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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的感觉冲击五官,使她不由得提心吊胆,心跳加速。为了避免招来麻烦,她干脆脱下靴子提在手上,静悄悄来到秘道的尽头,把眼睛贴在琥珀做成的门窗上。
不用再怀疑了,德纳斯先生的确在呻吟!他背对着窗户,赤裸上身,双手被高高吊起,面孔铁青的鱼精国王丽马海沙陛下身穿鲜红的阔袍,森然地立在他面前──他用手中的骨扇狠狠抽打他,毫不留情,每抽一下就从金发的男人嘴里发出低沉的、含糊的呻吟。
“噢噢,多么不容易啊,我至少被你的忍耐力打动了,如此大的痛楚你居然也面不改色,连眉头也不动一下,难道说,宁愿被我夺走生命也不愿意抬头看我一眼吗?”老国王哼哼笑起来,见德纳斯仍然不理不睬,便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愚蠢!”
“有多久啦?三年还是四年?我真的没有料到你竟然又回到这个王宫里来,实在叫我吃惊。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理由驱使你这么做,但我可以肯定,也向你保证,你将会在王宫里生活得很幸福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上一回是因为你那可怜的母亲,可这一回不同了,你再也别想从我手上溜走了……”
丽马海沙国王捋了捋胡须,摘下王冠,戴在德纳斯头上,左右端详了一番,又发出阵阵阴森怪异的声音,分不清是哭是笑:“看你多美啊!就跟你的母亲一样,仿佛同一个卵里诞生出来似的!噢,失礼,照人类的说法,是像双胞胎一样。不过却不太像我,是不是?我亲爱的……儿子?”
“啊!”听到这里,莎拉终于忍不住低声叫唤,这一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分外响亮,连她自己也被吓懵了。
“是谁?我听到一个人的声音!”
一把施了扩大术的骨扇张牙舞爪地飞来,削去大半个门,一个红头发小姑娘目瞪口呆的模样刹那间展露在国王眼前。
可怜的莎拉感到头发都竖起来了,身体里的血液像是都从背后蒸发了出去,冷嗖嗖地令她直打寒颤。她看见了什么?在这样一个冰冷阴森的地下室,海底王国的国王丽马海沙正在对人使用酷刑,而这个人竟然是他的儿子?
“噢?是人类的小姑娘!多么令人意外……你是从哪儿进来的?”国王又眯起眼睛笑了,停下手中的工作,改为目不转睛地盯着莎拉。
“我、我……”莎拉觉得在这种状况下国王的笑容越发阴森,她退后一步,强自镇定许久才用发颤的声音说,“我从正门进来,呃,我是这位先生的朋友,陛下。”
“朋友?啊,是的,朋友!”对方转了转眼珠子,发出了然的叫喊,表情夸张至极,眼睛几乎缩到肉里,露出白花花的牙齿。“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感谢你把你的朋友带了回来,可爱的小姐,你可帮了我──不,帮了这个国家一个大忙啊!”
“不用谢……其实不是像您说的‘我把我的朋友带回来’,我只是来寻找塔嗒先生的,呃,就是这样……”莎拉嗫嚅着回答。
“塔嗒?”国王问身边的侍从塔嗒是谁,得到回答后他点点头说,“这没有问题,很快你就会见到他了,我向你许诺这一点。现在你可以走了!”他命令侍从把莎拉送回到房间,并给予她最好的招待。莎拉却还不想离开,她定了定神,鼓起全身所有的勇气,向着国王一字一句表达她对朋友的担忧。
“可是我想和德纳斯先生一块儿走,陛下,他看起来虚弱极了。”莎拉说。
~第九章 真相 回忆往事~
在莎拉大胆的请求下,胸前遍体鳞伤的德纳斯被送回了原先的房间,他们把他丢在床上,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关上门时,最后的一缕光线被阻隔在外,屋子里霎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莎拉听见了金属的锁链碰撞所发出的咔咔声,紧接着“叮”地一声,门被上了锁。
等周围一切都安静下来,除了德纳斯沉重的呼吸声之外,再也没有多余声响时,莎拉才摸索着走到床边上,使出很大的力气将德纳斯的身体翻转过来,免得他胸前的伤口被挤压而疼痛难忍。
伤口仍在淌血,一道道交错着燃烧着,引发灼热的火焰,折磨着瘦弱的德纳斯?久里安先生,发出轻微的呻吟声。莎拉从床边的帷幕上扯下一大片柔软的细纱,尽可能小心地替他包扎起来。
德纳斯气息微弱地开口说:“谢谢你,我感到好多了……可是你不该出来,更不该看见那一幕。”
“唉,也许你说得对,我应该乖乖在这里等你。”莎拉蹲下身子,抱住脑袋斜靠在床沿边,刚才那一幕过于可怕,她现在还浑身发抖呢。她握住了喉咙,用几乎像在吐气的声音说,“可这样总比让你被活活折磨死要好多了,你不可否认,倘若不是我无意中闯了进去,你现在还跪在地上,饱受被尖利的骨扇抽打的痛苦呢!”
