕,道:“奴婢不敢,奴婢知错,奴婢……”
素言捂了耳朵,道:“我去趟紫荆院。”说完就出了门。蕙儿叹了口气,叫了两个小丫头着素言出去,又嘱咐着多带了几件衣裳。
元雪回来了。
老夫人带着三位婶夫人行了国礼,元雪这才行了家礼,老夫人早就泪盈于睫,若是没外人在,只怕早就哭成一团了。
素言和初雪三姐妹没有诰命,只在门外低头候着,等着王妃传召。
齐王妃元雪摒退了内侍,这才和老夫人坐下来,拭了泪道:“娘,你这一向身体可好?女儿不孝,不能在娘膝前侍奉……”
老夫人含泪道:“娘娘远嫁,非我所愿,可是出嫁从夫,又怎么能说这样小家子气的话?快别哭了,我身体很好,家里也都好,只是不能得见娘娘,心里甚是想念,如今得见,也是皇恩浩荡,我死也瞑目了……”
元雪泪落如雨,哽咽难言,想着昔日娘俩个说些体己话,何等的肆无忌惮,如今娘亲说话,却是满口的忠正仁义,没有一分一毫的儿女私情。
想到这,元雪便赌气发狠道:“我们娘两个,一别就是三年,如今娘不问女儿过的好不好,只管说些场面上的敷衍话,说事事都好,人人都好,既是这样,显见得女儿是多余的了。不回来也罢,死到外面也罢……”
老夫人脸色一变,却只是用帕子替元雪拭了泪,轻叹一声,嗔道:“元儿,不得胡说。”
这一句元儿,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好用,元雪破涕为笑,像未嫁时的姑娘一样,歪在老夫人身边,又哭又笑的道:“娘,我以为您不要我了呢。”
老夫人一下又一下的轻拍着元雪的肩,道:“傻孩子。”
母女分离三年,自是有千言万语,可是真的去除掉心中芥蒂,彼此相对,想好的话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元雪只拉着老夫人的手哭,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