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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朗不动声色,望着那杯盏之中翠色如醉的竹叶青,朗声笑道:“如此好酒,不饮岂不是可惜?纤云姑娘豪气干云,绝不输于七尺男儿,来,你我今日定要痛饮!”说罢举起杯,眼看着那杯竹叶青就要一饮而进。
“等等。”冷纤云声音发颤,一把从子朗手里夺过酒杯。她稳定了一下情绪说道:“这酒要慢慢喝才好,哪有像你这样牛饮的?岂不糟蹋了东西?”
子朗望着围墙之外,又抬眼看着无尽夜空,突然压低声音对冷纤云说:“纤云,我该怎样才能救你?”
冷纤云面色沉重,望着手中的杯子怔怔落下泪来:“子朗,你明知此行凶险,为什么还要来?你明知我要害你,又管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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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云殇
夜幕里风声渐紧,云层快速聚集,这是要下雨了。子朗四下里看看,低声说道:“纤云,我们马上走。”
冷纤云摇摇头:“子朗,我又能走到哪儿去?我走了,韶玉又怎么办?”她咬了咬嘴唇,似乎是做了一番挣扎,她对子朗说道:“我有莫少离别院地窖的清单,那里藏着好多兵器和财物。是在莫少离酒醉之后偷偷抄来的,我去拿给你,你等着我。”
她转身跑进柳园的飘絮阁,纤弱的身影隐没在夜色之中,整个柳园立刻陷入一片静谧。风四起,柳丝纷乱,花瓣似雪飘落,在黑夜中掀起涌动暗潮。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紧接着是轰隆隆的雷声,冰冷的雨丝在春天的夜里肆意滴下,如同冷纤云漂泊的心,如同她心底的泪。
雨丝滴在阶前,激起的水花溅湿了子朗的衣角。几盏寒灯在风里忽明忽暗,远远传来几阵不安的乌啼。子朗坐在亭中,心里面不详预感越来越强烈,莫少离逼迫冷氏姐妹,莫非此次是试探她们的忠心?和上一次一样,这附近监视的人一定不少。只是那一次珠联璧合都在,又还没到剑拔弩张的程度,所以还不至于动手。
而这一次,朱家与苏家结仇,莫少离更是因为屡次受挫愤怒不已,欲对朱家除之而后快,尤其是朱子朗!
那么刚才冷纤云端过来又不忍心让自己喝的,定是毒酒无疑。这酒没喝下去,莫少离的人岂能不心生怀疑?
望着那壶酒,子朗心里突然一片清明。不对,若是刚才的毒酒喝下,莫少离必定嫁祸冷纤云,除去朱子朗,顺便再给朱家宣扬一下丑闻。朱子朗与冷纤云约在柳园,冷纤云贪图其财物将其毒死在温柔乡;或是冷纤云勾引朱子朗未果,含恨下毒!
子朗心里一个激灵,好毒地计!原来至始至终,莫少离都没打算让冷纤云全身而退!他腾地从椅子上站起。风雨飘摇中,这园子静得有些怪异,冷纤云去了那么久,会不会有危险?
若这里只是自己一个人。子朗倒还不怕,只需拖上个一时半晌,流光他们就会回来,想必莫少离也奈何不得。可是冷纤云又该怎么办?子朗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救出冷纤云,她们姐妹是莫少离手中的棋子,若是觉得没用了。定会毁了她们!
想到这里,子朗再不敢迟疑,向着飘絮阁快步走去。“啊!”黑夜中传来冷纤云的一声凌厉的惨叫,子朗一惊,不由加快了脚步。只见飘絮阁的门前,在昏暗的光影下,冷纤云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大片的鲜血妖花般绽放。溅在如雪的白衣上,和着浓密的雨丝,浸润着,融合着,交错着,流淌在飘絮阁门口地石板路上。
“纤云!”子朗几步冲过去。轻轻将她她的头托起,冷纤云望着子朗,双目含泪:“子朗……快走,他们的人来了。”
“要走。我也要带你一起走!”子朗抱起她。在肆意而下地冷雨中。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柳园地大门。
这时。夜风里突然传来一声唿哨。冷纤云神色大变。猛地咳出一大口血:“子朗。来不及了。他们就是想……嫁祸于你。你快走……”
子朗淡淡一笑:“莫少离地人已经来了。我反正也走不掉。又何必逃?”
柳园周围狂风四起。门口呼啦啦涌进一大群人。看服饰都是侯爷府地侍卫。莫少离站在人群中央。身边是一脸得意地苏念蕊。
莫少离阴笑道:“朱子朗杀害江南第一名妓冷纤云。证据确凿。拿了!”
