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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超过了一个常人几乎一生都无法超迈的阶层。
“但是,我答应你,你所忍受的一切痛苦,都将会得到十倍的报偿……”
刹那间,这温柔而悲哀的语声,似乎又在他耳畔响起,正如一个离家的游子,突然想起
了故乡的乡音,但乡音犹可重闻,这温柔的语声呢?
“冷谷双木”尽量掩饰着心中的喜悦,但喜悦仍悄悄地从他们的目光中溜了出来,因为
他们确信裴珏是值得有这种奇遇的。
冷寒竹侧目望了望裴珏的神色,知道这善良的少年仍然沉浸于悲哀之中,他不愿大多悲
痛伤害这少年的心——因为他自己的心便是曾经被悲哀伤害了的——他微一沉吟,缓缓道:
“裴珏,你想那班厌物此刻是否还在山下?”
裴珏神思不属,茫然应道:“我们上山已有四天,只怕他们早已走了!”
冷寒竹突地一笑道:“我倒希望他们未走,有这些人陪着我们,旅途中当真少了许多寂
寞。”
裴珏心中一动,“寂寞”这两个字,竟会出自冷酷的“冷谷双木”口中,实在是一件令
人惊异的事。
他抬起头,又看到了他们面上的笑容,于是他本已寒透的心里,便不禁升起一阵温暖,
暗暗忖道:“呀,‘冷谷双木’竟然变了!”
于是他面上便也不禁泛起一丝笑容,直到山下:走到山下,已有一阵阵嘈乱之声随风飘
来,这三人不禁大为奇怪。掠到一方山石之上极目下望,只见山脚前人头蜂涌,笑语喧哗,
似乎比他们上山时还要热闹,一阵阵酒肉的香气,随着笑语之声飘起。
三人目光互一交错,突觉饥肠辘辘,难以忍耐,不约而同地飞奔下山去,但到了山脚,
“冷谷双木”的脚步便突然和缓,面上的笑容,也早已收敛,裴珏目光转动,不禁暗叹一
声,忖道:“他兄弟两人,为什么对世人总要如此冷酷呢?”
阳光普照,大地上洋溢着一种新生的朝气,裴珏一挺胸膛,大步而行,他身形方现,山
前立刻暴起一阵异样的欢呼:“裴大先生!”
这震耳的呼声,竞是由数百个武林豪士口中一起喊出,裴珏怔了一怔,他实在想不到自
己在江湖中竟有这种力量——他永远是谦恭的。他竟不知道世上唯有谦恭,才能得到人们的
欢呼;而骄傲自大所能得到的,却只有不屑与辱骂。
围绕着的人群,立刻骚动了起来,人群中却有二人,对面而坐,寂然不动,一人身躯高
大,满身红衣,自然是那粗豪的莽汉“鸡冠”包晓天,另一人身形枯瘦,双目深陷,正是他
的对头,“黑驴追凤”贾斌!
呼声仍在继续着,裴珏微带惶恐,走入了人群,“飞灵堡”的管二先生,“浪莽山庄”
的于平齐地迎了上去,两人各以不同的希冀神色,小心翼翼地探问:“胜负分出了么?”
裴珏微微一笑,道:“不曾。”
他心中虽有悲哀,但他却不愿让别人也来负担他的悲哀的痛苦——悲哀,永远只适于独
自咀嚼的。
他只是微笑道:“我原本以为各位已是走了,却不想各位竟有如此耐心。”
“管二爷”精神一振,他似乎算得“裴大先生”竟与自己谈笑得这般亲切,的确是一件
光荣的事,他却不知道热爱着人类的裴珏也是多么愿意与人平等相交,只是在以往那一段日
子里,别人都不愿与他平等相交而已!
于平回首望了那木然端坐着“鸡冠”包晓天一眼,讷讷道:“小的们本也要走了,只
是……只是那位贾镖头却说三位一定会由原路下山的,是以小人等在这里。”
他卑微地自称“小的”,裴珏心中却不禁暗暗叹息:“为什么许多人都这般奇怪,他们
不是要压在别人的头上,便是情愿被蹂在脚下,难道他不知道人类生来本该是平等的么?”
他却不知道他自己那神奇的“一步”、的确跨得太大了些。
他顺着手指的方向,走到“黑驴追风”贾斌面前,微微一笑,方待说话,哪知“鸡冠”
包晓天突地扬臂大喝道:“拿酒来,拿酒为——老子痛痛快快地竭上几碗,便要和阎王老爷
去打交道了!”
