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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发出光彩的一天吗?
这天晚上,客栈门口多了个洗马的小厮,他洗的马比任何人都干净,但拿的钱却比任何
人都少,这还是本未在客栈门口洗马的那一群无赖中的“老大”可怜他,才将一些他们看来
没有什么“油水”的客人让给他。
他,自然就是裴珏,他认为靠劳力吃饭,并不是屈辱,因此他竟也安于这种卑贱的生
活,晚上就在客栈的房檐下一睡,用那两本破书做枕头,这是他唯一的财产,也是唯一没有
别人抢他的东西。
料峭的春寒有时使他半夜惊醒,他就起来打一趟他也知道毫无用处的“大洪拳”,一面
安慰着自己:“夏天就要到了。”
但夏天还没有来的时候,这小镇却来了个卖把式的老头子,带着一匹疲弱的老马和一个
十六八岁的小姑娘。
他们在客栈前面的一小块空地上,打起锣,那小姑娘耍着花刀,裴珏看得眼睛都直了。
觉得她耍得真好,那老头子咳着嗽,叫着江湖的场面话,但使了半天,看的人虽多,给钱的
人却少。
那老头失望了,弯着腰,咳着嗽收拾着场子,那小姑娘叹着气,在旁边帮忙。天黑了,
他们牵着那匹老马来到客栈门口,店小二爱理不理地招呼着,裴珏却去牵那匹老马,比着手
式,意思是要替他们刷一刷,那老者摇了摇头,裴珏却在地上划了“不要钱”三个字,那老
头一笑,就将马交给他。裴珏站起来的时候,看到那小姑娘的大眼睛里也充满了笑意。
“这是一对多么漂亮的眼晴呀?”但是他立刻禁止自己再想下去,他现在甚至连檀文琪
都不敢想,因为一想她,他就会觉得更难受。
晚上,他又枕着那两本破书睡了,像以前的那些日子一样,他又被春寒惊醒,可是今夜
当他在星空下使着拳的时候,除了满天的星星之外,还有一双眼睛在望着,那就是那耍把式
的老头子。
那老头从客栈里走出来,拿了块白粉在地上写道:“你学过武?”
裴珏点了点头,那老头想了会,又写道:“你愿不愿意跟我们去闯江湖,虽然有时也会
挨饿,但总比你在这里刷马要强得多,少年人也该在江湖上闯闯呀!”
裴珏大喜,连连点着头,那老头子满布皱纹的脸上,也露出喜色,他到底老了,古铜色
的皮肤,现在也渐渐松弛,有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帮他忙,总是件好事,何况他对这小伙子
还颇具好感。
于是第二天,裴珏就由刷马的小厮变成了走江湖的小伙计,他随着老头子在江南的一些
小镇里飘泊着,白天,他打着锣,拿着家伙,有时也使一趟拳,晚上,他拿着那捆兵刃,和
老头子睡在一起,夏天来了,可是他却又觉得热了。
以往他的幻想,此刻已被现实折磨得几乎已没有了影子,但夜深人静,他还没有睡着的
时候,他也会幻想自己学成了惊人的武功,使檀明大吃一惊后,娶了他的女儿。
有时候,他也会想起冷月仙子,想到她映在墙上的那个美丽的影子。
但是白天,当他看到那一双明媚而带着笑意的眼睛的孙锦平,却对裴珏有着亲人般的慈
爱,这对自幼失去了亲人的裴珏来说,已足够使他满足了,何况那双大眼睛望着他时,还带
着甜蜜的笑意呢。
他们离江陵越来越远,这天到了龙潭,天正在下着雨。
下雨对江湖卖艺的人们往来,是一种无法补救的磨难,花刀孙斌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晚上,裴珏中夜而醒,他梦到檀明拿着一把刀要杀他,擅文琪在旁边拉着她爹爹的手,
所以他醒来时,那极恐怖的感觉仍使他惊栗,他一转脸,看到孙斌也不在床上,于是他就从
那张木板搭成的床上爬起来,挑亮了油灯,穿上鞋子,走出这间茅草搭成的小客栈里的小客
房,出去透透气。
雨已经止了,这么凉快的晚上,裴珏很少在夏天遇到过,他走到小院子里,仍然没有孙
斌的人影,他不禁开始奇怪:“孙老爹这么晚了,会跑到哪里去了?”爬到那矮墙上一望—
—墙外那片荒地上的景相,却吓得他差点从墙上翻下来。
原来墙外此刻喝叱连声,刀光飞舞,“花刀孙斌”掌中青钢刀涌起一片光影,竟以名垂
江湖的“五虎断魂刀法”对敌着对手的一枝丧门剑和两管判官笔,刀风虎虎,招沉力猛,显
见得在这柄刀上,至少有着四十年的功力,哪里还是他在耍把式,使的那种刀法,裴珏的眼
睛都看直了。
使丧门剑的是个精瘦汉子,左脸上带着一道长长的刀疤,使判官笔的短小精悍,招式狠
辣,尽往孙斌身上可以致命的地方招呼。
“花刀孙斌”雪白的胡发在夜风里带着刀光飘舞,那使判官笔的双笔抢出,一点“期
门”,一点“乳泉”,刷地一塌腰,双笔直上挑出,竟点向孙斌的咽头,招式快如闪电!
