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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给我搓搓背啊。”看张氏帮连枝儿把头发洗完了,连蔓儿就笑着叫道。
“哎,来了。”张氏笑着将一盆水泼进了下水口,又从炉子上提了水壶,给两个闺女的浴桶里又加了些热水。这才过来给连蔓儿搓背。
连蔓儿将两只手臂搭在浴桶边缘,两手托着下巴,露出后背,张氏将手伸在水里暖了暖,确定不会冰到自家的闺女后,就拿了一块丝瓜瓤给闺女搓背。
张氏的手劲儿大,搓在背上略有些疼,不过连蔓儿并没有喊疼。因为这样搓过之后,会格外的舒爽。这个搓背的过程,不仅是清洗。同时还起到了舒筋活血、甚至刮痧的作用。连蔓儿很享受这个过程。
洗完了澡,连蔓儿就将浴桶侧面靠近底部的木塞拔掉,让浴桶里的水自然地流入旁边的下水口内,然后她才拿了巾帕,擦干身子,从浴桶中出来,一件件地穿上新衣。
连枝儿和连蔓儿姐妹俩洗完了澡,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火炉旁边,将包头发的布巾打开。让头发披散下来,一边烘干头发,一边洗换下来的衣裳。
张氏又从上房提了两大壶水来,轮到她洗澡了。至于连守信、五郎和小七这爷三个,他们今天就在前院的浴室里面洗。
张氏洗澡,连蔓儿和连枝儿就抢着给她洗发头、篦头发。擦背,娘几个说说笑笑的,等她们收拾利落从浴室中出来,已经接近子时了。
除夕的夜里是干冷干冷的,好在今夜并没什么风,廊上挂着的红灯笼的光,加上从上房屋里透出来的灯光,将整个院子照的亮亮堂堂的,娘儿三个都穿着暖暖的新衣,一边小声说笑,一边走在游廊上。
这寒冷的夜晚,其实也没那么冷,连蔓儿笑着想。
娘儿三个在屋里又略微收拾了收拾,就又往前院来。连守信、五郎、小七和鲁先生都站在院子里,也都焕然一新。
大门口用竹竿挑着四挂鞭炮,院子里,也摆好了烟花,只听见不远处庙里的大钟敲响了,五郎和小七就欢呼着跑过去,将门口的鞭炮点燃了。
远远近近的鞭炮声也响了起来,用张氏的话说,就跟“开了锅似的”。
鞭炮还没响完,连蔓儿、连枝儿、五郎和小七又都拿了线香,将一捆捆的烟花也点着了,看着五颜六色的烟花飞上天,小七先就跳脚欢呼起来。
这夜晚不仅不冷,简直是有些火热了。
等远近的鞭炮声渐渐平息下来,连守信和几个孩子也将鞭炮和烟花都放完了,这才和鲁先生互道新年好,各自回屋里安歇。
……
大年初一,一家人又都起了个大早。
连蔓儿今天穿了一身的红,从里到外亵衣是红的细棉布,交领中衣也是红的棉绫,立领的棉袄和棉裙的面是红色暗纹缎子,外面罩着的羊皮斜襟长身褙子的面则是大红色的团花缎子。
年前买的羊羔皮,一家人一人做了一件,连蔓儿和连枝儿的是褙子,张氏的是袄,五郎和小七的是大氅,因为想过年的时候穿,特意请了裁缝帮忙剪裁、缝制,才能及时在年前赶制了出来。
而连蔓儿这一身,包括鞋袜都是红的,甚至扎包包头的绸带都被连枝儿给换成了大红色,这是刻意为之。
今年连蔓儿十二岁,过第一个本历年。
穿戴齐整,一家人走出大门,在御赐牌楼前摆好的香案,以连守信为首,一家人对牌楼行跪拜礼。拜过了牌楼,一家人才又回到前厅。
连枝儿、连蔓儿、五郎和小七向连守信和张氏拜年。
连守信和张氏就笑着让几个孩子起来,又拿出四个红包给几个孩子一人分了一个。捏着胖鼓鼓的红包,连蔓儿笑的眉眼弯弯。
连守信和张氏作为爹娘要给孩子们压岁钱,自然不能从公中的账目里出。作为一家之主的连守信责无旁贷,预支了工钱,换成银角子给几个孩子压岁。连蔓儿本历年,得了个双份。
至于说连守信的工钱已经预支到了哪年哪月,那就只能问连蔓儿了。
给爹娘拜了年,几个孩子又给鲁先生拜年,依旧每人得了一个红包。
小七长这么大,第一次拿这么多的红包,小脸激动的红扑扑地。他偷跑到一边,将两个红包打开,把压岁钱数了又数,就又跑回来,将两个红包都给了连蔓儿。
