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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荼脸现困惑,说道:“军师不待辰时再攻城么?”蒯通像看白痴地望了臧荼一眼,冷笑道:“敌人使诈,吾等还守什么信用?快趁敌援军刚至,打他个措手不及。”
臧荼道声好,刚下令埋锅造饭,蒯通阻止道:“兵贵神速,诸位就不要吃饭贻误战机了。”臧荼惑道:“如此一来,士兵会不会没力气打仗?”蒯通现出一个冷酷的表情:“我军存粮不多,战死者徒费粮食。传谕三军,待吾军拿下邯郸城,允劫掠三日。”
这邯郸城中,金银财宝无数,美女如云。允劫掠三日,士兵们还不像发疯了一般攻城?那一帮燕将一听,眼珠子都直了,无不摩拳擦掌,恨不能立刻拿下邯郸。
臧荼会意一笑,即传令:“事不宜迟,众将听令!臧擒虎领一万人留守大营,其余诸将随本帅出征,踏平他邯郸城!”
众将轰然叫好,欣然领命。
※※※
“咔咔咔咔”步伐整齐有力,枪戈掩映,寒光簇簇。弩兵,盾手,战车,骑兵,轻兵,重甲,攻城云梯。撞城轒輼车,攻城塔,纵横交错,依次从燕军大营杀出,浩浩荡荡,杀气腾腾。
除了守营寨的臧擒虎一万人马,此次燕军共出动了四万人马,可谓志在必得。
就算真来了援兵,两万人马路途劳顿,投入防区也不是一会的工夫,至少要一个时辰吧。这一个时辰看似不长,却是令对方致命的良机。
趁敌阵势未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对方沉重的一击,这便是纵横家高弟蒯通的手段!
在鬼谷道场,蒯通虽学的是诡辩之术,但耳濡目染之下,未尝不通兵事。
他懊悔痛失昨日攻城良机之余,哪里还容这一机会从手中溜走。
此时正是寅卯之交,天光初现,大多数人还沉浸在睡梦之中。远远望去,这四万燕军,笼罩在一层朝雾之下,朦朦胧胧好似一大团黄云在地面上滚动。
只待燕军的大旗插上城头,那韩信纵有万般能耐,这一次也要载在这个师兄手下。在蒯通的字典里,绝没有心慈手软这个词。就算是同门兄弟,若能擒获,也会定斩不饶。
※※※
雾色朦胧中,远远望见前方有一团黑影。走到近前,只见原来是一辆马车驻在路中。那马车身后,栓了十头肥牛,兀自“嗼嗼”只叫。
一位老者,身着紫袍,头顶峨冠,老态龙钟驻杖站在车旁,面对那杀气腾腾而来的燕军,神情丝毫不见慌乱。
走在前的弩兵高声喝道:“你乃何人,敢挡我大军去路?”那老者不慌不忙答道:“吾乃赵国太史冯简,欲见你家元帅与军师。”
只见士兵纷纷让道,一群悍将簇拥着一人飞驰而至,那人正是燕军军师蒯通。蒯通一扬马鞭,指向冯简,喝问:“冯太史找我为何?”
冯简拖着老腔责备道:“蒯军师,你我曾同殿为臣,说话怎这般不客气?”蒯通倨傲道:“如今两国交战,休拿旧日交情攀吾。汝等冥顽不灵拒不投降,便是吾蒯通之敌。快说!为何挡住我军去路?”
冯简哈哈一笑:“韩将军早已料到尔等会于此刻攻城,特派老夫在此等候。备下汾酒十坛,肥牛十口来犒劳贵军。”
“对手果然是韩信!他竟然料到吾会于此刻攻城!看来自己心中盘算他了如指掌。”蒯通心中一震。
他不露声色道:“吾师弟还说什么?”冯简笑道:“韩将军说,已在邯郸城中布下天罗地网,正等候贵军前来送死。”
第二十三章 小河淌水
蒯通神色一滞,手中高扬的马鞭颓然垂下。
“那韩信诡计多端,莫非在城中设下埋伏,诱我军进城?那城中布置已方可说是一无所知,若对方仗恃熟悉地理,布下了什么陷阱,倒不得不防。
虽说我军人数占优,对方倘若援军是真,算下来也有二万有余,外加上那不容小视的数十万邯郸百姓,其力量足以能与我军周旋。
若陷入街头巷战,我军在明,敌人在暗,吃亏的还是自己。若拿邯郸不下,我军损失惨重,陷入邯郸城数十万军民的汪洋大海之中,再想抽身便难了。
这一仗究竟要不要打,邯郸城到底要不要攻?”