孙斌冷笑一声,微一错步,刀光一闪,震得那自上斜削而下的丧门剑发出:‘呛然“声
长吟,左腿虚虚踢出,右腿倏然飞起,”鸳鸯双飞腿“,踢得那矮小汉子不得不赶紧撤招后
退。使丧门剑的瘦长汉子冷笑叱道:“十年来姓孙的功夫倒还没有搁下,可是今天我姓程的
不叫你血洒此间,从此江湖上就算没有我们‘淮阳三煞’这块字号。”刷刷两剑,剑光带着
青蓝色的光芒,在黑夜里显得分外利明。
那使判官笔的此刻眼睛都红了,也是边打边喝道:“想你断魂刀在武林中还算叫得起万
儿的人物,杀了人竟想一躲,那可办不到,今天没别的说,赔我二哥的命来吧!”
孙斌一声不响,“五虎断魂刀”使得风雨不透,力敌这名震江湖的绿林巨盗:‘淮阳三
煞“中的小丧门程瑛,和夺命三郎郑昆炎的三件兵刃,却也奈何他不得。伏在矮墙上的裴珏
虽然听不到他们的话,可是他脑中立刻将这件事猜出了九分。”这大概是有人向孙老爹寻
仇,这孙老爹以前一定也是个成名英雄,为了躲避仇家,就借卖艺来隐藏身份,可是今夜,
还是让人家找着了!“他暗叹一声,又忖道:“可惜我大不中用,竟连一点忙也帮不上,人
家怎么来的,怎么动上手的我都不知道,我是个笨蛋,又是个残废。”
他的心更疼了起来,头一抬,忽然看到几点寒星,似电般地向和“孙老爹”动着手的两
个人身上袭去,他知道这是暗器,朝着旁边一看,孙锦平手里也提着刀,暗器就是从她手上
发出的。
小丧门剑一领,夺命三郎掌中判官笔翻飞泼打,将袭来的铁莲子击飞了,口中大怒喝
道:“什么人敢暗算大爷?”
语声方了,孙锦平已像燕子般的掠了过来,手中使的是柳叶刀,刀光一闪,“风虎云
龙”,上削呕咽,下剁双足,走的也是“五虎断魂刀”的路子,但是轻灵巧炔,和她爷爷的
刀沉力猛却又截然不同,小丧门冷笑一声:“小媳妇也出来了!”剑势一转,刷刷两剑,刺
向孙锦平。
裴珏看得冷汗直冒,他想不到孙锦平也有这么好的功夫,对自己的无用,也越发惭愧难
受。
这几人一动手,这龙潭郊外小乡村的狗都吠了起来,小丧门有些心虚,低喝道:“老三
卯上劲,快了结这两个点子。”
夺命三郎闷哼了一声,判官双笔直欺进孙斌怀里去,这种短兵器,讲究的就是“一寸
短,一寸险”,另外还得加上快,夺命三郎能扬名江北绿林,这一对判官笔上,确实有过人
的功夫,就连孙斌那么老辣的刀法,却被迫得后退了两步。
但十数个照面一过,夺命三郎手上的判官双笔就不得不缓下来,孙斌掌中的刀,却一招
快似一招,很快地占了上凤。
那边孙锦平掌中的柳叶刀,却抵敌不住小丧门掌中的三才剑法,一团刀光,渐渐已被裹
在小丧门轻灵巧炔的剑招里。
裴珏自家武功虽不行,但总算还懂得不少,此刻心中着急,忖道:“看样子他们一个时
辰里,还分不出胜负来,若惊动了别人,怎生是好?”他却不知道,此时早已惊动别人了,
只是大家部躲在房里,谁肯出来招惹这种事。
孙斌早年闯荡江湖,见过的大凤大浪,不知道多少,此刻眼角动处,已看出他女儿情况
的不妙,蹬、蹬、蹬倒退三步,刷地,又窜上来,竟施展出“五虎断魂刀”里的“进步连环
夺命三招”来,顿时将夺命三郎的身形,压在自己刀光之下。
夺命三郎判官双笔,蹦、点、架,将孙斌的“进步撩阴”,“连削带砍”,狠辣的两招
避了开去,孙斌冷笑一声,刀光忽地一圈,夺命三郎右手判官笔一架,左手方动,却被孙斌
刷地一腿,踢在手腕上,一只纯钢打造的判官笔脱手飞去。
他惊呼一声,塌腰错步,孙斌却怎会再给他喘息的机会,刀光如雪,专找他左面的空
门,夺命三郎一枝判官笔才架得两招,一声惨呼,左肩上可着了一刀,痛得连右手的判官笔
