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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思(出书版) 作者:桐华-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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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防风氏的人说,涂山二公子已经好了,涂山氏和防风氏正在商议婚期,都想尽早举行婚礼。”
  “听说涂山二公子现在就在清水镇,估摸着二公子想要重掌家族生意了。”
  众人七嘴八舌,热烈地讨论着涂山二公子和涂山大公子将要上演的争斗,猜测着最后究竟谁会执掌涂山家。
  小六拨弄着碟子里剩下的白果,把它们一会儿摆成一朵花,一会儿又摆成个月牙。
  他身旁的人,身子僵硬,手里捏着个白果,渐渐地,变成了粉末。
  小六喝了杯酒,嬉皮笑脸地凑过去,“喂,你叫什么名字?以后见了面,装不认识不打招呼说不过去,可再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叫你十七啊!就算你不介意,你媳妇也会给我一箭。”
  十七僵硬地坐着,握紧的拳,因为太过用力,指节有些发白。
  小六说:“你不说,迟早我也会从别人那里听说。我想你亲口告诉我你的名字。”
  半晌后,十七才艰涩地吐出了三个字:“涂山璟。”
  “涂山……怎么写?”
  璟蘸了酒水,一笔一画地把名字写给了小六,小六笑嘻嘻地又问:“你那快过门的媳妇叫什么?”
  璟的手僵在案上。
  小六微笑,“六年,我收留了你六年,你免我六年的租金,从此我们两不相欠!”小六起身要走,璟抓住了他的胳膊。
  小六拽了几次,璟都没有放,小六第一次意识到,一贯温和的十七其实力量很强大,足以掌控他。
  轩走了过来,笑着问:“六哥要走了?”
  小六笑着说:“是啊,你有你的大生意,我有我的小药铺,不走难道还赖着吗?你那些事情,我可帮不上忙。”
  璟松了力气,小六甩脱他的手,把钱给了轩,哼着小曲,晃出了酒铺。
  涂山二公子的出现,让清水镇更加热闹了,熙来攘往,权势名利。
  人人都在谈论涂山二公子,连屠户高都沽了酒,来和老木抒发一下感慨,说到他们西河街上的铺子都属于涂山家,屠户高简直油脸发光,很是自豪。串子和甜儿什么都没想,觉得那些人就是天上的星辰,遥不可及;老木却心中疑惑,拿眼瞅小六,看小六一脸淡然,放下心来。不可能,十七再怎样也不可能!
  小六不去河边纳凉了,他紧锁院门,躺在晒草药的草席上,仰望星空,一颗颗数星星。
  “三千三百二十七……”
  有白色的雪花,从天空优雅地飞落,小六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惊喜,忙收敛了笑意,闭上了眼睛。
  相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别装睡。”
  小六用手塞住耳朵,“我睡着了,什么都听不到。”
  相柳挥挥手,狂风吹过,把席子刮得一干二净,他这才坐了下来,盯着小六。
  小六觉得脸上有两把刀刮来刮去,他忍、再忍,坚持、再坚持,终于不行了……他睁开了眼睛,“大人不在山里忙,跑我这小院子干什么?”
  “你身边的那个男人是涂山家的?”
  “你说谁?麻子?串子?”小六睁着懵懂的大眼睛,真诚地忽闪忽闪。
  “本来想对你和善点,可你总是有办法让我想咬断你的脖子。”相柳双手放在小六的头两侧,慢慢弯下身子。星光下,他的两枚牙齿变长、变尖锐,如野兽的獠牙。
  小六说:“你真是越来越不注意形象了,上次妖瞳,这次獠牙,虽然我知道你是妖怪,可心里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见是另一回事。你应该知道我们人啊,不管神族还是人族,都是喜欢表象、完全不注重内在的种族,连吃个饭都讲究色香,娶媳妇也挑好看的,不像你们妖怪,只要够肥够嫩够大就行……”
  相柳的獠牙收回,拍拍小六的脸颊,“你最近又寂寞了?”
  小六叹气,“太聪明的人都早死!不过你不是人,是妖怪……估计更早死!”
  相柳的手掐着小六的脖子,用了点力,问:“那个男人,就是每次我出现,你都要藏起来的那个,是不是涂山家的老二?”
  小六想,我说不是,你也不会信啊,“是。”
  “很好。”相柳放开了他。
  小六看到他的笑容,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我和他不熟,你有事自己去找他。”
  “我和他更不熟,我和你比较熟。”
  小六呵呵干笑,“妖怪讲笑话好冷啊!”
