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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亭亭抬头看去,见来人约莫三十来岁,面黄肌瘦,穿了一身打着补丁的衣服,面上满满都是悲苦,只有眼睛内还有些亮光。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人,她压根不记得是谁了。
何亭亭看着眼前这个和大部分同时代农民差不多形象的人,有些恍惚,或许时间真的过去了三十多年快四十年,以至于她忘掉了一些人一些事。
“是十二啊……”二奶奶看到来人,便笑笑,劝道,“去不成就算了,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沈十二叔听了这话,摇摇头,坚决道,“一次去不成就去第二次,我总要偷渡过去的。”说到这里,微亮的眸子彻底明亮起来,“去了对面,日子就好过了。我上次在罗湖关口碰见去了的十七,穿得比我们这里做大官的还要好看。”
李真真拉着何亭亭,侧着脑袋看向沈十二叔,“十二叔,你总共偷渡了多少次啊?”
“九次了。”沈十二叔抿了抿唇,“下次我还要去。”说到这里目光看向何亭亭,“亭亭你要过去,下次跟着我去吧。梧桐岭路很不好走,没多少能成功的。从海里游过去方便,十二叔带你。”
何亭亭坚决地摇了摇头,“我不去了,十二叔你也不要去了吧。”
“为什么不去?我记得你也学会了游泳了,游过去简单。就算你支撑不过去,十二叔有秘密武器可以帮你。”沈十二叔自信满满地说。
整个宝安县,几乎所有人都渴望着能够偷渡到香江去,所以除了干活,大家做得最多的事就是练习游泳,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从红树林的海域游过去。整个沈村,四岁以上的,就没有不会游泳的。
何亭亭自然是会游泳的,可是她已经不想去了,当下就说,“十二叔,我不过去了,我要留下来。以后我们这里也会变好的,你也留下来吧。”
沈十二叔露出了个冷漠的笑容,“不,亭亭,那些都是上面欺骗人的话。你看看我们村子,你看看邻近村子,还有多少人?靠着这么点人,能做什么?你如果想去,下次十二叔过去,就带上你,如果你不去,就算了。”
他的妻儿都陆续死在偷渡的海水里,他不想再留下来了。他这辈子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到对岸去,凭自己的双手努力干活,过上好日子。
这里,没有任何值得他留恋的。
之所以找何亭亭一起去,是因为她前几天偷渡过,还差点死了。这让他想起自己死去的女儿,她是他们家倒数第二个活着的人,可是在76年,还是把命永远地留在了咸腥的海水里。
为此,他用尽了各种方法,收集了很多东西,期望有朝一日可以靠那些东西漂浮过去。因为有这些东西,他才敢开口让何亭亭跟他去。
何亭亭孤身一个小姑娘过去了,没人可以投靠,只能跟在他身边,当他的女儿了。
“我不去了,十二叔你下次如果还去,一定要小心。”何亭亭说道。
沈十二叔点点头,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眼中的亮光,也只剩下星星点火。
何亭亭不去也好,省得像他女儿一样死在海上。
二奶奶半搂着何亭亭继续往前走,走得远了点,叮嘱何亭亭,“不许再偷渡过去,知道吗?千万别听你十二叔的。他父母死了,老婆孩子死了,就一个寡佬,去哪里不是去?你可不同,你有你爸妈,有三个哥哥……”
“我知道了,我绝对不会偷渡过去了。”何亭亭认真地点点头。
李真真和何玄连听了,都高兴得蹦蹦跳跳的,说让何亭亭记住自己说的话,不许偷偷过去了,还说要把自己收藏的好东西分她一份。
回到家里,何亭亭被在菜园子摘菜的林玲玲看到了,差点被揪着耳朵进门,“你看看你,脑袋上那口子还没合起来,就出去玩了,不要命了是不是?”
何奶奶正坐在园中缝补手中的衣服,看见了就叫,“林玲玲,阿学就要回来了,你要让他饿肚子吗?赶紧做饭去。”
被婆婆压得死死的林玲玲闻言,收回双手,瞪了何亭亭一眼,又跟二奶奶打过招呼,就抱着一把菜进了厨房。
她做事和性子一样,十分爽利,不一会儿厨房就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
何奶奶见林玲玲进了厨房,一张脸笑得满是缝儿,吩咐何玄连,“快进去搬凳子出来,给你二奶奶一张,也给亭亭一张。真真自己搬自己的,大家坐着说话。”
何玄连听了,飞快跑进客厅里,搬了两把竹椅子出来。
二奶奶和何亭亭坐了下来,问何奶奶,“姐,做完了吗?”
