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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文人微微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你收了爹的尸体没有?”
钟宗便把昨天屠独步如何领他找爹的尸体,如何与赫连表动手,以及以后如何发现他爹已经安葬的事说了一遍。
斯文人听了,沉默了一阵,忽然抬头说道:“实话对你说,你爹生前和我是结义兄弟,我是他义兄,昨天我事前确实不知道他去红花谷了,更不知道他会以死相拼。”
钟宗听到这里,忍不住热泪盈眶,当场跪倒,恭恭敬敬拜了几拜,低声道:“宗儿见过伯伯。”
斯文人端坐不动,受了全礼,脸色突然变得十分凝重,沉声道:“你不要叫我伯伯,我对不起你爹,也没有儿子,恰好也姓钟,你就做我的干儿子,叫我干爹吧!”
钟宗大喜,重又扑倒拜道:“宗儿见过干……”爹字尚未出口,身子突然往前一栽,便向地上倒去!
斯文人伸手一托,把他放在床上,一面探他鼻息,一面柔声问道:“你怎么啦?宗儿!”语意之间,充满了怜爱和关怀。
钟宗喘着气说道:“我又热起来了。呀!好热,比以前几次都热!”
斯文人不觉微感忙乱,略一寻思,便道:“我背你去请教一个人去!”说着,一把将钟宗反背在背上,立刻向门外纵去。
他纵势甚快,但才一个起落,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对钟宗悄声说道:“咱们等一等,有人找干爹来了。”
钟宗勉强睁开眼睛一望,只见前面数十丈外,正有一个人朝这边走李,便道:“那人是谁?他找你干什么?”
斯文人顿了一下,道:“她就是赫连帮主的女儿,找我……找我……”忽然声音一沉,郑重说道:“等会我和她的事,不准你多嘴,更不准你动手,听到没有?”
钟宗只觉他干爹话语之中有无比的威严,哪敢违抗,忙道:“知道了,知道了。”
少歇,一个三十左右,姿容秀丽,却又面色凝重的青衣女人已疾步走来。
斯文人这时放下钟宗,见这女人相距只有五七丈远近,白的,唉!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好悔!一念之仁,却替你留下了无穷尽的后患!”
钟宗在替他拭擦脸上的血,闻言停手问道:“干爹,你说什么呀?”
宗如仪幽幽说道:“没什么,咱们走吧!”
钟宗的燥热时退时发,不可捉摸,这时又已跟常人一般,虽然穿一条单薄的短裤,也并不寒冷,听宗如仪说要走了,便牵着他向外面走去。
宗如仪急道:“此去远虽不远,却也不近,若让你牵着我走,要走到几时?你去替我找两根棍子来。”
钟宗知道他要柱脚用的,便四处寻找,无奈外面一片冰天雪地,屋里也找不着趁手的东西,便向宗如仪直回了。宗如仪道:“好在外面都是冰冻一片,就这么走吧!”说着,背起钟宗大步奔去。
钟宗问道:“干爹,咱们上咖里去?”
宗如仪道:“我领你去请教一个人去,只要这人肯动手,包你以后不再发热了。”
钟宗道:“这人在哪里?”
宗如仪道:“不远,三百来里地,哦,你若热起来了,就告诉我,别勉强,知不知道?”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钟宗大为感动,哽咽道:“宗儿知道。”说时,险些要哭起来了。
宗如仪似有所觉,停步问道:“你怎么哭了?”
钟宗噙着眼泪,笑道:“我几时哭来?干爹,你跑得好快啊!我假若也跑得你这么快就好了。”
宗如仪边跑边说道:“不是干爹卖狂,干爹如今便废了两眼,也敢说当今武林,还找不出一个能够在干爹手下走满二十招的人!”
钟宗回忆起红花谷中的情形,立刻满口应承道:“这个我昨天亲耳听到了,像那老和尚、老尼姑、赫连帮主、以及一干要抢宝录的人,武功想来都甚了得,可就没有一个人能在你手下走上……走上……”他没有看到他们究竟走了几招,因此说不上来。
宗如仪接口笑道:“走上三招的!”
钟宗一听,兴奋到了极点,高声道:“干爹,你已经天下无敌了!”
宗如仪听了,不觉意兴飞扬,生气勃发,纵声大笑道:“想我宗如仪十九岁出道江湖,十多年来,闯荡南北,纵横西东,历遍三江五岳,会尽隐士奇人,嘿嘿……”
钟宗问道:“你笑什么?”
