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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同意丈夫纳妾才贤良?去你的大头鬼!媚娘看着徐俊英,完全没了讨好他的心情,可当着他朋友的面,不好表现出什么情绪来,只能强自控制着自己,语气委婉:
“夫君的意思是:如兰这辈子就不必生儿育女了,只专心一意为三爷多纳几个妾室,让三爷与妾室多生儿女……这倒也方便,只是三爷与如兰夫妻情深,他是否愿意纳妾?如兰老了之后庶子们不孝又该怎么办?这些,老人们不一定能想到,夫君与三爷是兄弟,我与如兰是妯娌,她待我情同姐妹,我们总该为他们思量一番!”
徐俊英开始以为媚娘让灵虚子给如兰诊脉,是别的什么病症,没想到是不孕不育的问题,他身为男人,也知道那是个敏感话题,本不欲让媚娘去管人家房内事,却引来她这番话,竟像指责他不想如兰好过似的,偏她又像没有那个意思,神情恭顺温婉,和颜悦色,道理摆得很正,心里虽然生气,倒不好发作了,看她一眼说:
“听不懂我的话,就不要妄猜,我岂有不想自家人好的?那样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如兰还如此年轻,无儿女或因时辰未到,你这般招摇地带了道长去为她诊脉,无疑在人前坐实了她有隐疾不能生育,再有些闲言碎语,倒教她真觉着自己不好,心灰意冷,日后更加难过!”
媚娘又被他训一顿,正琢磨他的话,旁边张靖云出来打圆场,他五官长得普通,声音却十分好听,略带些磁性,极能诱惑人的男低音:
“既答应了少夫人,不妨为三奶奶探一探脉,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不碍事——灵虚子留在此处,我与俊英去吧,只当三爷是我故交,俊英带我寻访旧友,连少夫人也不用去,这样就没人看出什么,说三奶奶的闲话了!”
媚娘抬眼看着张靖云,展颜笑道:“还是张先生聪明!那就这么办吧,嗯……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她,她院里种满兰花,只让翠怜佯作去跟三奶奶讨要一盆兰草,捎话让她做些准备,夫君跟着带张先生过去!”
灵虚子随口问了句:“三奶奶喜种兰草?”
媚娘点头:“是,她闺名如兰,最爱兰花,院中种着几百盆,房里也摆了好些!”
张靖云和徐俊英正站起身,闻言转过头,似乎很留意地看了看媚娘,媚娘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眼波移转来,他却迈步走开了。
翠喜带着小丫头进来添水煮茶,瑞珠瑞宝也回来了,媚娘问了她们几句话,便让她们退下,在门外候着。
翠喜重新斟上热茶,媚娘一边慢慢啜饮,一边和灵虚子闲聊,问东问西,张靖云不是说和灵虚子为寻奇药四处云游吗?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两人见多识广,从他们嘴里了解到的,应是这个世界最真实的现状。
她还有件事未了,虽然知道不好一次求人太多,但她就是忍不住贪心,而当她略为不安地提出来,灵虚子居然笑着答应了,媚娘欣喜之余,连连道谢,又接过翠喜手上的茶壶,给灵虚子斟茶,一边移过一只有着四个格子的青花白玉碟,劝他吃些候府自制的果脯。
“这是杏脯,这是冬瓜干,桃干,很甜的,道长尝一片?”
灵虚子摇头:“谢谢少夫人,小道不喜吃甜食。”
媚娘微笑:“果然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候爷也不爱吃甜的东西。道长和张先生此次进京,能住上几个月,真是再好不过,可曾定下住的地方?”
灵虚子说:“城外三十里有处归云山庄,我二人就住在那里。待尊兄从越州回来,少夫人只需让俊英使人去说一声,小道自会过府上给他瞧瞧,定不教他带病应试就是了!”
媚娘俯身道:“实在是太感谢了!媚娘初识二位,便如此三番两次相烦,真是过意不去。”
灵虚子说:“少夫人不必客气!少夫人性情温婉,良善贤德,一心只为别人,小道十分敬重!”
媚娘怔了一下,忙摆手道:“道长快请不要如此说!媚娘不过一普通俗女子,性情其实粗劣,怎敢当得道长如此夸奖?叫人听了去,定会笑掉大牙!”