“姐,你帮我攒着。”小七对连蔓儿道。
“嗯。”连蔓儿接了红包,用手指戳戳小七胖乎乎的脸蛋,“小七啊,你知道不,你现在是小财主了。”
小七不说话,只是嘻嘻地笑。
虽然几个孩子都不在连记铺子里做活了,但是依旧每月从铺子的收益里领零用钱,酸菜铺子开张的日子里,也每个月都有他们的一份钱。这些钱也不是白拿,即便她们不去做粗活,但是那些账目都是她们整理的。
另外,每次有大的收益,比如卖了葡萄酒、玉米等,几个孩子也会分到一些钱。
小七从不乱花钱,即便他有想要的东西,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也有爹、娘、哥哥、姐姐们自觉自愿地给他掏腰包,所以小七的钱是越存越多。以私房钱的多少来讲,在连蔓儿家,年纪最大的连守信不用说是最贫穷的,私房钱为负数,最为富有的,除了连蔓儿,就是年纪最小的小七。
正月里,走亲戚、串门子拜年,接待来拜年的亲友,还要请客、或者出去赴席,一家人很是忙碌了几天,尤其是连守信,几乎每天都要出去赴席,甚至一天要去吃两三次酒席,连蔓儿暗中留心,有的人家,她就让五郎跟着连守信一起去。
过年,大人们忙,小孩子却是最悠闲、最快乐的。连蔓儿也清闲起来,她和连枝儿,只跟着张氏去吃了吴玉贵家、吴玉昌家,再有就是王举人家的酒席,就闲在家里,每天将炕烧的热热的,姐两个或是做做针线,或是写写字、看看书。
这一天,天气晴好,姐两个就到村里来,先回连家老宅,找连叶儿。
虽然空了那么多的房子,连叶儿一家三口还是住在西厢房那一间小屋内。不过屋里被赵氏和连叶儿收拾的很干净,炕也烧的好,连叶儿装了一盘炒毛嗑,姐三个就坐在炕上一边嗑毛嗑,一边说话。
“三伯和三伯娘那,串门去了?”因为进屋没看见连守礼和赵氏,连蔓儿就问。
“在上房打扫、烧火那。”连叶儿就道。
连蔓儿哦了一声,为了将没人住的空屋子保养好,连叶儿一家三口几乎天天要去上房和东厢房烧火,因为一旦断了火,房子就会上冻。上冻过的房子,融化后,老化的速度就会加快。
这一家三口,是很负责任地在替连老爷子照看房子。
坐了一会,听连枝儿说二丫这两天病了,姐三个就相约着来看二丫。出了老宅的大门,刚走到街角,就有一个人从斜刺里疾步走了过来。
“大侄女,……哎呀,现在应该叫侄孙女了。”
第四百五十六章攀亲戚
听见这有些耳熟的说话声,连蔓儿就微微皱了皱眉头。本来不打算予以理会,但是说话的人却并不识趣,已经赶了过来,走到三个女孩子的前面,满脸陪笑地拦住了去路。
来人,正是英子的爹。
自那天英子的爹认宋海龙做女婿,当众让宋海龙出了丑,并被宋海龙踢了一脚之后,就很有一段时间没有出门。不知道是不是宋家打发人“开导”了他,还是他被踢伤了。
所以这还是连蔓儿自那天以来,第一次再看见他。
正月里,英子的爹似乎刚刚刮过脸,看上去比平时干净多了,而且穿的也很体面。连蔓儿看着他穿着的蓝色的棉绫直缀,这件衣裳可是远远不如宋海龙那件葵花色的直缀,不过也不像是英子家的条件能穿的起的。而且,这件直缀,英子爹穿的也并不十分合身。
连蔓儿不禁心里起疑,莫非这件直缀,是来自英子的爹的“新姑爷”?
不管怎样,只听英子的爹刚才那一句话,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已经知道了连守仁和他闺女英子的事。连老爷子给在三十里营子的两个儿子写信,对此事只字不提,显然并不认为这是一件体面的事,连守仁也未必就愿意搭理这新“老丈人”,而从这件直缀来看,英子的爹也绝不是只听见了什么传言,应该是英子特意给他传递了消息。
连蔓儿不禁抚额,这叫什么,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吗?英子是放开了,被从一张床上踢下来,立刻就能去爬下一张床。英子的爹也放开了,被一个姑爷踢开,他就去抱下一个姑爷的大腿。
这乌七八糟的,他们自己凑一堆。看怎样就怎样,连蔓儿懒得去理会,可他上赶着跟她攀亲戚来了,这真是岂有此理!