宗如仪狂笑了几声,得意地道:“休道没逢敌手,便是走个十招,好教我报出姓名的人儿也没遇上一个!宗儿,干爹就只算是天下无敌?”
钟宗脱口欢叫道:“干爹,你算是纵横天下了!”
宗如仪大笑道:“好个纵横天下!呵哈哈……”笑声正酣,忽然脚下一踏空,忙吸一口丹田真气,人便平空掠前数丈,钟宗猝不及防,险些摔了下来。
宗如仪嘱咐道:“宗儿,假如遇到前面有阻碍的地方,便用手招呼我一下,左边不能走就用手拍我的左臂,右边就拍右臂,知道吗?”
钟宗心里一连念了几遍,牢牢记住了,复诵道:“我记住了,左边不能走拍你的左臂,右边不能走拍你的右臂,对不对?”
宗如仪暗一皱眉,连连颔首道:“对对!”他好像突然触动了什么,又道:“唉?!干爹如今失去双目,至多只能自保,再也不能纵横天下了啊!”
钟宗也是十分替他难过,便劝慰道:“你瞎了眼,普天下还没人奈何得你,你应该很……很……”他本来想“很自傲”一类的字眼,可是他头脑笨拙,反应迟钝,又拙于口讷,很了半天还很不出来。
宗如仪接口低叱道:“很满足,是吧?没出息的东西!”
钟宗本想分辩,说他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到现在仍没想出适当的字眼来,便不作声。忽然宗如仪停步问道:“咱们此刻是不是仍在朝南面走?怎么方向有些不对了?”
钟宗四下望了一下,嗫嗫嚅嚅道:“没有太阳,我也弄不清。”
宗如仪又好气,又好笑,暗骂一声:“笨蛋。”,又侧耳辨了一下风向,自言自语道:“只怕是转了风向了。”说着,又继续向前奔去。
钟宗不敢答腔,心中却在自恨:“我怎么不跟我干爹一样的聪明呢?唉!”
猛抬头只见前面几个丈深的深坑,慌忙用左手拍了一下,只见宗如仪左脚忽然向左边横跨一大步,正向左面那深坑落下!
钟宗一见,登时丧胆亡魂,急叫:“去不得!去不得!”
这时宗如仪左脚踏空,重心已失,闻叫连忙上身急俯,两腿后翘,一式“飞燕回翔”旋回地面。宗如仪大概是气急了,双脚刚一落地,便愤愤骂道:“你爹和你娘,都算得上是顶尖儿的秀外慧中的人儿,怎么养出你这么个蠢才来!”
钟宗此刻早巳省悟自己拍错的原因,不禁又羞又愧,脸上涨得通红,木讷讷地低声道:“我本来是教你不走左边的,没想到我攀着你胸前的两只手,正好右手放在左边,左手放在右边,当时心里一急,就用左手来拍了。”
宗如仪被逗得啼笑皆非,喝声“下去”,托着钟宗臂部的手便松掉了。
钟宗只知道宗如仪要惩罚他,认为咎有应得,一落地就跪在宗如仪面前,低声道:“干爹,宗儿委实该打,干爹打重些吧!”
宗如仪忽然抚着钟宗的头顶,柔声道:“干爹虽然骂了你,却并不怪你,谁教你天赋如此呢!”说到这里,突然他脸上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激动之色,毅然大声道:“我不管什么天赋不天赋,你有恒心,有毅力,我要把你培养成一朵武林奇葩,将来一放异彩,成为第二个纵横天下的人!”他越说越激动,也越兴奋,两个空洞洞的眼眶里,竟然涌出几滴泪水来。
钟宗既惊惶,又喜悦,就势抱住宗如仪的两条大腿,仰起小脸,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倏地又松开手,垂下头,颓然低声道:“我不成,我太笨了!”
宗如仪双手捧住钟宗的面庞,轻轻道:“宗儿,别气短,凭干爹的修行,你的恒心和毅力,有道是人定胜天,末始不可以把你造就出来!走,干爹马上背你找那人去!”话声虽轻,却异常沉重有力,钟宗只觉周身血液沸腾,慨然道:“干爹,你对宗儿太……太……”他“太好了”的“好了”两字未及出口,已感动得泣不成声了!
宗如仪笑道:“宗儿,坚强点!大丈夫有泪不轻弹,干爹一双眼睛都被人挖掉了,几时哭过来?走,我背你走,你若见到面前有座像笔架一般排列着的山峰,那就是了。”
钟宗拭泪笑道:“现在就望到了,是不是一排四个山峰?中间两个高点,旁边两个低点的?”
