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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听涛眼神中的嘲讽渐渐黯淡,原本死命挣扎的身子也像是被石化一样僵硬下来,安静地躺在地上,张听涛翻过身来看着顶棚,的确,赵虎臣这话说的是最实在的实话,他现在就是一个死人了,也不是张家的大少爷了。
麻木地看着顶棚,张听涛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是理所当然的害怕还是故作的镇定,总而言之很诡异,很复杂。
他的一生不算长,但却始终光鲜亮丽,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死,他觉得那最起码也是自己到了老爷子这个年纪的时候才会考虑的事情,他始终都觉得自己还年轻,死?那太远了,远到他连想象的功夫都不愿意去废,可现在,就是现在,这玩意却已经走到他脚前几步的位置,他甚至能嗅到死亡那头猛兽身上令人害怕到骨子里的一股异味。
“其实我也能猜到你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是个怎么样的状态,毕竟你现在经历的事情我也经历过,拜你所赐的,而且我经历的时间要比你久多了,据说是十三个小时,而你到这里不过是一两个小时而已,你觉得时间难熬不?是不是有种过了十几二十年的错觉?没错,当时我也是这样的感觉,就觉得一秒比一秒难熬,到头来总是个死,还不如一刀来个痛快,我拿了你嘴上的胶布,你不会愚蠢到跟我求饶百分功夫,肯定是求我给你个痛快的几率大于求饶。”赵虎臣低下头,伸手撕掉了张听涛嘴上的胶布。
因为被封闭的时间过久的缘故,张听涛嘴边留下了一道清晰的胶布留下的痕迹,撕拉一声拉掉了胶布,张听涛疼得嘶了一声,而后却也没大喊大叫,也没跟赵虎臣说的一样求个痛快或者求饶什么的,只是一声不吭地躺在地上。
“手和脚就不给你放开了,反正你也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将就将就。”赵虎臣低声道。
“其实我也知道,不管是你还是你姑姑,或者是已经去世未曾谋面的张家老爷子,肯定都觉得我这个人忒嚣张,忒跋扈,满身上下皆是匪气,一身都是市井屠狗辈得了志之后令人作呕和讨厌的傲气,这些我都不否认,我就是一个小人物,一个在二十岁之前见过唯一四个轮子跑的车就是村子里面的一辆拖拉机,怎么,觉得很不可思议吧?是真的。出大山之前,我从来没觉得有一天我能怀揣着好几百万开着好几十万的车出入那些平时见到我们村子里的人都是仰起鼻孔走路的城里人都流口水的高档餐厅吃饭,我就是一个小市民,到现在也都没太大的报复,什么中国首富甚至明珠首富我都没想过,我唯一的念想就是抓住眼前一切能够抓到的,把一切我能拿的东西都放进自己的口袋里,不管是啥,我都想要,我觉得是我贪心,用杨霆的话来说,就是我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子没见过世面农民的土气,穷苦了穷怕了,见着好东西就舍不得放开,什么都想要放到自己的兜里,别人要拿,我能和别人拼命。”赵虎臣又抽了以至于一支利群出来,放在嘴里点了之后拿下烟,塞进张听涛的嘴里。
张听涛没拒绝,只是一脸平静地看着顶棚,听着赵虎臣的话,脑子里在想什么,除了他自己也没人知道。
“我这样一个农民,肯定给你们城里人打心眼里瞧不起,戳我脊梁。你们心里,背后都会说,看,那个农民凭什么呀?一身土气的乡巴佬就活该穷死饿死,怎么能出入上流社会的地方?其实我心里也这么想,我就是一个农民,一个没见过大世面没听过大韬略肚子里有点墨水在大山里头沾了一身匪气的死农民,凭啥搂着香喷喷水灵灵的城里女人凭啥开着好几十万的好车住寸土寸金高档得令人发指的豪宅?”赵虎臣咧嘴一笑,自己新续了根烟抽一口说一口,眯缝起来的眼睛透过那扇满是灰尘的窗户桥瞧着已经有大半张脸沉了下去的夕阳。
张听涛的眼珠子转了转,瞳孔中倒影出此时赵虎臣的形象来,没啥形象更没啥风度可言地坐在水泥地上,两只手环着膝盖一只手指还夹着烟,烟雾了然,这个男人半张脸都映在金色的夕阳里头,张听涛说不好那是一种什么感觉,苍凉,苍老,或者是其他什么的,只是张听涛似乎能从这张脸里头看见这样一幅景象,一座不高的枯草丛生的山头,远处是群山莽莽,一个男人坐在山头上,望着极广阔的远处,没多少热血沸腾大气磅礴的旁白描述,极安静,却有种深刻而令人颤动的苍茫力量。
“可是不行啊,就因为我是农民,就因为我打小就穷惯了苦惯了,我更舍不得眼前的这一切。我比谁都珍惜它们,你说我能乖乖地放下这些东西大彻大悟然后去归隐山林不?还是束手就擒任人宰割?第一个我没那么高的悟性,我从来都觉得我就是一个俗气到不能再俗气的市井之徒,我都不太敢去寺庙,为啥?我觉得我这种满身都是污水的人去那种太干净的地方都觉得自己脏,浑身不自在。第二个,就是一只野山跳,你要杀它的时候它都会咬人,更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人?束手就擒的人要么就是哀莫大于心死要么就是你现在的状况,拼光了耗尽了,不是想死,而是没啥理由让人再让你活着了不能不死。我想活,很想,当初我被你关着的时候就怕死,当时我就琢磨,如果跪下来求有用的话我肯定跪下来求你绕我一命把我当个屁放了。”赵虎臣也觉得自己废话是越说越多,丢下了烟头猛地就站了起来。
赵虎臣还没开口,像是意识到什么的张听涛眼中猛地就闪过一丝悲哀,就这样完了?