裴珏双眉一皱,暗道:“怎地又是一个要死的人?”他转身走向“鸡冠”包晓大,和悦
地含笑说道:“朋友心中有何化解不开之事,要如此一一一”“鸡冠”包晓天双目一张,大
声道:“我心里有什么化解不开之事?我心里快活得很,只是与这姓贾的赌输了,是以非死
不可!嘿嘿,和阎王老爷打打交道,想来也蛮有味的。”
他说得虽然响响当当,其实心里又何尝不对死亡有着畏惧,就连他平日那种得意的笑
声,此刻都变得十分勉强。
裴珏怔了一怔,道:“又是打赌,为什么赌的?”
“鸡冠”包晓天道:“姓贾的说你们一定会从原路下山,我等了两天,你们却连影子也
看不见,言来语去,我们就打起赌来,他说你们五日之内,必定会来,我问他赌什么,他说
‘赌脑袋’!好,赌脑袋就赌脑袋,嘿嘿……脑袋掉了,也不过只是碗大的一个窟窿而已,
有什么了不起?嘿嘿……拿酒来,拿酒来!”
他言语粗直,正是草莽豪雄的本色,裴珏忖道:“此人倒是条汉子!”心下已动了怜惜
之意。只见那“管二爷”凑了过来,带着笑道:“若不是他两人又在打赌,这四下的好汉们
只怕早已走了!唉……贾镖头当真有未卜先知之能,起先连我都无法相信。”
裴珏一笑,转向“黑驴追风”贾斌,只见此人虽是干枯瘦小,其貌不扬,但双目炯炯有
光,此刻含笑站了起来,裴珏当头一揖,他也连忙还礼。裴珏道:“阁下想必就是贾镖头
了,在下裴珏,昔日本在‘飞龙镖局’长大,却未曾见到贾镖头,实是遗憾得很。”
贾斌抱拳道:“兄弟一直在江南分局,公子自然见不到了。”
四下众豪,大多不知“裴大先生”与“飞龙镖局”有着渊源,此刻不觉俱都大奇,听裴
珏道:“檀老镖头,在下一直以父执相称,阁下自然也是小可的前辈!”
“裴大先生”言语竟是如此谦恭,众豪又不禁大奇。贾斌更是连称“不敢”。裴珏长叹
一声道,“小可平日无权干预阁下之事,但小可总认为人命关天,非同小可,只望阁下能看
在小可的薄面,将那赌注一笑置之,小可当真感激不尽。”
群豪不禁又是一阵私语、喝彩。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裴大先生”竟会为着此事向别人如
此谦前诚恳地请求。“鸡冠”包晓天更是目瞪口呆,心中惭愧,深愧方才自己竟对他言语那
般无礼!
“黑驴追风”贾斌目光闪,动,心中似也深受感动。沉吟良久,突地大笑几声,走到
“鸡冠”包晓天面前,笑道:“你难道真的要去死么?”
“鸡冠”包晓天于咳一声,道:“自然。”
“黑驴追风”贾斌哈哈笑道:“你若真的要去死,那么你算得是个呆子,你可知道,我
虽与你打赌,其实心里也毫无把握,早已准备好了,输了之后,便一走了之,反正你也迫不
上我——哈哈,方才我见到裴公子下山之际,几乎喜欢得跳了起来。”
“鸡冠”包晓天呆呆地望着他,突地大声道:“好好,你既然老实不客气他说出来,我
也只好老实不客气地不死了,莫要死了之后,还被你骂做呆子。”
他口中虽然强硬,目光中却满是感激之意,这个他所痛恨的人,此刻的这番言语,不但
保住了他的性命,也保全丁他的颜面一尤其是后者,更令这粗豪的莽汉永远感激在心里。
裴珏暗叹一声,此刻他更确倌,人间毕竟是充满了人情与温暖,他不禁又在暗中希冀,
“神手”战飞的赌约,也能像此刻一样地轻轻化解。
但是,他却不知道,身份的不同,地位的悬殊,已使得这两件赌约之间有了不可攀越的
距离。
标题
古龙《孤星传》
第十一章
奇异的赌约,仍在继续着;奇异的行列,也仍在继续着他们奇异的行程,他们经过的地
方,废墟变为闹市,跟随着他们的行商小贩,也渐渐聚合成一个奇异的商团,供应着人类生
活上各种必需的物品。
这奇异的团体之中,充满了人与人之间的斗争——情、仇、恩、怨、利、欲………各种
斗争。
这无数种斗争之中,又充满了许多种乐趣;固然有许多刻骨难忘的仇家,在这里狭路相