宗如仪喜道:“噢!说说谈谈,居然就走了一半了。”说着,背起钟宗再向前跑去。
上官鼎 》》 《红花谷》
第三章 少年初成
绕过笔架峰,钟宗欢呼道:“到了,干爹,那三间屋子后面正有一处桃林。”
宗如仪即时停下脚步,叫道:“‘今华陀’在家么?‘独眼龙’来看你了。”他用内力传话,声闻数里。
话声一落,中间那间屋子门启处,有个人探出头来,见宗如仪背上背个赤体娃儿,便明白了一半,冷冷道:“看我不敢当,请进,若是求医,恕不接待。”开门见山,干脆爽快,绝不转弯抹角,拖泥带水。
宗如仪且不理他,在钟宗的指引下,径直来到门口。
那人见宗如仪两眼空空,一面领他进屋,一面问道:“怎么?独眼龙变成瞎龙了?话说在前头,陈一超可没复明之术。”客人还没说明来意,主人已经两次谢绝治病之请了。
宗如仪十分恼火,求人嘛,只好陪笑道:“独眼龙绝不麻烦你。”扭头叫钟宗:“宗儿,干爹给你引见一位当今医圣——今华陀,还不大礼拜见。”
钟宗闻说,忙即走到今华陀面前,推金山,倒玉柱,双膝跪地,拜道:“晚辈钟宗,大礼叩问前辈金安。”
抬头一看,今华陀踪影不见。
方自惊愕,只听今华陀陈一超就在自己身后冷冰冰地说道:“你莫消磕得头,我不会受你的礼,也不会驱你身上的热毒,不过还有一年的时间好活,尽可以赶回家里去等死。”
钟宗心惊道:“他没诊我的脉,见面就认出是热毒,真的好医术,不愧人称‘今华陀’!”还没来得及开口,宗如仪已笑说道:“今华陀,你知道我半生浪迹江湖,没有娶妻生子,就只这么个干儿子,请你好歹替他医治医治吧!”
今华陀陈一超道:“你有没有儿子与我何干?我陈一超自己还没儿子哩!”
宗如仪心中暗怒不已,想了想,又强自压抑下去,笑道: “咱们且不谈有没有儿子,你就不赏我独眼龙一点面子?”唯其因为心有怒意,说话之间,多少难免带有一点不满的语调。
今华陀立即冷冷说道:“谁不知道我陈一超出了名的‘冷面铁心’?你讲得再多,总是废话。”
钟宗十分难过,偎到宗如仪身边低低说道:“干爹,咱们走吧!宗儿不要他医了。”
今华陀哼了一声,道:“你倒很知趣!”
宗如仪勃然大怒,但仍极力平抑住,冷笑道:“凭我独眼龙三个金字,南北一十三省的江湖道,无不俯首贴耳,唯命是从,何曾让人半分,今番……”
今华陀冷冰冰地接口道:“陈一超生成的牛脾气,不医就是不医,你独眼龙可以屈服别人,我陈一超么,还有几根硬骨头!”
宗如仪拍案大怒道:“你道我瞎了便奈何你不得了!”说时杀机毕露,极是骇人。
钟宗劝道:“干爹,还有一年的时间,咱们可以想别的法子去医。”
宗如仪沉思有顷,忽然起来说道:“好!咱们去想别的法子去医。”说着,搭上钟宗的肩膊走出房门,临走又回头喝道:“陈一超你记着今天的事便好!”
陈—超冷笑道:“士可杀,不可辱。陈一超宁死也绝不动手医他的病!”
宗如仪没再说什么,背起钟宗向东南疾行而去。
走去不远,宗如仪忽然放下钟宗,说道:“宗儿,你在这儿等一下,干爹去去就来。”说着,人已回头向来路纵去。
钟宗一想不对,耽心道:“他该不会是去杀陈一超吧?”正想追去看看,只听宗如仪大声叫道:“陈一超,你那根‘龙须鞭’总可以借我用一下吧?”
钟宗心想:“他双眼失明,长鞭子倒是最合适的武器,唉!人一聪明,什么都想得到,偏生我就想不到替他找根长鞭子。”
正感叹间,又听宗如仪大声道:“好好,等我制了新的鞭子还给你。”带着余音,人已大步走来。
钟宗迎上去笑道:“借鞭子他倒是蛮好讲话的。”
宗如仪仍旧背起他边走边说道:“借鞭子不像治病,他若不肯借鞭子,我可以硬夺,治病就不同了,我不能抓住他的手切脉开处方啊!”
钟宗不敢再提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