子朗全然无惧:“莫少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目地已经达到。又何必伤害纤云姑娘地性命?我这就跟你走。还请尊贵地小侯爷莫要害了纤云姑娘地性命!”
“子朗,你倒是多情。”苏念蕊撑着一把伞,一边嗔怪着,一边扭着腰走到子朗面前:“可惜啊,你多情得不是地方。若是你当初对我也这般怜香惜玉,恐怕你也没有今天吧?”
“子朗……”冷纤云微微睁开眼睛,忍着胸口剧痛艰难地说:“他们不会放过我……你多保重……能死在你怀里……我已经满足……”
苏念蕊脸色大变,恨恨说道:“你们现在倒是郎情妾意啊,好,我答应救这狐媚子。来人!”一个贴身护卫应声走过来,苏念蕊冷笑着吩咐:“把冷姑娘接过来吧。”
那护卫伸手,从子朗怀中抱过冷纤云,走到莫少离身后的队伍里。子朗道:“苏姑娘若是言而有信,我朱子朗任凭你们处置!”
苏念蕊冷哼一声,走到冷纤云面前,慢慢地摇着头:“可惜啊,这么美的一个人,眼看着就要香消玉殒了。冷姑娘,你若不死,我又该如何处置朱子朗呢?”话音刚落,她突然间出手,把冷纤云胸口的匕首狠狠向里一拍,那匕首顿时齐根没入胸口,冷纤云大叫一声,口里狂喷出一口鲜血,张大双目瞪着苏念蕊,然后再无声息……
哈哈哈哈!苏念蕊狂笑着:“你想死在朱子朗怀里?想得美!我偏叫你死在一个不认识的臭男人怀里!朱子朗,你莫忘了,只要是你求我的,我必定不叫你如愿!”
子朗心里一阵绞痛,“纤云弄巧,飞星传恨”,这句子再也不会念了,红颜知己,竟是因为自己香消玉殒。我本无心,然而卿何薄命!
莫少离冷眼看着这一切,右手一挥,立刻有两个侍卫拿着绳子上前,子朗淡然一笑:“不就是去见官吗?又何必这么麻烦。”
“绑了!”苏念蕊一声厉喝,然后,她冷笑着对子朗说:“我要叫全城的人都看看,风流倜傥的朱子朗如今有多狼狈!”
雨幕倾泻而下,子朗回头望了望,飘絮阁的檐上,再没有仙子踏月而舞;落红满地地桃花间,再不闻伊人袅娜琴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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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最好的一盏茶
只一眼,春儿便泪如雨下,子朗,我的子朗,你怎会如此狼狈?此时你应该是躺在榻上懒洋洋地说着:“春儿,我困了。”此时,你应该趴在春儿肚子上说:“儿子,别踢了,这样累得很,我们睡觉。”此时,你应该含笑倚在床头,如墨长发随意披着,桃花眸里闪着万般宠溺:“春儿,我是说采花的采。”……
谁这么狠心折磨你?谁下得了这般毒手?我的子朗最爱干净,他怎么可以一身伤痕躺在稻草上?他怎么可以穿着一身血污的衣服?春儿痛哭失声,肚子里的小包子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悲恸,忍不住又乱踢起来。
“子朗。”春儿在牢房门口轻声呼唤着,她真怕那一端的子朗从此没了回应,子朗,春儿写的那些“子朗的缺点”还封存着,你还没有看过,你答应春儿等老了才看的;子朗,你一直说只要春儿一个,可是你从来都没告诉过春儿那个理由,你好懒!
子朗轻轻睁开眼睛,笑着看着外面泪流满面的小妻子,他微微欠起身子,坐在潮湿发霉的草榻上,看上去依旧是那样慵懒,他笑着说:“小春儿,不哭了,相公不是好好的吗?”
春儿探进手去,握住子朗的手,眼泪扑簌而下,颤声说:“都这样了还说好,他们这般狠毒,是想屈打成招吗?”子朗笑了:“不打,他们怎么能解恨?”
“子朗,疼吗?”
子朗笑笑:“春儿,不疼。”
春儿鼻子一酸。又开始落泪:“就是疼,你也懒得说。”子朗笑着凑得近了些,手轻轻触摸着春儿的肚子:“儿子,来,踢一脚。”小包子真的踢了一脚,子朗满足地笑笑:“真听话,和春儿一般的听话。”
春儿擦了擦眼泪,问道:“莫少离他们倒底想怎样?子朗,我们该怎么办?”
