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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睡了一小会,刚醒来了,问大奶奶可得便?”
媚娘忙站起来,笑着说:“我这会儿正要过去呢!”
翠喜张嘴要说什么,媚娘摇了摇头,也不是很饿,若是再跑回去吃一餐午饭再过去,那老太太背地里又不知要怎么编排她了。
这几天都是午时到老太太屋里,瑞雪瑞虹几个丫头最爱她来,她一来,老太太才肯吃粥饭,喝汤药,当然前提是媚娘脱鞋上榻,不停不休地为老太太做全身按摩,从头到脚,一边掌握好力度替她揉捏,一边还要用心搜寻脑子里老人喜欢的故事笑话,哄她高兴,老太太是乐呵了,媚娘却累得够呛。
还跟往日一样,不停歇地替老太太按摩,推捏肩骨颈椎,为她散了头发,以指肚轻柔地压按,老太太躺在榻上,舒展眉眼,神态安详舒适,轻吟般说道:
“嗯,今日好多了,头不痛,肩膀颈部轻松不少,不然啊,这!
白天没机会探望儿子,夜里郑夫人是不会让她见恒儿的,只能路过秋华院门前,站一站,倾听一阵,确定没有恒儿的哭闹声,才急忙回清华院,开始每天里让她最兴奋最感兴趣的事——看帐册。
不管多累,每晚临睡前一两个钟头,她沐浴过后,披散了头发,睡衣外裹着丝棉睡袍,完全放轻松,倚靠在温暖的软榻上翻看帐册,她只看实物和金银帐册,那一笔笔名目多样的金子银子,呈现在帐上的只是一个数目,可她看进眼里,就是一堆堆金条银锭,不论是金卷银票还是货真价实的东西,都深锁入库,是死物,她想让它们活起来,为她所用,如何让鸡生蛋蛋生鸡,借人家的本钱赚自己的钱,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每日里考虑的就是这些问题。
第五十一章 寒夜
那夜那场突如其来的急性肠胃病引发寒症,不知道是媚娘的偏方起作用还是灵虚子的药丸厉害,又或是那一锅热烫的姜水?”
百战忙应道:“不会不会!小的看着王妈妈带了翠喜、翠怜出来,留了两个守夜的婆子进耳房,廊下亮着两盏灯笼,其余人都往侧后边下人房去了。”
徐俊英想着媚娘在老太太房里吃饭时无精打采的样子,毕竟不是大家闺秀,学什么推拿按摩,偏她很会逞能,据说为老太太按揉了三四个时辰,不累才怪。
他点了点头:“你下去吧,让那些值夜的都去睡,我这里不需要人守着了!”
“是。小的去了,候爷也早点歇了吧!”
“知道了!”
徐俊英合上书本,起身走到火盆边,拿起铜壶往茶杯里添水,铜壶柄很烫手,媚娘那两晚守在这里,为他添热水时,用了布巾垫手。
他当然知道媚娘为什么要顶着严寒坐在这里陪自己,她不喜欢郑美玉,不想让郑美玉靠近他。
不但防着郑美玉,她连自己和兰儿坐得近些也不喜欢,这无知的小女人,她想做什么?
不过暂时容她在这个位子上,她就以为真能掌管他的后院甚至整个候府吗?
秦媚娘忘记一切,郑夫人心知肚明,他为了那一点脸面和孝道,唯有痛苦地隐忍着,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不论是他或秦媚娘,都回不到从前了,两相保全的法子只有一个:他另娶一房正妻,生儿育女。媚娘守着恒儿,另院居住,他给她名份,养着她们母子,也算对得住天地良心。
郑夫人暗示他多次,要他娶郑美玉,他每次都推说须得问过老太太。
不过逢场作戏,郑美玉他是绝不会碰的,那女子太虚假奸滑了,郑夫人说他外出征战后,媚娘多亏有玉表妹陪着,他想像着大病前的媚娘,无论如何心思转不过郑美玉,不定被她哄了多少好处去。真正纯良的女子,不会如此狠心绝决,说反脸就反脸,毫不犹豫地背叛闺友,除了允她掌管媚娘的一切,他没给过她任何允诺,她就肯心甘情愿和盘说出媚娘和俊杰的私情,如果说媚娘只不过算闺友,那么俊杰可是她亲亲的表哥!