  相柳说:“这段日子酷热,山里暴发了疫病,急需一批药物,让涂山璟帮我们弄点药。”
  小六腾地坐了起来,“凭什么啊?你以为你是谁啊?”
  相柳笑看着小六,“就凭我能吃了你。”
  “我宁可你吃了我,也不会去找他的。”
  相柳好整以暇,“你想不想知道涂山家的老大是什么样的人?九年前,他可是让涂山璟在婚礼前突然消失了。如果我联系涂山家的老大,让他帮我弄药,我替他杀人,那位青丘公子活下去的机会有多大?”
  小六咬牙切齿地说:“难怪你在轩辕赏金榜上位列第一,我现在很想用你的头去换钱。”
  相柳大笑,竟然凑到小六眼前,慢悠悠地说:“我有九颗头,记得把刀磨锋利一点。”
  小六瞪着他,两人鼻息可闻。
  一瞬后,小六说:“他帮了你,能有什么好处?”
  相柳慢慢地远离了小六,“山里的事情不忙时,偶尔我也会做做杀手,还算有名气。如果涂山大公子找我杀他,我会拒绝。如果他考虑杀涂山大公子,我会接。”
  “他刚回去,不见得能随意调动家中的钱财和人。”
  “你太小看他了!一批药而已,与他而言,实在不算什么。涂山家什么生意都做,当年经他手卖给神农的东西比这危险的多了去了。”
  小六问:“那你这次怎么不直接找涂山家去买?”
  相柳冷冷地说:“没钱!”
  小六想笑却不敢笑,怕激怒相柳,抬头看星星,“你是妖怪,为了不相干的神农,值得吗?”
  相柳笑,“你能无聊地照顾一群傻子,我就不能做一些无聊的事?”
  小六笑起来,“也是,漫长寂寞的生命,总得找点事情瞎忙活。好吧,我们去见他。”
  小六站起来,要往前堂走,相柳揪着他的衣领子把他拽回来,“他在河边。”
  小六和相柳一前一后,走向河边。
  璟听到脚步声时,惊喜地回头,可立即就看到了小六身后有一袭雪白的身影,张狂肆意,纤尘不染。
  相柳走到河边,负手而立,眺望着远处。
  小六和惊面面相对,小六有些尴尬,微微地咳嗽了一声,“你近来可好?”
  “好。”
  “静夜可好?”
  “好。”
  “兰……”
  相柳冷眼扫了过来,小六立即说:“我有点事情要麻烦你。”
  璟说:“好。”
  “我要一批药物。”
  相柳弹了一枚玉简,小六接住,递给璟,“这里面都写得很清楚。”
  “好。”
  “等药物运到清水镇了,你通知我,相柳会去取。”
  “好。”
  这生意就谈完了?怎么好像很简单?小六说:“我没钱付你,你知道的吧?”
  璟低垂着眼说:“你,不需要付钱。”
  小六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拿眼去看相柳,相柳点了下头,小六对璟说:“那……谢谢了。我、我说完了。”
  璟提步离去,从小六身边走过,喑哑的声音回荡在晚风中,“以后,不要说谢谢。”
  小六默默站了会儿,对相柳说:“我回去睡觉了,不送!”
  相柳拽着他的衣领子,把他拎了回去,“在我没拿到药物前,你跟着我。”
  毛球飞落,小六跳上雕背,满不在乎地笑,“好啊,最近新炼了毒药,正好试试。”
  毛球驮着他们进入了莽莽苍苍的深山,小六闭上眼睛,提醒相柳,“你考虑清楚,我这人怕疼,没气节,墙头草,将来轩辕如果捉住我,我肯定会比较痛快地招供的。”
  相柳没说话。
小六索性抱住毛球的脖子睡觉。
  睡得迷迷糊糊时,感觉到毛球在下降。
  相柳拽着他,跃下了雕背,“睁开眼睛。”
  “不!”小六抓住相柳的手,紧紧地闭着眼睛,“我不会给你日后杀我的理由!”