蒯通正在犹豫,忽有一骑趋前,一人状似铁塔,说道:“军师休中了敌人奸计!”说话之人,乃是臧荼长子臧擒龙。
那臧擒龙虽长得五大三粗,却也不是个大无脑之人。在臧荼的四子之中,数他最有心计,曾为其父出过不少主意。
蒯通抬目道:“臧将军此言何意?”臧擒龙高声道:“军师岂不闻弦高犒军之故事么?”
前627年,春秋五霸之一的秦穆公未称霸之前,志在东方,派出大将孟明视率军趁郑国国君新丧偷袭郑国。郑国乃区区小国,未提防之下,拿下自不在话下。不料途中遇一郑国商人,赶着一群肥牛前来,云郑国新君已知秦军到来,念大家车马劳顿,特派自己犒劳大家。孟明视一听,心知这军机泄露,再想偷袭已是不能。于是打着哈哈道:“吾军不是来攻打贵国,是来攻打滑国。”
于是孟明视转道灭了滑国,归去的路上中了东方霸主晋国的埋伏,全军覆灭,自个也成了晋国的俘虏。
那商人便是弦高。他并非郑国国君所派,而是路上碰巧遇上了秦军,情急之下诈称使者,用一车牛的代价挽救了祖国。这便是弦高犒军的故事。
这故事蒯通自然知晓,一听之下猛然醒悟,“险些中了韩信奸计!看来那城中还未及提防。”
蒯通遂厉声高喝道:“老匹夫,胆敢用计骗吾!若不是看在你年高定斩不饶。休在此啰嗦,速速回去告诉吾师弟,看吾如何踏平邯郸!”
冯简冷笑一声,说道:“汝若不信,尽管攻城便是。”
蒯通手一挥,道声:“众将休再延误,继续攻城!”
话音刚落,陡听“轰”的一声炮响,一只大石挟着震天的呼啸,伴随着士兵们的一阵大哗,从前方飞射而来。如流星飞坠,正好砸在一辆轒輼车上。刹那之间人仰马翻,那辆精心准备专为摧城拔寨用的轒輼车被砸了个稀烂。
燕军一阵惊慌乱叫,那井然有序的队列瞬时乱作一团。那大石似乎从邯郸城楼上飞来,如此威力巨大的大石他们还是生平仅见。就算是投石机,似乎也只及这大石射程的四分之一。
蒯通貌似也被那大石震慑住,惊道:“这是何物,竟能飞得如此之远?”
冯简哈哈一笑,说道:“这是墨家钜子虞芷雅专为贵军准备的迫石炮。似如此物事,邯郸城还多着呢,蒯军师可想尝尝滋味?”
“墨家钜子竟然身在邯郸,为赵人守城!”蒯通又是一惊。
自许城一役莫庄战死,虞芷雅接任墨家钜子的消息便伴随着她的艳名传播天下。蒯通之惊,倒不是在乎她那美如天仙的容貌,在乎的是墨家造械的绝技。
墨家钜子亲自为赵人造械守城,似此类战械邯郸城还有许多,要想攻下这赵国上郡,难矣!
冯简一拱手,说道:“老夫在邯郸,恭候贵军。”话毕,转身扬长而去。
一匹马飞驰而至,马上之人手持一杆丈六长三尖牛头叉,状如荒原中走出的野人,正是那燕国上将军臧荼。臧荼来到蒯通马前,高声问道:“发生了何事?大军为何停下?”
蒯通脸一阵青一阵白,说道:“墨家钜子身在邯郸,刚才这大石便是她为赵人准备的迫石炮。”
一旁臧擒龙昂首道:“那迫石炮只能砸伤一片,吾大军四万,何惧之有?”臧荼遂问:“军师,这邯郸城到底是攻还是不攻?”
蒯通一咬牙,说道:“传谕众将,继续攻城!”
※※※
大军迤逦前行,来到邯郸城下。一列一列,如一条条长蛇,将邯郸城围得如铁桶也似。
攻城者为防对方箭雨,通常是将队形尽量疏散,以纵队突击。
那晨雾仍然未散,依然弥漫。
一阵清越的琴音,如泉水淙淙,从城楼上直泻而下。曲音缭绕,令人回荡无穷。
只见在那雾气环绕中,在夯土垒成的城楼之上,一风姿俊雅的青年男子身着一件青衫,端坐在木案之旁,正手抚一张木色斑斓的古琴,在气定神闲地弹奏。
他似乎沉浸在弹奏之中,琴音纹丝不乱,仿佛那万千兵将的到来,并不能打断他的思绪,那即将来临的杀伐屠戮,与他全无关系。
一位如谪仙也似的美姝,雾发风鬟,妙姿卓态,俏生生站在他身旁,柔情千种,风情万斛,只将她一双秀眸,含情脉脉地在那男子身上凝睇,眼光的余角,却扫也未扫城下那万千燕军。
一阵如珠落玉盘般的音符之后,一阵浑厚而带有磁性的歌声从那男子口中飘扬而下。
那歌空旷辽远,曲调婉转,众人从未听过,却是一首情歌。
歌声唱道: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啰,照见我的阿妹在深山。每当月亮天上走天上走啰,想起我的阿妹情悠悠。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啰,想起我的阿妹在深山。一阵清风吹山坡吹山坡啰,山下小河淌水清幽幽。——
在此大军攻城之际,血肉横飞在即,竟有人如此悠然自得地弹琴,唱着“哥啊妹啊”的情歌。委实令人诡异莫名。
只是那歌声委婉动听,声情并茂,荡气回肠,四万燕军一听之下,顿生思乡之情。
韶韶白发思儿泪,悠悠青丝盼郎心。在这异国他乡,为大王抛颅洒血,而家中高堂老母,娇妻稚儿正在翘首期盼自己的归来。不知何时能够生还,若战死沙场埋骨异乡,荒冢一堆,好生凄凉!