这样的女子,别说娶来做妾,就是放在院里做使唤丫头,还得时时防着。
兰表妹就不同,自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是个纯善女子,如果当初听了老太太的话,放弃媚娘,娶兰表妹,现在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
老太太是对的,他承认自己错了,阅历太浅,看不到真相,觉得门庭不重要,有了情意什么都可以解决,偏偏这里面关系很大。这一次,他决定听从长辈安排,娶门户相当、从小受严格教养的贤德之妻,开始新的生活。
第五十二章 忍受
腊月十九,媚娘和宁如兰在紫云堂忙了一早上,杂务事方定下,管事们尽散去,看看时辰尚早,外边仍飘着雪花,两人拥火而坐,暖融融的,也不急着离开,将服侍的婆子仆妇丫头们遣开去烤火,她俩个坐在堂上悠闲自在地谈话。
媚娘笑道:“你这喜酒吃得也够多了吧?算起来连着五六场,有没有醉一次?年尾喜气充盈,你每日浸润其间,也要沾上些才行!”
宁如兰抚着膝盖道:“母亲也如此说,她还特特叮嘱我昨日再回一次娘家,我以为要做什么,结果她带着我与三爷到家庙念了一天经文,说是专程去求高僧亲笔抄来的善经,来回就那百来字,要我们念上六百六十六遍,谁记得念了多少遍?母亲却也精细,只看我们跪得差不多,才让起来,我的腿麻得都快走不动了!”
媚娘笑坏了:“亲家夫人真是个妙人!”
宁如兰也笑起来:“昨夜回来得晚,我与三爷匆匆梳洗一番就去了老太太那里,给老太太、太太的那些蜀地土仪,母亲也为你我两人各备了一份,你不是突然喜欢爱吃起辣味来了吗?这回任你吃个够,那些小吃食,肉干菜干酱露什么的,十之**,都辣得没法下口,每样给你带了些回来……还有新到的好秋茶,几款极美的蜀绣,等一会就让锦书送过清华院去。”
她凑近来:“另外有些极难得的果脯和小吃食,是新嫁的堂妹夫家送的,婶娘拿了些过来,母亲说这不多不少的,家里妯娌三四个,不好分,索性只给我们两人,闲时慢慢吃着玩。”
媚娘笑道:“亲家夫人真是太好了,倒让我们两个占了便宜去。”
宁如兰脸上带着些得意的神情:“我有三个兄弟,三个姐妹,我是最小的,得母亲的疼爱也最多!”
媚娘仔细看她:“嗯,没错,看出来了!这相貌,是个宜家旺夫、福泽深厚的命。你母亲也是个势利的,定是早算出你命好,所以多疼你些!”
宁如兰失笑,拍打她:“又来胡说!”
两人笑闹一会,媚娘忽想起什么来,问道:“你家怎么有蜀地的土仪?祖上是那边的?”
宁如兰点头:“我祖父在蜀地出生长大,后来考取功名,殿试前三甲,先皇爱才,钦点进了翰林,后来娶妻生子,在京城安家。但仍牵挂故里,逢年过节,京城宁氏往蜀地派马队送货物银钱,蜀地也早备好土仪,随车返送回来,年年如此,不管路途遥远,风雷雨雪,从未间断!”
媚娘感动:“风雷雨雪,如何断得了血脉亲情?亲家祖父必是非常想家的,他已经致仕了吧?何不带了老祖母,回乡小住?”
宁如兰微笑道:“祖母生在京城,身体极羸弱,只生了两个儿子,便病体缠绵,哪里也去不了。祖父思乡,却因爱惜祖母,一生未离开京城半步。祖父身体健壮,却在祖母之前离世,祖母过于哀伤,也随后病逝,死时留有遗言,愿随祖父返乡合葬。如今,祖父与祖母在老家祖坟地安息,已近五个年头!”
媚娘说:“好感人的恩爱夫妻。亲家祖父官至翰林承旨,为清贵文官,你父亲……亲家老爷却弃文从武,做了武官。”
宁如兰叹道:“就是这一样,父亲身为长子,不爱读书,只肯舞刀弄棍,祖父也无奈。幸得叔父肯读书,在祖父督促下,应试考得个功名,如今做到正六品大理寺左寺丞。”
“亲家祖父是什么品?”
“正三品。”
“咱们二老爷是几品的官儿?”
宁如兰看了看门外,轻声道:“二老爷原在户部,从三品的官职,因去年领了钦差,专管西南边赈灾,二老爷误信了人,折了不少赈灾银钱,灾民未能及时收到粮食衣物,被御史台的人访得,遭到弹劾,皇上看在候爷面上,只教停了一年俸禄,调出户部,另任闲职……若换了别人,那可是杀头下大狱的罪!”
媚娘怔了一下:“二老爷从户部出来,二爷却又进去,这不是还让人记着徐家这档子事吗?”