“侄孙女,你爹在不在家?”英子的爹问连蔓儿。
“呸。”连蔓儿有些恼火,自然不会给英子的爹什么好脸。“你谁啊,眼睛睁大了,认准了人你再叫。好大的一张脸。你也不怕折寿。”
“你要当大辈,回你自己家当去。大过年的,你找啥不自在啊。”连叶儿也骂道。
只有连枝儿性情柔和,虽然也生气。但是严厉的话却说不出口。
“这人是疯子,见人就爱攀亲戚,咱该干啥干啥去,别搭理他。”连蔓儿就道。
英子家的名声因为英子,在三十里营子是早就臭了大街的。连蔓儿觉得跟英子的爹说话,本身就是件膈应人的事,她也不想在此和英子的爹多说话,若是引得人来看,英子的爹自然又成了一个笑话。她们三个小姑娘家,干干净净的,犯不上。
因此,连蔓儿就拉着连枝儿和连叶儿绕开英子的爹,直往二丫家来。
二丫并不是什么大病,就是过年的时候着了凉,喝了两剂散寒的药。已经好了多半。只是她奶奶和爹娘担心她出门再着凉,就禁了她在屋里,不许出去。
二丫看见她们来了,非常高兴,招呼她们上炕坐,吴玉贵的媳妇也从另一间屋子里过来,端了炒花生和炒毛嗑让她们吃。
“你们自己玩,婶子那屋还有客人。就不陪你们了。”吴玉贵的媳妇叮嘱了一句,就走了。
二丫的奶奶也在那边屋跟来客唠嗑,因此这屋里,就只有她们四个女孩子。
“叶儿,你咋地啦,气呼呼的。”连叶儿也是直性子。因为刚才的事气闷,被二丫给看出来了。
连叶儿没说话,先征询地看了连蔓儿一眼。
“我们来的路上,碰见英子她爹了。”连蔓儿就道。
这件事,只怕早就传的人尽皆知了,人们只碍着连蔓儿一家的面子,从来不在他们面前谈论而已。吴家与她们家交好,这种事说说也无妨。
“哦。”二丫就哦了一声,“英子咋成了那样的人了,真不要脸。我娘她们唠嗑,都说她们一家这是都不要脸了。”
“婶子她们唠嗑,还说啥了?”连蔓儿就问。
二丫显然有些顾虑,并不十分愿意讲,无奈连蔓儿一直追文,她一个小姑娘家嘴能有多紧,慢慢地就被连蔓儿把话都问出来了。
“……大伯也是,真要找,找啥样人不行,非找英子。咱一个村的,这事不好听。就算英子名声好,也没有这么办的……”
连守仁与吴玉贵是表兄弟,二丫应该称呼连守仁为表大伯。不过庄户人家亲戚之间来往,为了表示亲近,一般都会将那个“表”字省略掉。
连蔓儿暗自点头,俗语说兔子不吃窝边草。连守仁这件事简直办的太渣,太不顾面子了。一般的庄户人家,都有着朴素的观念,家有闺女的,宁愿嫁那一贫如洗的,也极少会将闺女给人做妾。真敢这么做的人家,一般都是不顾体面,会被同村的乡亲嘲笑、看不起。
英子家被人看不起,连守仁做这件事,也不是为脸上增光。刚刚从村里出去,只做了几天的县丞,就收了同村的大闺女做妾,这也不是什么体面的人应该做的事。
而且,连守仁这么做,不仅将连守礼、连守信两家推入的尴尬的境地,也让诸如吴玉贵这样与连家有亲的人家受到了连累。
英子跟了连守仁,英子的爹立刻就跟连老爷子同辈了,那就是比吴玉贵高了一辈,比二丫高了两辈。吴玉贵夫妻俩对这件事能说什么好话,那才叫怪事那。
连蔓儿心里有事,只在二丫家坐了一会,就告辞出来了。
“蔓儿姐,你有啥事?”走在回家的路上,连叶儿就问连蔓儿。
“……你还记得刚才英子的爹问咱啥不?我怕,他上我们家,找我爹娘去了。”连蔓儿就道。
三个女孩子路过连家老宅的门口,也没进去,就直接往连蔓儿家的新宅子来了。
走到连记铺子跟前,就看见小七从铺子里出来。
“姐。”小七跑过来,指着铺子里面。“英子她爹在里头,跟咱爹说话那。”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连蔓儿跺脚。
“他啥时候来的,让他进屋干啥?”连蔓儿问。
“来一会了,在门口遇到了咱爹。咱爹也不想让他进屋,就是嫌在外边说话磕碜。”小七低声告诉连蔓儿道。
“走,咱进屋看看。”连蔓儿说着话,率先就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