子朗摸摸春儿地脸:“春儿放心。相公怎么会有事?你这几天多吃多睡,我回去要看见春儿胖上一圈才行。”
春儿死死地咬着嘴唇,潸然泪满面,嘴上却说:“谁要那么胖。都成小猪了。”子朗笑出声来,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过头对陪着春儿来却一直没有说话的荆楚说:“荆楚,纤云想要交给我的东西找到了吗?”
荆楚道:“还没有。”
子朗叹了口气:“纤云都是为我……”
春儿捏紧了拳头:“莫少离。苏念蕊。我绝对不让你们好过。这个仇咱们记下了。回头一定好好找你们算账!”
子朗怜惜地抚摸着春儿地脸:“春儿。这事要男人去做。”
春儿点点头。轻声说道:“子朗。让春儿给你梳梳头。”
子朗慢慢地转过身。春儿用手拢着他地头发。我地子朗最爱漂亮。就算是身在牢中。头发也不能乱地。那一双白皙地小手忙碌着。绾上一个松散地发髻。正是子朗那平时地懒散模样。
“子朗,你要不要喝春儿泡的茶?”
子朗握住春儿的手,柔声说:“是碧螺春吗?”
春儿眼中一热,两行泪又顺着脸颊淌下:“是,子朗要喝地,怎能不是碧螺春?”她回过头问:“荆楚大哥。那水还沸着吗?”
荆楚点点头:“春儿,一直沸着呢,我怎敢叫它凉了?”
春儿从子朗手里轻轻抽出了小手,拿出个约有两个巴掌宽的小茶船,忍着泪开始泡茶,关公巡城、韩信点兵、凤凰三点头……这一切是那样熟悉,然而这一次做起来却是那般精心,子朗最爱喝春儿泡的茶,这茶一定是醇香适口。齿颊留香的。一定是春儿这辈子泡得最好喝的一盏。
一滴泪,不经意落在茶盏中。滴答一声,溅起了几圈涟漪,春儿一惊,哇地一声哭出来,越是想做得完美,却越是做不好啊!她死死地咬着嘴唇,怔怔地看着那杯茶,杯子上面散着袅袅的雾气,可那茶香,却被泪的苦涩破坏了……
“子朗,你等一下,我另外再泡一次。”她抬手就要把茶倒掉,“春儿,等等。”他伸出手:“我就要这杯。”
春儿哭着:“这杯已经不能喝了。”
子朗凑到牢房边,执意探出手:“我就要这杯。”
春儿颤着手,递过了那杯茶,子朗凑到鼻下深吸了一口香气,笑道:“春儿地茶技真是越来越精湛了。”举杯饮下,抬手擦擦春儿脸上的泪:“春儿,这是子朗喝过的最好喝的一杯茶。”
那手,温柔地熨帖在脸上,心再度纠紧,春儿摩挲着子朗的手,已经泣不成声。这时,外面有人粗暴地喊道:“朱家少奶奶,时候不早了,赶紧走吧。上面要是派人来,我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子朗握住春儿的手,柔声说:“春儿,回去吧,记着不许哭。”说着又摸摸春儿的肚子:“儿子,再来一脚。”
“砰”,果然小包子又踢了一脚,子朗笑了,那笑容像是黑夜中透进的阳光,温暖,灿烂,让人炫目迷醉。“儿子,回去后看着你娘,她要是不听话哭鼻子,你就踢她一脚。”
“砰砰”,又是两脚。子朗笑道:“儿子,你可答应了,不许说了不算。”
在狱卒的催促下,春儿只好收了茶船,两两相望是那不舍地凝眸,她一步一回头,低眼湿了衣袖,肚子里的小包子不安地乱动着,春儿用手安抚着他,小包子,娘不哭,娘和你一起等着你爹回来。子朗亦凝望着她,脉脉的眼神中尽是款款深情。
春儿,子朗向你保证,只让你担心这一次,等我回去,便是携手相看云卷云舒的快活日子。
子朗,春儿不再哭了,乖乖守着我们的小院,大雨过后,桃花定会开得更艳呢。
春儿,你怕冷,夜里被子要多盖上点儿,过不了几天,相公回去搂着你,捂着你的小手让你睡得更安稳。
子朗,这牢里脏兮兮地,春儿回去给你备好热水,你的衣裳都好好地叠在床头呢。你回来,春儿伺候你沐浴,为你更衣,梳好你的头发。我的子朗,还是那般白衣翩然的谪仙风采。
最后再望一眼,春儿的眼睛又湿润了,子朗正含笑看着她,目光中是鼓励,是安慰,是对未来的信念。春儿擦了擦泪,绽出如花笑靥:“子朗,我要回家好好琢磨琢磨,给你泡上一杯屠苏断候茶!”
子朗忍不住笑出声:“春儿这想法真妙,我回去就喝。”
她望着他,始终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