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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玉芝暗自念佛,道:“但愿菩萨保佑,我那孩子不要淋雨。啊!我能立刻见到他多好……”
她不自觉的将眼睑阖上,暗中黩祷。良久,良久,俏眼突然大睁,目光炯炯,透过雨帘,望向高庙外。
她突然神情一凛,像是有所发觉,脱口轻轻念道:“什么人冒着这么大的雷雨赶路?该不会是我那孩子吧?”
蓦地里,横空划过一道紫色闪电,大地在短暂的一刹那,亮如白昼,庙外不远处,霍然一人埋首疾奔而来。
那人奔行甚速,段玉芝望去之时,他正好撩袖拂额,电光石火下匆匆一瞥,且又大雨倾盆,视界朦胧,是以那人的穿着份要,身形年貌,模糊不清。
但依稀辨识得出来,那是个男人。
段玉芝心中大为震动,心说:“上苍真也有灵,我才念及我那孩子,莫非真个是他来!”她不自觉的周身振奋,上前两步,翘首向庙门外注凝望。
事与愿违,她有心想看仔细些,天公又不做美,雷电不作,漆黑难见,她芳心微微有些焦灼。
就在她悬想之时,猛地雨帘闪动,刷的窜进来一条黑影。
虽是夜色漆黑,五指难辨,但来人身形极是眼熟,两道如刀的森冷眼芒,如电晃动。段玉芝不由己的退了三步,芳心突跳,暗念了声:“糟!”她已看出来人是谁,登时寒毛孔中沁出身冷汗。
“嘿嘿!”两声阴冷惨笑之后,接着是冷怆怆的声调,说:“天算不如人算,臭婆娘,你怎能脱得出老夫的手掌。”
段玉芝倏地娇叱道:“狗贼!你别打如意算盘,今天姑奶奶给你拼啦!”
这人不问可知,谁都猜得出是紫电无影牟昆。
只见牟昆冷笑着说道:“要拼命还不容易,只怕不肯拼,我问你,你那宝贝儿子现在在什么地方?你可知道?”
这句话,正问中段玉芝心怀,她沉着嗓子洪声喝道:“你说!他是不是没有走这条路?”
牟昆得意的笑道:“你不想想,我蓄意要取得你背上的长剑,我怎会这样傻,由你们母子碰上头,联手来对付我?”
段玉芝玉面飞上层寒霜,拟舍命一拼,但她仔细一想,自己岂能不见上爱子一面。
但牟昆的目的在剑,银阙剑不到手,他怎会甘休?自己不与他拼斗又怎能摆脱?愈想愈烦,一时之间,怔住庙内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自牟昆一现身。段玉芝早已反手探向剑把,到此地步她意识到千思万想,唯一的办法只有一条,就是舍死一拼,也许还有求生的希望。
她是聪明人,俏眼四下细打量,估计自己内力不及牟昆精纯,这庙又太小,方圆只三丈,动起手来,毫无闪避的余地,要想一拼,只好铤而走险,抢先机出手。
牟昆正阴笑连连,段玉芝猛地横掌圈肘,先向对方打出一股掌风,接着银光暴闪,银阙剑随之削出。
骤出不意,牟昆也感吃惊不小。段玉芝本已得段圭真传,再加柳剑雄指拨,数十年剑上锻炼,可说现下已是使剑名家中的翘楚,举凡时下各名山大派间的剑术,精妙的招数,她无不熟悉能详。
说句狂点的话,她聪慧过人,除开大罗金刚剑她尚未体会之外,余下的各门剑法精髓,几乎已扫数精通,加上她运用智慧,将那些招式融合了,成为一套应急的妙招。为此之故,丑面和尚那高功力,仍被她弄得缚手缚足。
她这一骤然出手,就是辣着,并且剑势不停,招招相连,跟着剑如潮涌,推出一片剑浪,卷激冲刺。
牟昆在骤然间也难以应付,一个倒翻,被那片剑浪逼得窜出庙门之外。
段玉芝跟踪进袭,剑花旋涌,舞起一道剑墙,堵在门口,封住庙门,使牟昆不得越雷池一步。
牟昆气得哇大叫,傲立雨中,双掌连扬,迎着剑影壁出几道罡风。
他一面发狠乱劈,一面气愤愤的道:“臭婊子!今天不好好的将你收拾一下,你也不知天高地厚。”
段玉芝气得银牙碎咬,劲力透剑而出,划起一阵剑风,向牟昆掌力激荡中劈去。
牟昆阴冷的说道:“强弩之末,你还充什么狠?伶俐些,快将剑交给老夫,不但饶你一命。而且,老夫还告诉你条路子,那里可以找得到你那杂种儿子了。”
不说还好,这一点破,段玉芝果真觉得有些力不从心,气浊神滞,剑势迟缓,“嘭”的一声,一股强大劲力骤然撞袭而至,段玉芝登时被震退两步。
牟昆长笑一声,掌风如两柄巨斧,收挟千斤劲力,盖压而下。他一面狂叫道:“臭婆娘,再不识相,将剑献将上来,老夫叫你血溅五步!”