正说着话,徐俊英和张靖云走了进来,媚娘和灵虚子起身迎接,徐俊英看了媚娘一眼,眼神里居然没有预期的不高兴,媚娘心里暗暗惊奇,因丫头们在旁边侍候着,不好问什么,只安静地陪着坐了一会,便起身施礼退下,让他们三个旧友尽情畅谈。
第三十四章 闲聊
媚娘带了丫头们离去,瑞珠瑞宝未经召唤,不敢擅自进来服侍,只在廊下候着。徐俊英和张靖云、灵虚子三人自己动手煮茶分茶,一边继续闲聊。
张靖云对灵虚子说:“你师父魏真人爱极兰草,没想到这府里的三爷、三奶奶也是一对雅人,爱兰成痴,他们收集种养的兰草,品种之多,你绝想不到,其间竟然有魏真人精心培植出来的江北雪兰!因其四季盛开,香气清雅,特特将之摆放在卧房、书房,若不是少夫人诚心请你为三奶奶诊脉,若我也似往日不肯理会闲事,无人识得那株兰草的奇异处,三奶奶这儿女缘可是极浅的!”
灵虚子微叹口气:“师父当年精心培育江北雪兰,却未与我们师兄弟几个说明此兰草的特性,一次师父外出云游,大师兄负责照看雪兰,有友人来访,因爱雪兰洁白无暇,香气扑鼻,几次讨要,大师兄捱不过,偷偷赠了他一盆去。两年后师父回来问知,再去追讨,那兰草已被分植赠送多人,师父这才说及此兰草香气原来有致令女子绝育的特性,流传开去,恐害了喜爱兰草的女子,大师兄为此被重罚。我当时还小,只知师父与师兄尽力寻访流失出去的雪兰,却没想到府上三爷、三奶奶也收有此种兰草。你方才应与他们说明厉害,此兰只宜外院空旷处种养,勿随意赠予年轻女子!”
张靖云点头:“已经说明白了,开了解毒方子,估计也要一段时间慢慢调理着。”
徐俊英不好意思:“原是寻我叙旧,倒又费心为我家人去除烦恼,好在也不是别人,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
灵虚子笑道:“我与靖云在东边密林深谷相遇,那时不过八九岁,他随师父来,一住六年,两位师父允我们结伴自去游历一番,他带我去了漠北草原,结识了你与那一位,我们不是军营中人,却也与你们同生共死,肝胆相照,多年知交,难道还分彼此?”
徐俊英想起往事,不由得感慨万分,笑着为两人斟茶:“我这条命都是你们捡回来的,他若没有你们,那次只怕也挺不过,你二人就像专为救我们脱离险境而来……你们也有两三年不见他了吧?这次他却是怎么找到你们的?不是说各自回师父身边去,怎么又在一起了?”
灵虚子垂下眼眸,张靖云说:“机缘巧合,我被他找到了。至于灵虚子,或许如今该叫他夏学渊?只是他不肯脱下这身道袍——他四岁时病得快死了,夏父无奈之下才将他给了游方到他家乡的魏真人,做了小道士才活过来,夏父却又舍不得了,夏家为江南大族,夏父仅有此一子,魏真人见他可怜,便与之约定:若夏家再有子,灵虚子便不需回来,若实在没有,灵虚子年满二十五岁便脱下这身道袍,回夏家娶妻生子,延续香火……这次魏真人入关修炼,名为放灵虚子回乡探看父母,实则被师父赶出来了。他不回乡,却来寻我,这不成了自投罗网,一起被宣召进京!”
徐俊英惊奇地看着灵虚子:“这么说来,夏兄年满二十五岁,要还俗了?甚好,甚好!”
灵虚子低着头,满腹惆怅:“好什么?试想你要出家,会是个什么心境?要我还俗,只怕比那样还难受!”
张靖云笑了一声,灵虚子瞪看他:“你笑什么?师父与我说过,即便还俗,亦可修身,我这身道袍并不是非脱不可!倒是你,你可以不进那家门么?”
张靖云收起干巴巴的笑容,腊黄的脸刻板而冷漠,哼了一声:“进去作什么?母亲死去那日,我已与他决裂,再无任何关系!”
徐俊英叹了口气:“至亲骨肉,岂是说断就能断的?那时你逃出家门,不过五六岁,被你师父带离京城,听说他也寻了你好几年,很是伤心难过,毕竟是嫡长子……”
张靖云口气激愤:“不要和我提嫡长子——我只知有母,不知有父!”
灵虚子抬头看他:“我没见过靖国公,但你一进京城便非要戴这张人皮假面,我猜着你和他,定是极像的。事实如此,岂容得你忽视?你能躲得一辈子不相见吗?”