万千兵将听着听着,不知不觉间,眼眶潮湿,泪光闪烁,现出凄切之意。
“我那韩师弟在搞什么名堂?”蒯通一望之下,心中惊疑不定。
※※※
韩淮楚要搞一出翻版空城计,为了翻版得十足,这古琴是少不了的道具。那两位童子,便换了身边这位旷世美眉虞芷雅。
想那燕军中以“小白”居多,韩淮楚若弹奏如“高山流水,阳春白雪”那般高雅的曲调,难以引起共鸣。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曲子,也不知道罗贯中拍脑壳杜撰出的空城计中,那妖人诸葛亮弹的是什么曲子,便临时起意,弹起了这首靡靡之音——《小河淌水》
只有用“哥啊妹啊”的情歌,才能瓦解燕军的斗志,萌生对杀伐的厌倦。谁说歌声不是战斗力?日后张良用四面楚歌,让西楚霸王的楚军纷纷出营逃亡,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面对美如天仙的墨家钜子虞芷雅,更让那燕国士兵目眩神摇,不能自持。只忆起家中娇妻,哪里还有心去攻打城池。这殊世美色不用,实在可惜。
蒯通纵马上前,高声呼道:“韩师弟,别来无恙否?”
韩淮楚手指收拔一划,琴音嘎然而止。
他立起身来,朗声问道:“二师兄,你为何而来?”
蒯通昂首道:“李良大逆不道,弑君作乱。吾为替旧主赵王武臣报仇而来。”
韩淮楚微微一笑,说道:“师兄若是为此事而来,便请引军归返燕国。那李良赵人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报仇之事,自有赵人为之,师兄何必为此费心?”
蒯通眼珠一转,说道:“听说邯郸大乱,吾欲整肃朝纲,为赵人立一新君。”
韩淮楚哈哈大笑:“赵人久念旧主,欲迎立我主公公子歇为王,何用师兄越庖代俎为此事忧心。恐怕师兄为赵人立主是假,并吞他国江山是真吧。”
蒯通心事被韩淮楚一语道破,脸胀得通红,高声道:“不错!吾正是为吾主燕王开疆拓土而来。方今天下能者居之,这邯郸城也不是赵氏私有,吾欲取之有何不可?”
韩淮楚冷笑一声,说道:“师兄一定要来,何人能阻?若不怕我邯郸城布下的天罗地网,尽管进城便是。”话毕转头一喝:“立投石机!”
只见城楼之上,忽涌出无数士兵,手曳绳索,立起百余门投石机来。
那投石机本平放,蒯通未有看到。此时一眼望去,心中大惊,“这邯郸城何来恁多投石机?看来对方早有准备。”
那投石机在春秋时便已出现,用绳索拉曳,利用杠杆原理,从高处投掷石弹,射程可达数百米。只是要造一门投石机,费工费料良多。
韩淮楚道声:“试掷!”便有一排士兵,手曳绳索,掷出两颗大石。瞬时之间,大石从城楼砸下,身临其下的燕国士兵纷纷躲开,避之惟恐不及。
蒯通离得近,虽未被砸中,心中却是惶恐不安,“这百余门投石机,掷出石弹如雨点般砸下,想要靠近城墙,吾军必伤亡惨重。”
他却不知,除了刚才掷出石弹的两门投石机,其余的均是韩淮楚用来摆摆样子的模型。
作模型简单,发动城中工匠,在造械大师虞芷雅带领下连夜赶制便可。只是这主轴需用合抱粗的木料,又哪里得来?原来他令人拆去宫中大梁,稍作劈削,便炮制出一门门令人望而生畏的水货投石机。
当时虞芷雅惋惜道:“这好端端的一栋栋宫殿被咱们拆了,好生可惜。”韩淮楚笑道:“宫殿拆了还可再盖,若燕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