“住手!”段玉芝蓦然一声娇喝,收势挺剑,秀眉怒轩,一手伸指搭在剑叶之长,作势欲将剑敲断。
牟昆贼眼“骨碌”转动了几下,早在段玉芝一声轻喝时,他已收势停手,蹙眉愣目问道:“你想将剑折断?”
段玉芝气咻咻的应了一声,答道:“古人以死全璧,姓段的眼前为势所迫,毁剑戕生,又算得什么!”
牟昆凶睛光焰陡然炽盛,似是震动了一下,他那双贼眼的眼珠滚动两转,反驳段玉芝的话,道:“你的话有偏差,以死全璧,只为宝璧一失,无法向赵王复命,蔺相如在走投无路时,方出此下策;我们武林人物,雄风万里,气吞河山,岂能折剑辱名,做此愚笨之事!”
段玉芝俏眉一动,冷的道:“义节昭彰,乃武林人物首重的美德,这剑是我丈夫亲手交给我的,既不能仗以锄强除奸,又不能保它不落入仇敌之手,在这种情形之下,说不得只好宁为玉碎,不求瓦全了。”
牟昆为之语塞,双目火焰如电,紧盯着段玉芝手中的长剑。谁也不再说话,成了个无言对耗。
两人全练有夜眼,这一阵,雷电虽已不再交作,但淅沥的雨声,仍自落个不停,牟昆愕立雨中,衣履尽湿,水珠自他瘦削的面颊上滚落,沿着如雪长须滴坠胸前。
段玉芝乍见牟昆这般老迈,在雨中兀立,打心底涌上来一股惜老怜贫的念头,蓦的想起一人,低低的念道:“唉!他这般年岁,风吹雨淋,也怪可怜的。不知道我爹他老人家……”
她十余年未见段圭。
十余年前,她们父女俩本是相依为命,此刻怎不令她兴起怀亲的念头!
她本是情感极端脆弱之人,有些感触,不自觉地想得入了神,忘记了大敌当前,眼前虎视眈眈望着她之人,是举世之中,最为阴险的大魔头。不知不觉,俏目凝泪,缓缓的将双臂垂了下来。
眼前之人,突然幻影显现,似假疑真,有些像极是萦念中的老父。
正当她入神冥想之际,眼前突然一花,执剑腕脉一麻,五指顿松,长剑已被夺脱手。
变起仓猝,到她发觉有警之时,应变已自不及,牟昆哈哈敞声大笑,反手一挥,唰的一声,银阙横空间起一道极亮的冷光。
段玉芝俏面惨变,娇喝一声:“恶性贼!今天我和你拼了!”声出势动,玉臂一扬,和身扑去。
牟昆狂笑声中,像阵旋风,向雨中猛卷而去。
她一面追扑,一面怆声叫骂,两人奔行于大雨之中,快疾无伦,在这种灰黯如墨的雨夜,两道身影像殒星泻空那般疾速。
牟昆何等老辣,原来段玉芝站在土地庙门口的那种失神情态,落入他眼中之时,他已不动声色,暗中作势欲扑,乃至段玉芝将剑缓缓垂下之际,他发觉良机千载难逢,一瞬即失,立时趁机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骤然欺身而上,劲力透指而出,手掌未到,指风已自及腕,另一只手用他盖压天下的奇站神功,举掌一吸,段玉芝手中银阙剑立时脱手飞去。
目的已达,他怎还犹豫,狂笑一声,拔步逃逸。
一追一逃,快如流星飞泻。牟昆在雨雾之中,一时不辨方向,高一脚,低一脚的,贴地平飞。尚幸他轻功不弱,履险如夷,行来毫无困难。
段玉芝似疯狂了一般,只顾奋起余力,鼓劲狠追。她一面追,一面破口大骂,左一句牟昆恶贼,右一句牟昆狗贼,骂个不歇。
她像是失去理性,也不知她那来的余勇,眨眨眼,追了三里出头,雨势随着小了不少。但两人足下一点都不慢。
想是段玉芝骂声尖锐,方圆数里之地,皆能听闻,蓦地里远处一声清朗长啸,极像是与段玉芝两相和应。啸声甫歇。跟着传来一声清逸的声音:“牟昆狗贼何在?”