都丢了。孙斌面寒如水,成心将这江北巨盗废在自己刀下,刷地,又是一刀,夺命三郎痛得
冷汗直冒,仍未忘了逃命,扑地,躺了下去,“懒驴打滚”,招式虽无赖,但却总算躲开了
此招。
那边小丧门一声厉呼,喝道:“姓孙的,光棍不打躺下的,好朋友未免太狠了吧!”抽
身想赶过去,但孙锦平的刀却不要命的缠着他,他心越急,掌中的剑招也就越乱,猛听得又
是一声惨呼,他知道夺命三郎八成儿是完了。
念头尚未转完,孙斌已掠了过来,刀光一领,直剁小丧门的上三路,口中却喝道:“平
儿退下去,用暗青子喂他。”
小丧门长剑越发不济,瞬眼之间,肩头、腰下,又中了两颗铁莲子,掌中剑一招“啸雨
转风”刚使到一半,就痛得连剑招都使不完,眼前刀光一花,左腿上又着了一刀。
这种流血的场面,裴珏是第一次见到,他兴奋得全身发抖,恨不得那运刀如风,身形如
豹不是孙老爹,而是自己才对心思。
孙斌自己知道劈在小丧门身上的一刀,已用了八成劲,已足够叫他去见阎王了,用鞋底
抹了抹刀口上的血,低低说道:“把地上的铁莲子拾起来,乘着天没亮,赶紧离开这里。”
孙锦平嗯了一声,晃起火折子,在地上拾回铁莲子——那唯一可能露了他们身份的东
西。
裴珏高兴得从矮墙上跳了下来,孙斌望着他一笑,丝毫没有因为他窥破秘密而有不满,
这当然是因为已将他没有看做外人的缘故。
三人回到房里,孙斌就开始检点行装,裴珏知道是要走了,在旁边捆着兵器,方才的
事,孙斌一字不提,裴珏虽然心里好奇,却也不问,有时不过偷偷去窥望孙锦平的眼色。
他们的行李,当然不会太麻烦,片刻之间,就收拾好了,每当收拾行李的时候,裴珏就
会非常兴奋,因为他们又要出发到另一个新的环境,这种天涯飘泊的生活,是每个年轻人都
乐于尝试的。
他此刻也不例外地有着这兴奋的心情,甚而比往常更要兴奋些,因为他又经历了一件他
以前所未曾经历过的事。
孙锦平低着头在收拾东西,忽地看到裴珏的两本书,她毫未在意地抛在裴珏身前,裴珏
也毫未在意地将它插在兵器担下。
他们连夜速行,天亮的时候,就赶到一座小山的山脚。
那是京镇山地里一个比丘陵略为大些的小山,但满山青绿,分外觉得玲球可爱,因为这
是镇江与江陵两府之间的通道,四季行人颇多,因此在山脚下,依山架搭着茶亭和面馆,又
因为有好几家在一起,因此就有了竞争,每家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倒像是这时突然多了一个
小镇的样子。
虽是凌晨,但这些做行旅生意的客家,都已开张了,孙斌看了累得咻咻喘气的裴珏一
眼,也走进一家小面馆去打个尖。
这小铺子四面都是栏杆,饭碗粗细的毛竹编的,桌椅也是竹制,看上去既清爽,又干
净,裴珏坐在椅上喘气,暗暗感激有这极好去处。
堂倌送上些吃食,也无非是热汤面、包子一类的东西,裴珏和孙锦平却吃得津津有味,
孙斌则有些食不下咽的样子。
这时茶棚里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就别无其他的客人,蓦地,道上尘土大起,奔来两匹健
马,倏然在这间茶棚前停住了,刷地下了马,望里嚷道:“喂!店家,快来儿碗面,爷们吃
了上路。”
说话的这人细高挑身材,满脸上却带着病容,两只眼睛陷下去老深,眉骨高高耸起,再
加上两边鼓起好高的太阳穴,不问可知,是具内功的练家子。另一人却正好相反,一身胖肉
随着他走进来的脚步不住颤动着,但腰畔的大皮囊,却又告诉别人这是位使暗器的行家,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