她过去叫惯二奶奶“小姐”的,可是后来被何奶奶要求着改了,改得极其艰难,把“小”字去掉了,直接叫“姐。”
何奶奶和她情同姐妹,听着这声“姐”是十分满意的,这称呼就这样叫了起来。
“再干半天就得了,不过你得注意着些村里的动静。”何奶奶轻声说道。
“哎,我知道。这村里有什么动静,我都会注意着。”二奶奶说着,又低声跟何奶奶说起杨友东和沈红颜推何亭亭下山的事。
这事李真真和何玄连都亲耳听到,也加入一起讨论。
只有何亭亭,一直坐在旁边出神。
012 瘦肉羹
何亭亭一言不发,是正在怀疑,怀疑自己那个梦,到底真的是做梦,还是曾经活过一次。
曾经梦见过的事出现了,时间也间隔得太漫长了,她觉得,不仅仅是做梦那样简单。
可是人活完一辈子,死后不是该去投胎的吗?她即使没有喝孟婆汤,也该投胎去活一个新的人生才是,怎么还会回到自己童年时代呢?
何亭亭怔怔地想着自己的问题,越想越不明白。她脑袋伤得厉害,此时还没好透,这样想的时间长了一些,脑袋就一抽一抽的发疼。
何奶奶一直关注着孙女儿,见了何亭亭的神色,连忙起身张罗着让何亭亭回床上躺着去。
“听你妈的,多养养再出来。你看,这会儿小脸蛋儿都是白的,不知得多久才能养回来。”何奶奶说着,就和二奶奶一起,扶着何亭亭回房。
何亭亭的确痛得厉害,便乖乖听话,跟何奶奶和二奶奶回房。不过一边回房还一边和李真真说话,“你先回去,等我好些了找你玩。或者你有空,随时来找我玩。”
“我知道了,你赶快休息好回去跟我们练舞蹈。不然你都不记得怎么跳了。”李真真挥着手,口中叮嘱道。
何亭亭一听这话就愣住了,她完全不记得当初是跳怎样的舞了。她只记得爸爸曾经说过的话,只记得自己的家人是如何离散不幸的。
可是何奶奶却不顾她的迟疑,和二奶奶一起把她架回了房中。
何亭亭痛得厉害,便乖乖躺着,把李真真的话放到一边,自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好好休息,等于爱护身体,等于珍惜生命!
她在那三十多年的沉睡里,每日懊悔难当,打定了主意如果能够醒过来,一定要好好活着,绝对不让自己出事的。此时虽然不知道是梦是真,但珍惜生命,已经成了刻进骨子里的信条。
睡了不知道多久,何亭亭醒过来时,何学和林玲玲已经去工作了,何奶奶也不见人影,只有何玄连兴趣勃勃地在园子里的泥地上掷榄核。
虽然没有人陪,但是何玄连因为玩得好,兴趣十分高昂。
何亭亭仔细看去,只见泥地里画了个碗口大的圆圈,里面放了七八颗榄核。何玄连正站在两米开外,手中拿着一颗榄核对着那圈子里的榄核投掷。
这是这里的孩子常玩的一种游戏,只要站在固定位置把手中的榄核掷向圆圈里的榄核并把圆圈里的榄核撞出圆圈外,就算赢了,出了圈的榄核都归他所有。
何亭亭已经不记得这样的游戏了,便坐在客厅门口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何玄连玩了一会儿,才看到何亭亭,当下把榄核捡起来装在口袋里,走进屋中,“亭亭你醒了,快坐到桌子旁的椅子上,我给你端饭菜。”
“我自己来。”何亭亭连忙说道。她这个三哥虽然小时经常和她吵架,可是一直对她很好,后来甚至为了给她治病闹得妻离子散。
何亭亭醒来之后,满腔都是以后要对自己这个三哥好的心思。
何玄连一把扯住何亭亭,他虽然小心,但是毕竟还是个毛头小子,手上有些不知轻重,扯得何亭亭差点摔倒了。
“你别动,我给你端来,不然妈知道了又要说我。”何玄连没注意到差点把妹子推得摔了,说完快速跑去厨房把热着的饭菜端了出来。
何亭亭只好坐下来,等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饭是难得的白米饭,菜有一荤一素共和昨天炒的酸芋头茎。荤的是瘦肉,一看就是剁碎了放在米饭上面蒸的,还有瘦肉汤汁;素的则是一碟蒜蓉炒通心菜,因为放的时间久了,通心菜颜色已经变成紫黑色了,看起来十分不美观。
可是何亭亭没有丝毫的嫌弃,这是很常见的菜式,许多人家还吃不到。她家里也是吃不起的,可是因为她受伤了,何学和何奶奶紧张得很,硬是给她张罗了出来。
何亭亭吃着瘦肉羹,觉得又香又甜,食欲大增,吃饭的速度便快了起来。
可是吃着吃着,就听到身旁传来何玄连咽口水的声音。
何亭亭一顿,停下了咀嚼的动作,转头看向何玄连。
何玄连压根没有注意到何亭亭在看他,他这时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桌子上的瘦肉羹上了,那目光绿得跟狼似的。
何亭亭心中一酸,眼圈瞬间湿了,她垂下眼睑,慢慢地把口中的饭菜嚼碎,然后咽进肚子了,这才伸出左手扯了扯何玄连,“三哥,你陪我一起吃好不好?”
