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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美的烟花。
桃红、橙金、亮银、翠绿……爹在温柔地笑:我和你娘,便是大年三十的晚上初遇的。
她也想要这样的笑容。
夜空下,是谁点亮满天的灿烂,让她痴痴驻足张望?
他说,你输了。
我没有,我很开心。
因为他笑了。
爹,我走了。
你问我去哪么?
我只是想,想去问那一个人,能不能也给我幸福。
很冷,很累,可是我不怕。
他的怀抱很温暖。
我喜欢你。
你听见了吗,爹?他说喜欢我。
我不想作你爹的陪葬。
他说谎。
他不是这样的。他说会陪在我身边。
爹,你睁开眼。
我会证明给你看,他骗人。
为什么我好痛。
你不要不说话,爹。
我错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我不来,你也别来,我们一起去看娘。
很长很长的梦,久得她不愿醒来,只听见谁在低低的哭,哭得很伤心,像小时候与师父走散时躲在街角里的那个她。
缓缓地睁开眼,满脸濡湿。
胸口似有千万根针刺,那种深沉连绵的痛,一点点地蔓延到全身,她一动都不敢动,仿佛一动,一颗心会顿时支离破碎。
抬头依旧是天青色的帐顶,烛火灭了,天又亮了么?火炉跳跃着红光,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阴暗处有个人,坐在那一动不动,仿佛雕塑一样。
她看见他,他也看见了她。
对望着,彼此的目光如看不见的丝线,在空间中纠缠,如同他们曾经无数次做过的一样。
蓦然间,她的眼神里漫上了恨意。
他无视,站起身从她走来,她背脊顿时防备地挺起。
“喝药。”他端起碗递到她跟前。
她扬手打飞,褐色的汤药溅在他上。
他咬牙:“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她冷笑:“侯爷也会在乎别人的生老病死么?我纵是不想要自己这条命,你又奈我何?”
他一怔,随即沉下脸来,眼里是冷冷的嘲弄:“报不了仇便拿自己泄气么?别让我看轻你!你想走,我不允,你想死,更不可能!”
一页纸笺扔在床上,他看着她:“这是自你爹身上找到的遗书!”
他不再管她,转身离开。
沉醉盯着那封薄薄的信,气息紧窒??为何会有遗书?难道爹早有坏的打算?
醉儿:
若你见此书信,为父必已永诀。平生机关算尽,翻云覆雨,唯你与你娘是我最大的财富,亦是我唯一的亏欠。对你有三愿:其一、力助杨恪击敌。其二、不可自厌自弃。其三、照顾你娘。
握着信的手微微颤抖,她闭眼,心里一阵悲苦。爹,你明明猜到了这结局,为何还要这样为难我?你叫我怎么甘心?怎么甘心?
将身体深深地埋进被褥里,她咬牙藏住声声悲鸣??难怪他那样笃定,难怪他那样不屑!他根本早就知道她没有退路!
陆?的灵柩仍需运至京城,沉醉送出营三十里,然后目送着那个黑点慢慢消失在视线里。
她空洞的神情,让他忍不住开口:“你放心,我会把一切安排妥当的。”
她笑,眼里尽是讽刺:“要不要我说一声谢谢?”
他一僵,冷着脸沉默。
满目尽是萧索的银白,忽然想起当日她就是那么固执地闯入这一样的雪地,他寻着了她,那温暖的怀抱,让她以为拥有了全世界,却不知,从那天起,她就踏进了一个噩梦里。
她一身单薄的白衣,映着身后无垠的冰雪,整个人仿佛都淡得要消失了一样,他看得有些心惊:“回营吧。”
“放心,我不会走,我会一直等,等到这场仗结束的那一天。”
“若你想在那时离开,也不可能。”
她浑身一颤,蓦地红了双眼:“凭什么……你凭什么?”
“杀你爹,我不得已。”坚定的黑眸望着她,沉不见底,“你,我也要。”
不得已!好个不得已!
她忽然嗤笑起来:“你以为我还是那个傻乎乎一心对你痴迷的陆沉醉么?”