“……是的,一点不错。”
“你──难道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德纳斯想了想说:“我很抱歉,没能见到塔嗒先生,明天我再去试试。”
“不,我指的不是这个,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两人沉默了很久,莎拉觉得再也憋不住了,她不禁提高了声音,焦急地低喊:“我说,德纳斯先生!噢,我的天,到了现在你还不打算把真相对我和盘托出吗?我总认为你身上有着不愿吐露的秘密,一直等待着你自愿说出来,可如今我再也忍不住了!经过刚才发生的事情──毫无疑问地,我的命运已经同你牵扯在了一起。你也听到了,我自称是你的朋友,事实上我心里也是这样以为──那么对于这样一个命运相连的朋友,你难道不该说实话吗?”
“是的,我早就知道了,有这么一天,我会对一个人说出所有藏在心底的秘密,我就知道……而这个人,便是我生命当中最重要的人。亲爱的太太,我要你明白,我即将倾吐秘密的对象,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朋友,她是我的妻子。”
我不可能成为你的妻子!莎拉心里嘀咕。她有时觉得他真是固执得不像话。她反驳他说:“我看这件事你必须重新考虑,因为丽马海沙陛下是你的父亲,你是这个海底王国的王子……”
德纳斯立刻打断她说:“你错了,我不是王子,我只是行尸。”
“是吗?”莎拉带着怀疑的口吻问道,“那为什么见了你的容貌之后,守卫的眼妖会为你敞开石门,王宫的士兵会下跪亲吻你的衣袍下摆,而国王陛下也称你为他的儿子?”
“好吧,就算这个身体的确是王子,但内在却不是。”
“你把我搞糊涂了。”
“唔……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你愿意听我从头说起吗?”
“求之不得,先生。”
他把手摁在胸前,忍着疼痛,缓缓说起来:“二十年前,弗西斯特殿下──这个国家的王位继承人,年仅五岁就过世了。他的母亲──也即是王后陛下十分伤心,就在那个时候,我被制造了出来……制造我的人是王宫里的一位老炼金术师,人们都叫他久里安。他把四处收集的灵魂残骸注入王子的身体,用珊瑚代替头脑,以珍珠填补心灵,创造了一个残缺不全的我。”
在他说话的过程中,莎拉始终背对着他,听到这句话时,她惊讶地转过身,不敢置信地望着黑雾中模糊的脸。
这仿佛是件难以启齿的事,若是灯光还在的话,定能瞧见德纳斯眼中流露出的卑微。他默默等待莎拉开口询问,莎拉却意外地没有说一个字,于是他动了动嘴唇,又接着说道:
“这件事只有王后和老炼金术师知道。在其他人眼里,我仍然是弗西斯特殿下,只是由于一场大病,变成了哑巴。而事实上呢,从诞生的那天起,我就明白了自己的身份──行尸,一个丑恶的存在,一个不幸的躯壳,一个悲哀的错误……虽然厌恶这样的出生,我仍然不得不活下去,饰演着弗西斯特殿下的角色,做国家的王子,做母亲的儿子。我用‘德纳斯’这个名字来提醒自己永远坚强,‘久里安’则是纪念这位制造了我、给予我生命和未来的父亲。我尊敬他,却也同时憎恨着他,不,或者该说,我憎恨的是这个由他制造出来的‘我’──我也憎恨我周遭的事物,憎恨所有人看我的同情眼神,从那时起,我每时每刻都在想着逃跑。”
“当时在整个王宫中,王后陛下是唯一的一个人类女性。她向往自由,渴望回到地面,离开海底这座镀金的牢笼,按照她的说法,在水里依靠保护屏障而维持的生活对她来说简直度日如年。说到这里,我又不得不提起王子的父亲,丽马海沙陛下。他是一个伟大的君王,却同时也是残暴高傲的独裁者,在他的眼中,绝不容许有人违背他的意愿,哪怕这个人是王后。因此她意识到这终究只是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她总是透过蓝色的玻璃仰望水面,眼里充满忧郁的泪水,然后摇晃着我空洞的身体,对我说希望有一天我能代替她飞出牢笼──因为在她眼里,我也是一个人类,人类是不应该在海底生存的。这也最真实地反映了我的想法,虽然严格上说,我并非人类。”