  相柳的手僵硬了下,小六冷笑。
  相柳走得飞快,小六拽着他的手,跌跌撞撞地走着,直到走进了营地,相柳说:“好了,已经进了营地,都是屋子,只要你别乱跑,不可能知道此处的位置。”
  小六睁开了眼睛,一个个的木屋子,散落在又高又密的树林里。有的屋子大,有的屋子小,样子都一模一样,从外面看,的确什么都看不出来。周围都是高高的树,如海一般无边无际,只要别四处勘察,也看不出到底在哪里。
  相柳走进了一个木头屋子,小六跟进去,四处打量,里面非常简单,一张窄塌,榻前铺着兽皮拼成的地毯。榻尾放了个粗陋的杉木箱子,估计是用来装衣物的。兽皮毯子上摆着两个木案,一个放了些文牍,一个放了一套简易的煮茶器具。
  作为义军的重要将领,日子竟然过得如此简陋清苦,小六暗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这九头妖怪图什么。
  万籁俱静,天色黑沉,正是睡觉的时候。相柳自然是在榻上休息,小六自觉主动地裹了被子,在兽皮地毯上蜷缩着睡了一晚。
  第二日,一大清早,相柳就离开了。小六摸上了榻,继续睡觉。
  外面时不时传来整齐的呼喝声,刚开始还觉得挺有意思,听久了,小六只恨自己不是聋子。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枯燥的操练,看似无聊,可无聊却是为了让宝刀不锈、士气不散。但他们的坚持有意义吗?士兵的意义在于保卫一方江山、守护一方百姓,可他们躲在山中,压根儿没有江山可保、百姓可守。
小六忽而有些敬佩相柳,妖怪都天性自由散漫,不耐烦纪律,以相柳的狂傲,肯定更不屑,但他收起了狂傲散漫,规规矩矩地日日做着也许在他心里最不屑的事情。
  相柳练完兵,回到木屋。
  小六正坐在案前,自己动手招待自己。茶罐子里的东西很是奇怪,小六一边感慨生活真艰苦啊,一边丝毫不在意地扔进了水里,煮好了疑似茶水的东西。
  相柳倚着榻坐在兽皮地毯上,似乎在等着看小六的笑话,没想到小六只是在入口的一瞬,眯了眯眼睛,紧接着就若无其事地把一小碗热茶都喝了。
  相柳说:“我现在真相信你被逼着吃过很多恶心古怪的东西。”
  小六笑眯眯地说:“我从来不说假话,我只是喜欢说废话。”
  相柳说:“茶喝完后,我顺手把用来熏虫的药球丢进了茶罐子里,据说是某种怪兽的粪便。”
  小六的脸色变了,却强逼自己云淡风轻,相柳轻声笑起来,是真正的愉悦。
  小六看着他冷峻的眉眼如春水一般融化,想留住这一刻。
  士兵在外面奏报:“相柳将军,又有两个士兵死了。”
  相柳的笑声骤然停住,立即站起来,走出屋子。
  小六犹豫了一会儿,走到门口去看。
  清理出的山坡上,两具尸体摆放在柴堆中。
  看到相柳走过去,几百来个士兵庄严肃穆地站好,相柳先敬了三杯酒,然后手持火把,点燃了柴堆。
  熊熊火光中,男人们浸染了风霜的脸膛因为已经看惯生死,没有过多的表情,但低沉的歌声却诉说着最深沉的哀伤:
  此身托河山,生死不足道。
  一朝气息绝,魂魄俱烟消。
  得失不复知,是非安能觉?
    千秋万岁后,荣辱谁知晓?①
  士兵们的歌声并不整齐,三三两两,有起有落,小六听上去,就好像他们在反复吟哦:此身托河山,生死不足道。一朝气息绝,魂魄俱烟消。得失不复知,是非安能觉?千秋万岁后,荣辱谁知晓?
  虽然的确是黄帝霸占了神农的疆土,可神农国已经灭亡,百姓们只要安居乐业,并不在乎谁做君王,甚至已经开始称颂黄帝的雄才伟略,宽厚仁慈,根本不在乎这些坚持不肯投降的士兵的得失是非,千秋万岁后,也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荣辱。
  只要放弃,只要肯弯腰低头,他们可以有温柔的妻子,可爱的孩子,甚至享受黄帝赐予的荣华富贵,可是他们依旧坚定地守护着自己的信念,坚持着很多人早就不在乎的东西,甚至不惜为这份坚持献上生命。
  历史的车轮已经滚滚向前,他们却依旧驻守在原地,高举着双臂,与历史的车轮对抗。他们是被时光遗忘的人,他们企图逆流而上,但注定会被冲得尸骨粉碎。
  小六知道他们很傻,甚至觉得他们很可悲,但是又不得不对他们肃然起敬。
  这一瞬,小六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上次他嬉笑着对相柳说,共工做的事很没有意义,相柳应该出卖共工,投诚黄帝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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