张靖云冷笑:“一辈子并不长久,天下之大,我不一定非要住到京城来。外祖父、外祖母年事已高,我也只能每年来回奔波看望他们两次,有舅父在,倒也无妨。不想他特特派遣密探召我们进京久住,这个却不是我情愿的!”
徐俊英说道:“你们来到前夜他去了城外逸云山庄,只为皇后突发奇想要看星星……估计听到你们的消息会很快回宫。他与皇后大婚后一直十分恩爱,皇后身子弱,好不容易怀了龙胎,却三天两头病着,太医们也没有什么好法子,这次召你们进京,为皇后调理身子,只怕要留你们住到皇后分娩。”
灵虚子看着张靖云叹道:“什么大不了的事!早知如此,我才不去找你,还不如……哎!他皇家有逸云山庄,你有归云山庄,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张靖云懒懒地说:“母亲当年生养了我,不欲我归于张家族谱,自取名靖云。归云山庄是我外祖父专为我所建,意在召我回家,与皇家逸云山庄没有一点关联。”
徐俊英笑道:“确实无关联,只是巧合。皇后闺名亦有云字,那逸云山庄专为她而建。归云、逸云两处山庄,一个在南,一个在北,相距七八十里路,远着呢!”
“原来如此。”灵虚子看着张靖云,一本正经说:“夏家在京城亦有店铺宅院,我不想惊动他们,只在归云山庄住着,你若是烦我,说一声,我明日也去建一个‘留云’山庄住住!”
三人大笑起来,徐俊英说:“还有一事,我先与你们说说:西边有小战事,捷报刚传回来,是齐王打退的敌兵,但他受了重伤,如今正日夜兼程送回京城。齐王是皇上幼弟,一母同胞,生得健壮威武,练得一身好武艺,也是个争强好胜的,十六岁即自请去了西边关防,一去三年。这一次却是伤重而归,太后心痛不已,皇上也不想幼弟有什么闪失,待看过了皇后,或会让你们往西迎一迎齐王,到时我自会陪同前往!”
张靖云点点头:“战场上下来,无非是筋骨皮肉之伤,随身医士只要止住血,好生护得他伤处不坏死,有一口气在,我们赶上了自然全力救得!”
灵虚子忽想起什么,看着徐俊英说:“你家少夫人,脉象是极好,但她毕竟久卧病床,不得走动,筋骨尚软弱无力,不致弱不禁风,稍碰一碰只怕也会跌倒——方才为她诊脉,她手背掌沿有擦痕,脉像中可见筋络间有轻微瘀血积存,像是重重跌撞过,原本无需用药,会慢慢好起来。我看她言语行动,凡事想到就做,却像是个要强的,不太会顾惜自己,这瓶六合丸,你拿给她,一日一丸,可助她恢复体力。”
徐俊英推辞道:“六合丸是你师父一生心血研制得来,救命的丹丸,珍贵无比,还是留着急用吧,她恢复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灵虚子将一只玉脂瓶放在桌上:“给她吧,她有这福份——师父此次入关前,将这味丹丸方子写给我背下之后烧毁,我能自己配制,要多少不行?”
张靖云看着徐俊英,打趣道:“难道你不想少夫人健壮起来?你行军打仗是高手,眼光却也毒辣老到,娶得如花美眷,温婉贤良,有妻如此,又生得娇儿,这辈子应无缺憾了。我和夏兄却远不及你有福,此生只怕难寻到知心会意的人!”
徐俊英什么话也不说,只将那只小小的玉脂瓶拿在手上把玩,脸上带笑,内心却是苦涩不堪。
第三十五章 新衣
晚上,媚娘半倚在软塌上,指点翠思翠怜替她按摩双腿双脚,翠喜端了碗莲子羹,站在一旁,一口一口喂她吃,王妈妈指使仆妇们往房里多添两盆烧得旺旺的炭火,一边看着她叹道:
“一天下来就累成这样,饭也不想吃,往后怎么得了?要学管事,不急在一时,太太也不赶你,慢慢来!”
媚娘咽下最后一口莲子羹,接过橙儿递上来的茶水漱口,拿热帕巾轻拭嘴唇,对王妈妈笑道:
“谁说我不吃饭?妈妈问翠怜吃了没有?我带着她在三奶奶院子里吃了来呢。我原本以为,一个候府几百口人,事情应不复杂,谁知管起来却是极难的。按说规矩章程原有在那里,大太太又为我镇坐紫云堂,但她总不能一直陪着我,我须得立起自己的威信,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