“然而,这种想法害了她,尤其是后来,她对我的保护意念日益强烈,以至于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此也造成了我终身的罪孽──”
―――
老炼金术师久里安先生站在床前,两手施放着红色的治疗魔法。
王后陛下看着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德纳斯,用颤颤巍巍的手指抚摸他的额头,心疼得直掉眼泪。她喊着:“弗西斯特,亲爱的孩子,噢,我很抱歉,这都怨我。”
德纳斯摇了摇头,伤口的疼痛已经麻木,他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美丽的脸庞死一般苍白。逃跑计划失败,在结界通道的入口被抓回来,这样的事情多年来重复发生,他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而每一次换来的都是更加严厉的惩罚,和国王毫不掩饰的震怒。“为什么?!你是我的儿子,西蒽王国的王位继承人!我不仅没有因为你的残疾而嫌弃你,反而给你更多的佣人,更好的帮助,我对你百依百顺,还打算在不久的将来把这整片海域交给你统治,你──为什么还要离开我!像你的母亲一样,执意要离开我?!”
“因为我并不是弗西斯特,我是德纳斯!对一个行尸来说,王位、财富,都不重要,理解和交流才是我最渴望的!”
没有人听见他的声音。这声呐喊被囚禁在珍珠做成的心室里,就如同他本身被囚禁在海底牢笼一样。对于他的孤独和伤痛,即使是制造他的老久里安先生,也无法理解。唯一理解的是王后陛下,然而她却由于母亲的天性,在对孩子造成的伤害面前,屈服了。
“弗西斯特,别再这样做了!这都是我的错,我是那样自私,把自己的梦想寄托在你的身上,却给你带来如此大的痛苦。如果早知你如今这样执著的行动,我怎么也不会向你灌输逃离王宫的念头,我是多么后悔啊!亲爱的孩子,放弃吧,别再这样伤害你自己了……”
德纳斯仍然在摇头,脸上的神态淡漠得看不出一丝一毫感情,他紧握的拳头却证明了内心的抗争。他在心里说:“我是为了我自己,王后陛下,这和你无关。我一定要离开海底,找到能听见我声音的人。”
王后哀恸的声音并没有打动德纳斯,使他回心转意,他反而变本加厉地用尽一切方法逃跑,像一个受了冤屈又无处发泄的囚犯,终日里骚动不安,陷入一种疯狂的执拗里去。他甚至以调养病体为由,搬进金色的海螺琉璃塔中居住,在唯一一条通往外界的结界通道边,苦苦守候着,期盼哪天守卫不注意时悄悄溜出门,得到终身的自由。
他果然如预料中盼来了这一天。
那天是丽马海沙国王陛下统治西蒽王国二十九周年庆典日,海马妖精按惯例驾着最豪华的镶满宝石的马车,海鱼护卫兵威风凛凛拥在国王四周,侍女们跟在王后公主的身侧,捧着最美丽的海星、牡蛎,踏着柔软雪白的细沙,向人们撒出玫瑰色的美丽花瓣。这时,守卫在结界通道两旁的士兵便耐不住寂寞,伸长了脖子向热闹的人群眺望,尾巴也不安分地左右拍打,急不可耐了。
同他们一样,德纳斯也着急,他躲在夹道欢迎的人群里,密切注视着士兵的一举一动。庆典的队伍越接近,他的心提得也越高。眼看着国王额头上那顶耀眼的王冠渐渐晃了过来,丽马海沙陛下时而拿着骨扇笑容满面地向人们挥手,时而捋着头顶的触须得意地大笑,却偏偏对那些个翘首期盼的士兵不闻不问,德纳斯不禁焦急万分。
“辛苦了,让我们更快乐吧!先生们,来吧,来分享我的喜悦,接受和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