逢,但也有许多经年未见的良友,在这里把臂重晤;同然有许多素无关连的人,因细故而生
勃豁,甚至反目成仇,拔刀相向,但也有许多素来陌生的人,由于这种聚合,而结为相知。
“鸡冠”包晓天粗豪的笑声,仍然一如往昔,但他对“黑驴追风”贾斌的态度,却已由
仇视而变为亲密。
因为他已开始了解,在这身躯瘦小,面容冷峭的男子心中,未免就没有一颗和自己一样
豪爽的心,甚至还远比自己豪爽得多,而他也开始了解,由人们的外面去探测其内心,这该
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而裴珏,他平日的言语却更少了,这并不是由于他不喜欢与世人接纳,而是因为他已无
时间说话。
“冷谷双木”日日不同,所传授给他的新知新学——那真是一种令人十分困惑的课程,
也是一种十分艰苦的学习,其中包括了琴、棋、书、画、诗、词,包括了医、卜、星、相、
弹、唱,也包括了三坟五典,星书六经,更包括了暗器、轻功、剑术、掌法,所有人类的知
识,竟几乎均有涉猎——已足够令裴珏费尽心智,更何况他自身还要在那妙绝人寰的武功秘
录“海天秘笈”上,加以学习和探讨,“冷月仙子”那一番神奇的改造,就像是一把奇异的
钥匙,突然为他打开了武学的宝库。
他至此方自知道,有关武学的知识,是何等深奥和博大。
那么,他还有什么时间去说话呢?
学的人固然艰苦,教的人也未见轻松,“冷谷双木”渐渐开始惊异于裴珏学习的速度,
也渐渐开始发现自己学识的不够。
于是,他们自己也开始去学习了,他们开始购买各种书籍,开始设法去学习各种技能。
那跟着他们的奇异行列之中,有许多身怀一技之长的武林豪士,在深夜之际,也常常会
赫然见到“冷谷双木”来到自己身旁,而正当他们心胆皆丧,魂不附体,不知道这两个冷酷
的奇人,为什么寻着自己的时候,“冷谷双木”就会温和地告诉他们,希望他们能将学习他
们那种绝技的方法说出,又会很严厉地警告他们,不要将此事宣泄。
于是“冷谷双木”第二天就将学习这种绝技的方法,一句不漏地告诉裴珏,时常他兄弟
两人自己尚未学会,裴珏却已学会。
于是,时日越久,学的人渐渐轻松,教的人却渐渐困难。
这一切,也俱都是多么奇异的事,当真是武林有史以来,从未有一入学艺的历程如此奇
怪。
在那些古老相传的武林传说中,虽然有一些武林成名的英雄学艺的经过,是极为奇异
的,甚至奇异得近乎神话——这其中有人是在无意问身受重伤后,又巧服异果,偶遇仙师,
得传绝技。
也有人是因缘凑巧,身涉秘境,得到前辈奇人留下的神剑秘笈。
甚或有那前辈留下的灵禽异兽,而历经魔劫,终成武林高手。
又有人是身世孤苦,父母兄妹俱都为仇家所害,自己凑巧被一个先人的至友救出,一路
躲避仇家的杀害,终于将之送到一位前辈异人的居处,又忍受了许多种试探,才拜在那异人
门下。
还有一些人生性绝顶聪明,甚至以偷、骗、从强迫、以交换等方法去学习武家绝技,而
至大成。
但是,所有的这一切奇遇,比之裴珏所遇,似乎都有些失色。
但是,裴珏这从来未有的奇妙遭遇,其历程也是困苦而艰难的——他思索、苦干、奋
斗、挥汗、润色、身体力行、不眠不休、努力再努力,艰苦地在自己心中建筑起一个足以容
纳所有知识的宝殿。
时日的流转,在他的眼中,甚至已毫无感觉,秋去冬至,冬残春归……覆地的冰雪,变
为灿烂的春花,蛰眠的蛇虫苏醒,新生的生命成长,厚重的棉袄变为适体的轻衫……
这一切,都在他不经意间流去了,变化了,古往今来,从未有一人学习的态度,有他这
样忠诚,也从未有人如他这般艰苦。
因为,他所学习的,是他渴望了许多许多年的事,他对知识的崇敬,就正如一个乞丐对
金钱的崇敬一样哺哺,那甚至比士人之对名誉崇敬,美人对青春崇敬,名将之对战功崇敬还
要强烈。
他容貌与气质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