“好啊……”何玄连回答得很快,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之后,瘦瘦的脸蛋很快红起来,期期艾艾地摇摇头,“啊,不,我是说你自己吃吧。”
何亭亭放手中的筷子,眉头皱起来,“可是一个人吃饭好没意思,我想三哥和我一起吃。……我们一边吃一边说话,像我们一大家子吃饭时一样。”
何玄连听了,目光盯着那些瘦肉羹看了好一会儿,才做出艰难的抉择,“那好吧,你等等我。”
他飞快地起身,小跑去了厨房。
何亭亭盯着桌子上的瘦肉羹,伸手抹去了泪水,心里想,“我以后一定要赚很多很多的钱,然后让三哥天天都吃瘦肉羹。”
不一会儿,何玄连小心翼翼地端着碗回来了。
何亭亭探头去看,见又是木薯粥,心情就有些黯淡。她的目光再看向自己的白米饭,原先的好胃口顿时消失无踪。
“好了,吃吧,三哥陪你吃。”何玄连坐在何亭亭身边,目光扫了一眼瘦肉羹,还是将筷子移向了酸芋茎。
何亭亭看着吃了一小块软软的酸芋茎酸得脸蛋皱起来的何玄连,觉得吃了酸芋茎的是她,心中酸得更厉害。她拿了调羹,挖了一勺子瘦肉羹到何玄连的碗里,“三哥,你也一起吃瘦肉羹。”
“这……三哥不吃,这是给你补身体用的。”何玄连连忙伸出手抢过何亭亭手中的调羹,想把自己碗里的瘦肉羹盛起来还给何亭亭。
013 神仙住的地方
可是木薯粥很稀,那细碎的瘦肉羹早就沉入碗底并且散开了。他的调羹伸下去翻找,只能看到碗中荡起的一圈圈涟漪,翻起来的是融合在了一起的碎瘦肉和白粥。
“捞不到了……”何玄连说得很可惜,脸上也是十分可惜的表情。他虽然很想吃,可是爸妈都说了,妹妹身体弱,得让她多吃些,这会儿见何亭亭分给了自己,心中就舍不得。
何亭亭见了,喉头更觉得酸涩,“我想给三哥吃,让三哥有力气挖蚯蚓喂鸡。妈妈说了,等够多鸡蛋了,就让母鸡孵蛋生小鸡仔,我们再把所有的小鸡仔都养大熬汤喝。”
何玄连无法把瘦肉羹还回去,又听到何亭亭这话,顿时一握拳头,豪气万丈,“那好,三哥一定会好好挖蚯蚓回来喂鸡的,亭亭你等着喝鸡汤好了。”
何亭亭笑道,“嗯,我等着喝香喷喷的鸡汤。”
之后兄妹两个一边吃一边说话,很快把肉和通心菜都吃完了,至于那碟子酸酸的芋头茎,太酸了,谁也不敢多吃。
吃完了午饭,何亭亭觉得头有些重,就又回到房中去躺着。
躺了一会儿没有睡意,倒听到外面传来小孩子叫何玄连出去玩的声音,何玄连应了一声,又说,“去野芋头地里就去,我要挖蚯蚓呢。”
接着,翻找农具的声音响起,再之后,偌大的屋子里,再也没有声音了。
何亭亭躺在床上,泪珠从紧闭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