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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他跑了反倒更好,左右这片地盘上也不怕他逃上天去,还可打打这傻姑娘的
嘴巴,什么“成名英雄”这个啦,“成名英雄”那个的。当下微微一笑,便道:
“难道你就没得称呼了?左一个‘邱大侠’,右一个‘邱大侠’,真不知道一个
喂你毒药的马贼,他侠在哪里,又大在哪里?”
花著雨笑道:“说到这个,可就是本姑娘行走江湖的宝贵经验。要说马贼称
不上侠,那平时碰见张三也叫侠,再碰见李四也是侠,难道他们就配得上个侠字?
索性利落一点,三十岁以上全体称大侠,三十以下全是少侠,礼多人不怪,大家
不得罪。所以他便是大侠,你便是少侠,你说这样省不省事呢?”
祝琏只有苦笑。两人一路闲话,径上揽月楼,叫上酒来。按说两个人喝酒,
再有多大酒量,也喝不了多少辰光。偏偏祝琏心怀叵测,想给足邱横行时间逃跑,
好再去把他抓回来,便一边喝酒,一边着意拖延时间。本来一个巴掌拍不响,哪
晓得那边花著雨也是一个心思,一个劲想把祝琏绊住,好让邱横行趁势脱身。想
那马贼恁般烈性,此时不溜,若是跟祝琏同往西行,那一把快散架的身子骨儿,
还真不够这公子哥儿一路折辱的呢!
当下两人各怀鬼胎、尔虞我诈,顿时殊途同归,一拍即合,就不用提酒楼上
的这一场热闹。又是拇战,又是猜枚,又是行令,又是听曲儿,又是说笑话,又
是道掌故,两个人喝酒,硬喝出二十个人的气氛来,直嚷得一层楼尽皆侧目。吵
了有一个多时辰,两个因为忙乎太甚,一桌子的菜几乎没动。不知什么时候一展
眼,午后的食客都已散尽,这才慌慌地就着冷菜,盛两碗饭胡乱吃下。
乱过这一阵,虽然挨了旁人无数白眼,两人之间的热络程度倒是急剧上升,
花著雨下得楼来,又翻出新花样,一扯祝琏衣袖,撒娇卖痴道:“这一晌都陪病
人,闷也闷得死了!既然你说,这里是你地头儿,带我玩去。”
祝琏自是一口应呈。两人便在钟鼓楼附近的闹市区作细玩耍。花著雨左右扮
演的是傻妞角色,这当儿也只能不辞辛苦,不拘是布老虎、肚兜儿,或是剪纸、
布绣、花馍、玉雕,总之是见一样,问一样,从工艺水平一直上溯到制作过程,
问得口干舌燥,大有回去我也开这么一家作坊之意。祝琏呢,居然也不怕泄漏本
地的商业机密,有问必答,答不出来的还谦虚地向卖主请教。一路过去,也不知
惊散多少小业主的魂魄,以为又多一家竞争对手。
这样混不多时,又是晚饭时节。两人倒也心有灵犀,谁也不提邱横行半个字,
自顾找家酒楼坐下。这回却是祝琏的东。席间情景,无非是将中午情事去芜存精,
重新上演一遍。这样一直喝到酒楼打烊,两人脸色通红,也分不清是酒多还是话
多,一路手拉着手,踏着晚风转回客栈。
夏季里,羁旅中的人多要起早,好贪凉赶路。这时节除一两个还在院子里纳
凉,满院人都已睡下,四处漆黑一片。花著雨跟祝琏两个跌跌撞撞摸进屋来,刚
打着火,便不约而同,一起看向邱横行的房间。那房门虚掩着,被夜风轻吹,小
幅度地扇动。祝琏点上蜡烛,笑道:“这贼子!倒晓得舒服,先自睡了。”一壁
说,一壁推开房门进去。花著雨忙跟过来,笑道:“也怨不得他,谁教你踢……”
话未说完,从祝琏肩头望过去,却见烛光摇晃,照在纱帐上。纱帐里横躺一
条大汉,邱横行气息沉沉,正睡得格外香甜。按说这本是最自然的情景,看在这
两人眼中,却不啻如焦雷击顶。脸上不便现出什么,心里早是面面相觑。花著雨
先是一呆,那半截话就堵在嘴里,等回过神,又怕接着说下去吵醒梦中人,蹑手
蹑脚退出门来。
祝琏也是无话可说,微一思索,顿时明白过来,不由暗暗冷笑:这种惰敌之
计,难道也瞒得过我?不过是先做出个样子来人看,只待大家心一定,在外面玩
得更久,他这厢就飞了。哼!本公子难道就怕你飞?有道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瞧你花样百出,终究也翻不出公子爷的五指山去!