这人的声音,一入牟昆之耳,牟昆全身一凛,飞快的改了个方向逃逸。
那人来的够快,眨眨眼,与段玉芝汇集一道。
那人儒衫飘飘,是个俊美少年,段玉芝真似发了狂,她一心一意只念着个牟昆。对身外事物,不闻不问。
少年似已看清前面十多丈外飞逃的牟昆,对狂追的段玉芝起了同情之心。段玉芝乱发拂额,是以看不清面貌,依稀能分辨出来那是位女性。
一追一逃,逃的双是一代魔枭,少年似是看出追的女子吃了什么亏,不由加紧一步,跃近她身侧,问道:“你吃了……”猛觉这话不对,忙改口道:“牟昆是不是……”话到此更觉不对,只好咽住未出口的话。
“少啰嗦!废话连篇,那狗贼抢了我的剑。”她怒得忘其所以的扬掌向少年横推一掌。
少年眉头一皱,心怒段玉芝太也无理,但猛然想到剑字,似有所思,剑眉动了两下,冷哼一声,步下一紧,蹑着牟昆身后,衔尾疾追。
段玉芝尾随两人之后,穷追不舍。但是牟昆之言应验了,她愈追愈不行了。渐渐的渐渐的,前面的两人的影子由大而小,由明斯暗,终至分辨不清了。
没有多久,她终于支持不住。“噗通”一声,栽倒地上,四肢蜷曲一下,就静静的躺卧在泥泞湿润的地上,一动不动,长发覆盖满肩,宛如死去,没有谁去管她。
段玉芝昏跌地上,前面追奔的人一点都不知道,少年追逐间,曾大声喝道:“牟昆狗贼,还不快将人家的剑留下,强抢豪夺一妇道人家东西,你这种行径,简直丢尽了武林中人的脸。”
牟昆相应不理,只顾哈哈狂笑,两人又追逐了四五里,牟昆似因听不见段玉芝喝骂的声音,猛地将迅疾如电的身开一煞,骤然转身,当道昂然傲立,望着疾奔而来的少年冷然连笑,扬扬手中的银阙剑,问道:“你认不认识这柄剑?”
牟昆突然停步转身,使少年感到非常突兀,再见他问及认不认识那柄长剑,更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俊目转了几下,扫了牟昆手中的长剑一眼,摇摇头,道:“不认识!”
牟昆哈哈大笑,笑得弯腰跌足,也笑得那少年人莫名其妙,宛如跌坠在五色缤纷的迷雾之中。
他猛地止住笑声,将手中长剑高举过顶,另一只手指指长剑,述着眼睛得意地,道:“这是你老子当年出尽风头的银阙剑,哈哈……”
神态之傲,举世无匹。
少年正是三剑冠武林柳世杰,他闻听牟昆之言,面色陡然凛变,俊目威光暴射,望着银阙剑朗声长啸,一面反手向背上一抄,冷虹一闪,拔出红穗古剑,就待一剑砍去。忽忆及一事,他突的收住,横剑问道:“追你的那位妇道人家是谁?”
牟昆冷笑一声,顾左右而言他的先叹口冷气,道:“那女人也太可怜,苦战丑面和尚半夜,已是强弩之末,现下又疯狂紧追一阵,唉!天晓得她现在半个命还保不保得住?”
他这种避开正面的答话,柳世杰急了个一头冷汗,明知那妇人必与自己渊源深厚,但牟昆的可恶处就在这些地方,他真要使人急得上吊。
“狗贼!”柳世杰近不及待的暴喝一声,手中长剑猛挥,三环招出,幻起漫天剑影,削向牟昆。
牟昆步踩九宫,避开厉招,冷笑道:“你真不知死活,这种时候,还要和老夫死缠,你有此自信,在千招之内能胜得老夫?”
这倒是一点不假,别说千招之内柳世杰胜不了牟昆,恐怕连全身而退都有困难!
一句话将柳世杰问愣,不由收剑付量,显然是在想牟昆话中的含意。
柳世杰聪明绝顶,像他这种智慧,什么事不一点即透,登时朗目一瞪,沉声说道:“银阙剑容你暂时保管些日子,小爷今天权且将你放过。将来,哼!这剑……小爷定教你双手捧上……”话未说完,拔腿转身就跑。
牟昆望着柳世杰的背影豪笑道:“小鬼头,此时跑去只怕迟了,担心你娘有个三长两短,今后……哈哈……你们祖孙三代如何做人?”
他说得够阴损,柳世杰怒得钢牙直锉,但也正为此,使柳世杰猜出那女人是自己生身的亲娘。
这一想透,错过了见生身的亲娘,心中暗骂了不知多少声不该。
柳世杰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没命的埋首飞奔。
他勉强能记得来时的路线,发狠的狂奔,一面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