他脸色一变,怔忡地看着她,一瞬间,眼里有伤痛,有迷茫,有失望。
她的心微微一颤,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就在她挣扎的霎那,他狠狠地箍住她的肩吻住她的唇,他逼着她唇舌纠缠,她反抗,她咬他,在彼此口中都尝到了血腥味,他却始终不肯放开她,执意要拉着她沉沦,他的吻不再是以往的温柔,强硬而粗暴,在那滚烫的男性气息里,她居然闻到了一丝绝望的味道,她微惊,脑海里忽然一片空白。
他突然放开她,冷冷地睇着她:“你以为,你比以前改变了多少吗?起码,这个吻里我没感觉到。”
她脸一白,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032】春花秋月原是空(二) '本章字数:1350 最新更新时间:2011…11…08 06:00:00。0'
“程大哥。”
“郡主有事?”程三本来正跟几名下属交待着什么,见到沉醉过来,就恭敬地迎了上来。
沉醉淡淡一笑:“程大哥叫我名字就好。”
程三知道她是因为六王的事心存芥蒂,不愿别人提起这个称谓,于是也笑着点了点头:“陆姑娘有事需要程三效劳,尽管开口便是。”
“我想麻烦你帮我另觅一个住处。”
程三一愣,面露难色。再搭一个营帐容易,可她要搬出来,侯爷那边怕是不允的吧。
“这个……”他有些踌躇,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对。
“陆姑娘要搬,你就帮她搬吧。”辛远秋走了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使了个眼色。
程三心一宽:“那就在侯爷营帐旁边再搭一个吧。”
沉醉听见“侯爷”二字,眉头一蹙,辛远秋已经抢在她前头开口:“陆姑娘要不介意,住在我营帐旁边吧,齐森也在隔壁,不管怎么说,你身份特殊,安全总是要考虑的。”
沉醉回去收拾时,杨恪正在营帐里,他坐在那里,从头到尾,没有阻止,也没有开口询问,只是静静地看她把自己的东西一点点收进包袱里,其实属于她的物件也不多,不过几件衣服,几本书,几样饰物,可再回复到当初模样的营帐,居然让他觉得格外冷清。
再检视一遍,发现少一件平日在营里穿的罩衫,她走到床边,看见那件藕色的罩衫,被整齐地叠放在那里??明明记得,她脱下后,就是随意地扔在那的。
她呼吸忽然一窒。
他知道她要搬走,或者是他早已打算好让她搬出去。
手忽然就微微颤抖起来,她把衣服往包袱里一塞,胡乱打了个结,就匆匆地往外走。
转身的时候,有东西掉了出来,她一看,原来是自己那管玉箫。
蹲下身,视线却触及一双黑靴,再往上,是黑色衣袍的下摆。
一只手在她之前把玉箫捡起,她顿时僵住。
他依旧是沉默,并没有还她的意思,只是握在手里,细细端详。
“等恁时、重觅幽香,已入小窗横幅……”一声几乎不可听闻的微弱叹息从他口中逸出,她蓦地一震,他念的,是当日她吹的《暗香疏影》。
曾经她费尽心思,纵使宾客满座,要得却只是他一人的目光而已。
到如今,情何以堪?心里一阵刺痛,他怎敢念出这旧日词句?那一日,是爹的寿筵!
狠狠地夺过他手中的玉箫,不顾他愕然的目光,她转身飞奔而去。
他没有追她,只是僵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你选择了最差劲的办法。”
“那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做?”杨恪苦笑,看着不知何时走进来的好友。
如果可以,他何尝不想扔下这一切,带她远离是非?
“虽然你的位置是保住了,还记上一功,但周重元的督军职位没撤,说明刘琛还是存有戒心,他常在君侧,一两句话就能对你不利,所以你的戏还得演得十足才行。”
“我明白,就怕醉儿……她的性子太执拗。”
辛远秋无奈地笑道:“说到这个,还真给你料到了,她是怎么也不愿住你旁边。”
杨恪抿唇:“由着她吧,只要她安全就好。你让齐森在她营帐周围多加派点人手,大战在即,这阵子我总闻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如果南军里真有奸细,她的处境就危险了。”
“这个我也想到了,”辛远秋点头,“我再去挑几个可靠的人手。”
敛住心神,他回到案前。眼前是展开的地图,承军可能部署的地方,都详细地标注了记号。
他伸手,打算看一下镇纸压住的地方,视线却突然顿住。
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他拿起一截镇纸,光洁的玉面上,刻着极小极细的娟秀字体:向来痴。
微颤的手,像怕被烫着似的,拿起另一截镇纸??他咬紧牙关,闭上酸热的双眼,无力靠在椅子上,胸口不停地起伏着,脑海里只剩那六个字在疯狂地跳跃。
??向来痴,从此醉。
【033】酒寒谁遣为重温(一) '本章字数:1983 最新更新时间:2011…11…08 07:00:00。0'
“你这里,虽然不大,但比别处都要暖和。”
“你若是喜欢,我让给你。”
“算了吧,我爹怪罪下来,我可担当不不起。”
看见沉醉忽然沉下的脸色,无忧有些尴尬:“你还在怨他吗?”