花著雨这边想的却是,想是今日这一脚,果然挨得重了,竟是挣不出去。嗯,
且调养一日也好。等明儿我起个绝早,再把祝公子拖住,整一天功夫,要走该更
从容些。
两人暗转念头,胡乱洗漱过后,这夜已经不早,祝琏便在邱横行房里凑合一
宿。第二天一早,正睡得迷迷糊糊,忽被花著雨当胸一把揪起,耳边便听她大声
道:“快起来快起来!咱们这就看杨贵妃的洗澡盆去!”
祝琏挣扎两下,未能摆脱控制,睁眼一看,窗外天色昏然一片,不由哀叹道
:“什么洗澡盆?就值得这样去看?”
“怎么不值得看?”花著雨朗声道:“难道你没读过《长恨歌》么?温泉水
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怎么不值得看?快起来快起来!”
祝琏无奈,只得蹭下床穿衣梳头,洗沐过后,等店家送上饭来吃了,天还只
是蒙蒙亮,院子里早起的客人才刚陆续有些动静。花著雨那厢却早准备得妥妥贴
贴,连马都已经叫小二喂好草料,又上好鞍子。祝琏因此也就不免境遇凄惨些,
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被她一把扯将出去。
两人打马上路,说起这番不寻常的早起,花著雨自是振振有辞,谁教他们今
天去的华清池,路程比较远,出了城还要走好几十里路呢?何况华清池的背后,
还有骊山可爬。更何况他们又不见得非要直奔目的地,沿途总还要玩赏风景、体
味民情吧?假若不早点动身,回来得晚了,赶上城门下钥,进不来可怎么办?
这一天的游玩情况也不必细表,总之两人回到客栈,街上灯火已经如星辰密
布。而这么多的星辰里面,就有来自他们房间的某个窗口的一颗。这两人一跨进
院门,一眼看得清楚,不由各自倒抽一口凉气。再走进屋内,只见药气蒸腾,邱
横行斜披上衣,刚刚封上炉子,正把煨好的药往碗里倒,看见他们,闲闲答讪道
:“贵妃澡盆还好看么?”
贵妃澡盆好不好看,大家并不在意。在意的是邱横行的表现。邱横行的表现
如今看起来,未免是愈来愈莫测高深,让人难以把握。
在祝琏看来,若说他耍的是惰敌之策,那么他的最终目的也不过是想麻痹大
家,好使大家放心去玩,他就可以找到更充裕的时间逃走。而那一天他们打天还
没亮就出门,从时间上来说,已不可谓不充裕矣!更何况花著雨没心没眼的,还
巴不得地就宣布出来,去华清池,玩一整天!
至于花著雨,她的看法则更进一步:难道这意思是,邱横行在暗示她,一天
的时间还不够用?
恨只恨自打祝琏来了,花著雨要想接近邱横行,去讨进一步的明示,都没有
机会。眼睛里面,只见着祝琏反客为主,鸠占雀巢,大喇喇进驻她的房间,倒把
她给赶得远远的,在后一进院子另开了间房。花著雨要说拒绝吧,一个女孩儿家,
虽可骗店家说与邱横行是兄妹关系,祝琏面前,断无坚持着还跟邱横行同住的道
理,也只得吃个闷亏,捏鼻子走开。
这是大关头的不便。至于小细节呢,更是不必提起。那邱横行想不到竟是个
君子式人物,履行起当初的诺言来,不打一丝折扣。不管是在祝琏面前或是背后,
且不说跟花著雨把关系划分得比泾渭还分明了,简直就是眼里通没她这么个人。
花著雨几次三番杀鸡抹脖子地递眼色做手势,竟得不着他一点回应。无可奈何之
下,也只得自己估摸着暗自揣测,想是一天的时间,还是不够用的?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天。既然一天不够用,花著雨便不得不抖擞精神,再
想出别的名目来,拖住祝琏。于是便折腾着要上华山,爬西岳。华山离西安城三
百余里,两人这一来一回,便花去两天时间,傍晚时分回客栈一看,天保佑!那
邱横行瘟神一般依旧坚守阵地,他自岿然不动。
看来两天时间也不够他脱身。这也难怪,他们两人跑了七八天,还不是被祝
琏赶过来抓住?花著雨也没别的办法,只好对祝琏宣称爬山瘾发,又往更远的太
白山而去。如此这般折腾下来,烈日下爬过好几座大山,两个人都消磨得又瘦又
黑,只有邱横行一天一包草药,倒是一丝不苟地吃得脸色红润,日渐丰肥起来。
终于,这人吃到最后一包药,当天晚上,见那两人又一次打外面回来,慢条
斯理道:“你们玩够没有?”