宁如兰笑笑:“我听三爷说,二爷是个真正能干的,大爷心气傲着呢,他一回来便让候府将出银子填了二老爷做出来的大数额亏空,帐册上应是有的,你没看到吗?余下的小数由二老爷自己去想法子。他求了皇上恩典,将二爷放进户部,应是想让二爷顶替二老爷,多做出几桩功劳,将功折罪,也让人家对徐府人有些改观,渐渐忘掉二老爷的错。”
媚娘若有所思:“听说府里几位爷过了年都要入仕了,领的还都是极好的官职?”
宁如兰奇怪地看着媚娘:“大爷没跟你说吗?这次打了大胜仗,又折了咱们府上七爷,皇上圣眷隆重,给了许多封赏,其中就有这样:任由大爷为考取了功名的兄弟选官职。几位爷,好歹都是举人身份,有参加过会试不中的,六爷辛苦备考一年,仍想参加明春会试,中不中,都要趁此机会入仕为官了。”
媚娘点了点头道:“这样就好,爷们都有事做,我们也放心了!”
内心暗自盘算,徐俊英有这个便利,如果能拉一拉自家哥哥秦伯卿,也省得那个病秧子在那里辛苦折腾,按说他都考取了解元,应是个饱学之士,考个进士应不成问题吧。这朝廷算什么,都能像徐俊英这样随便一抓便有几个名额,那科举考场只怕也多有作弊,就怕秦家没有背景,真材实学被埋没,秦伯卿多年苦读,天寒地冻从外地赶回来,反而捞不到一官半职,岂不是冤枉得很?
对于宁如兰的质疑,媚娘不知说什么好,她难道什么都看不出来?真以为徐俊英和自己也像她们夫妻那般,恩恩爱爱,无话不谈。
在如兰面前也无须防备,媚娘坦然道:“我和大爷,可不比你和三爷那般好,我们……匆忙成婚,又久不在一起,总觉有些生份。他如今对我,甚至不比对玉表妹和兰表妹好,你不觉得吗?”
宁如兰垂下眼眸,稍许又抬起眼看她,同情地微叹口气:“府里有此说法:都道大爷娶你,是一时被你容貌所迷,老太太也断言,大爷会有醒悟的时候……我却不这样看,大爷极有眼光,你,是个极好极好的女子!”
媚娘笑了:“这合府上下,怕也只有你肯这般夸我。行!我领情,其实我也觉得自己是个极好的女子呢!”
宁如兰又忍不住笑着轻打她一下,媚娘忽问道:“你家既是世代为官,还有闲空做生意吗?我听你说过娘家有各种商铺的。”
宁如兰收敛了笑容:“京官眷属有店铺生意的不在少数,只是不出面罢了,一切交由下边人去打理。我娘家在京城有十几间茶铺,七八间绣庄,还有当铺什么的,都是我母亲当年的陪嫁,我从小只见母亲看帐本,不时有管事的进来回话,却从不见她出门去巡看。”
媚娘说:“亲家夫人的陪嫁店铺当年有多少间,如今还是那么多间吗?”
宁如兰摇头:“我听母亲说,多了一倍有余,?”
宁如兰笑:“那时白家可不会被掏空,有名的京城豪富呢。”
媚娘问:“白家世代经商吗?”
宁如兰摇了摇头:“二奶奶的亲爷爷经商,刚死去的白家大太爷,原是个正二品的京官,管漕运的。我也是听三爷说,白家发家,原是从漕运上沾了光,利用漕运船只夹带土宜,各种南北货物往来通流,如此便利的事,白家做了多年!”
媚娘叹道:“做生意不用路资,还不必担心遭受匪徒抢劫钱货,自有大批官兵保护,真是再好不过了!”
“近年也不好,白家大太爷致仕,生意便开始做得不顺,病了一年半载,这一去,白府便不成个样子了。”
“也赚够银子了,够他家几代花天酒地的。”
宁如兰说:“再多的银子,难禁折腾,大太爷和白家二太爷兄弟同心,积累下的大笔产业,已经被子孙们各自分了去。二奶奶这个病,一半是为尽孝久跪受了寒,一半是心病,白家大太爷刚一入土,后边十几个子孙就趁着白家二太爷病卧,很快分了家,以长幼嫡庶论份额,大太爷一生只娶了一位夫人,二太爷却是妻妾成群,二房自是吃了亏,大太爷的几个儿子又是极强悍的,分了大半财物房产去。二太爷的庶出子孙几乎什么都没分到,有的还被逐出家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