她冷嗤,不说话。
每怨恨一次,便更清楚地看见自己的愚蠢,可是,她无法不怨。
“你知道,他也是没办法,兵权要是落在别人手里……”
“够了!”她打断了他的话,神色又冷上几分,“抱歉六王府的事连累你爹的锦绣前程了!”
“沉醉!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无忧急喊,脸上是无措和担忧,他看着她,声音放缓:“你知道??我爹心里,是有你的。”
沉醉看着他那张酷似他父亲的年轻脸庞,自嘲地一笑:“你以为你爹是怎样才到今天这个位置的?他心里,有你娘,有金戈铁马,有庙堂之争,纵使有我,那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总有一天,你也会成为像他那样的人。你不要再劝我,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我和他,已经不可能了。如果换作是你,亲眼看见阔别多年的父亲死在自己心爱的人手里,你会如何?”
她站起身,脸上是深深的倦意:“我出去散散心,你别再跟来。”
无忧看着她,想说什么,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口,只好木然地点点头。
月华皎洁,泻了一地冷清。
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脚下的积雪发出破碎的声音,在宁静的夜里,听来格外寂寞。
有些冷,沉醉拉紧身上的貂裘,右手习惯地向身边探过去??握住的,不是记忆中的温暖大掌,而是冰冷的空气。
她愕然怔在原地,盯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慢慢握紧成拳。
她不该跑出来散什么心,眼前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狼狈地转身,脚下却被什么绊了一下,蹲下身探视,原来是截红柳断枝。
茫茫戈壁一路向西,也只有这种植物,始终倔强地妆点无尽的荒凉,只可惜这一枝,才吐嫩芽,就已夭折了。
“天色已晚,郡主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沙哑的声音响起,沉醉站起身,看见一个最不想看见的人。
“我的事,不用你管。”她冷着脸丢下一句,绕过他向前走去。
“王爷都没了,郡主的架子倒还不小!”尖酸的字眼成功地拦下了她的脚步,“要不是杨恪怜香惜玉,你以为就凭一个郡主的虚衔,谁还把你当回事!”
“闭嘴!”一截柳枝指上周重元的鼻尖,沉醉拼命抑制着全身的怒气,颤着声音瞪着他,“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干的那些好事!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和刘琛一笔笔还清我爹的血债!”
她的话音刚落,右手臂突然一麻,三个黑影冲了出来,招招狠厉,意欲致她于死地。
她瞥见周重元嘴边突然浮上的诡笑,心里蓦地一沉??他是有意要她的命!
三人的剑网密不透风地锁住她,沉醉心知难以脱逃,便全神贯注地迎战。瞧出一个破绽,她左掌拍在一人胸口,右手顺势夺剑,身形还未站稳,另外二人的剑已齐齐刺来,她举剑硬挡,臂上的伤口顿时让她脸色一白。
疼痛引爆了这么多天以来所有的愤怒,委屈,哀伤,不平,在她心头燃起燎原大火,她眸中染上一缕狠色,手上的剑招顿时凌厉起来。
沉醉是萧沐的嫡传弟子,功夫向来不弱,甚至可以算是高手。只是她并不专心于武学,初衷只是防身,出手难免留些余地,再加上临战经验不多,所以开始落于劣势。而此时,局面竟然大变,那三人明显开始招架不住,手忙脚乱起来。
周重元没料到她这么厉害,竟连自己手下的死士也抵挡不住,不由一慌,转身急步欲走。
“周大人,你去哪里?”冰凉的剑刃落在他后颈上,他全身一抖,余光里瞥见那三人已倒在地上,无法动弹。
“本来,我还不想杀你,”沉醉咬牙冷声:“是你硬要逼我 ……”
“砰”地一声,剑身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她手臂一震,剑已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