回来的两个皆怒目而视。邱横行恍若无睹,咕噜噜把一碗药汁灌下肚去,放
下碗,道:“要是玩够了,便起程罢。”
三人行
起程向西,这一路苦的也还是那两个人。花著雨本没中毒,离家日久颇觉思
乡,如今却不得不背道而弛,南辕北辙越走越远。当然,这一番劳乏如果最后真
能用一张解药方子晃过祝琏,算是以她这一命,换得邱横行一条性命,倒也罢了。
只是那边厢祝琏心里,哪里相信这马贼好端端的就会拿出真正的方子?一意只想
施展手段,迫邱横行吐实。叵耐那憨姑娘花著雨看着傻,有时竟也鬼灵精得不行,
似乎知道他存心破坏她与“邱大侠”的君子协定,时刻提防,直是寸步不离,就
是住店,连住房也要插在他与邱横行之间,着实让祝琏狗咬刺猬,无处下牙。
不说这一路的勾心斗角,转眼间三人已重过平凉,跨巩昌,越兰州,转入凉
州府境内,进入河西走廊。河西走廊走不几日,到得长城尽头的嘉峪关,便是中
朝的国境线。祝琏百般思量,至此仍是苦无妙计,算算日子,花著雨中毒的三月
期限掐头去尾,已经容不得再怎么折腾,也只能一咬牙,作出决断。甫出关口,
千里戈壁跃入眼中,便一勒马,道:“姓邱的,我们这也算是送佛送上西——如
今都送到这个地方,也够了罢?你的解药呢?”
邱横行这一路并不跟两人搭伙,总是独个儿远远走在前面,听得这话,也不
停步,任着座下马慢悠悠往前晃去。祝琏仗着自己马快,也不放在心上,眼看着
他走出一箭之地,这才勒住马头,转身道:“解药方子在这里。只是在下还有一
句私底下的话,要跟花女侠交待,还请花女侠借一借步。”
祝琏只是冷笑。晓得他又要在花著雨面前弄鬼。只是这一次,自己主意已定,
哪怕破着跟花著雨翻脸,也非得把真解药给弄到手中。就算他玩出花样千种,自
己以不变应万变,总是拿稳这一条,怕他何来?
花著雨倒是一怔,想着这人自打与祝琏照面后,跟她就再没一句闲话。这当
儿眼见大功告成,不知却要说些什么?望望祝琏,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一拨马,
往那边去了。
那边邱横行见她过来,半天也不见有话。花著雨想到两人自此一别,不止天
南海北,更兼正邪殊途,只怕再无相见之日,心里也由不住地有些怅惘。转头朝
邱横行看去,却见他也正扭头看她。四目相视,邱横行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道:
“只怕邱某穷此一生,不能补报姑娘于万一。”
花著雨也猜着他是要道谢,道:“这件事,你说过不提的。”
邱横行微微摇头,道:“我不是指这件事。惭愧的是这件事已经不提了,姓
邱的却还要另求姑娘一件事。”
花著雨倒没料到,忙道:“什么事?”
邱横行的苦笑愈发有些浓郁,道:“这件事,姑娘若是信得过我,不必问。
如果信不过,便当我从来没有开过口,也从没求过姑娘。”
花著雨一怔,凝神向他看去。邱横行也正牢牢实实地看着她,两粒深栗色的
眸子陷在粗黑的睫毛丛中,闪着花著雨从未见过的一种光泽。不是那种刺入人心
的锋利,也不是锋芒尽敛的含蓄。倒象是相知已久的朋友,虽然还在求肯,却早
已明了她的慈悲,正在等待着那其实已经确定无疑的恩惠。
花著雨胸中一热,冲口道:“我信得过你!”
“我知道姑娘信得过我,”邱横行的笑容一时间变得极其醇厚,道:“那么,
姑娘肯不肯答应呢?”
“我既信得过你,”花著雨道:“自然答应。”
邱横行伸过手来,微笑道:“丈夫一言。”
花著雨竖掌迎过去,也笑道:“快马一鞭!”
两只手在空中轻轻一击,邱横行五指一翻,捷若鹘落,一把拿住花著雨脉门,
马鞭顺势往下挥落,抽在她座下马的马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