“我不怪你。”张听涛扯了扯嘴角,忽然对赵虎臣露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苦涩笑容。
赵虎臣手里拿着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猎刀,动作却顿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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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杀梁兵戟
第190章杀梁兵戟
“成王败寇,这是不变的真理。是命,这些都是命,我也不怪你杀我,其实就算是怪也没什么用,就像是你说的,如果求能有用的话我肯定也愿意跪下来求你饶了我一条命,但那没用,你不会因为我说了好听的就放过我也不会因为我说了难听的让我死的更难看。无所谓了,都无所谓了。”张听涛苦笑一声,那张曾经在军装的映衬下意气风发的脸庞也一瞬间苍老下来。
干瘪而凄凉,形容此时张听涛的心………情最为贴切。
“只是可惜了我身边这兄弟了,虽然你没说,我也知道他是梁兵戟,他是从河南农村那边出来的,也跟你一样,是个农民。我第一次见他就在部队里,我们在一个部队一个班里面,还是一个寝室的,他上铺我下铺。那时候他什么都不懂,老是给一群仗着自己是所谓城里孩子的畜牲欺负,我看不下去,也瞧得起他是条汉子,门门训练都是优秀过关,我就帮衬着拉了他一把,农村里出来的孩子懂得感恩,后来一直跟着我做到了宪兵大队副队长的位置,可以说如果这一次我不把他拉下水的话迎接他的肯定是很不差的未来,前途一片光明,只是我对不起他,最后把他拉下了水,不但军衔党籍没了,连小命都要搭进去。“
“我这辈子都没为什么事情后悔过愧疚过,但现在后悔就后悔两件事情,第一件不该招惹你,第二件不该把我这兄弟拉下水。愧疚也愧疚两件事情,第一件还是我不该把我兄弟拉下水,第二件就是没能在最后见老爷子一面。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是兄弟,你听着兄弟,我张听涛这辈子出了少杰那个血亲没认那个做兄弟,你梁兵戟就是第一个我打心眼里认的兄弟,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一世人两兄弟,但愿下辈子我还能做你兄弟,到时候我欠你的一并还给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张听涛的语气始终都很平静,或许到最后喊出兄弟两个字眼时候会带着颤音,但他的情绪一直都很平静,说完之后,他轻轻地闭上眼睛,一滴眼泪从这个男人的眼角挤出来滑落脸颊,最后顺着眼角消失在耳后的头发里。
张听涛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虽然闭着眼睛,他甚至能察觉到赵虎臣手中的猎刀扬了起来,那是死神的脚步吗?一步一步,原来如此清晰。
张听涛感觉自己的脖子微微一凉,然后是一种锋利的刀片切入皮肤的触觉,很快,很短暂,没什么痛苦,凉过之后浑身一轻,然后,然后整个世界就保持着黑暗,什么感觉都逐渐消失。
为了给张听涛一个痛快,赵虎臣的刀切得很深也很快,一刀过去之后赵虎臣的裤腿上,旁边的麻袋上都溅上了一管热血,赵虎臣收回猎刀,此时,脚边张听涛的脑袋才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角度撇到一侧,脖间一抹殷红迅速扩散,继而汇聚成血河流淌扩散出来。
赵虎臣示意漠河解开麻袋的口袋,漠河走过来两步,一脚踩在了血泊里头溅射开一片血水,一步一个血脚印走到麻袋旁边,打开了麻袋的口子之后里面伛偻着一个男人,果然是梁兵戟。
出事之后,梁兵戟自然没有张听涛那么好的待遇,虽然张听涛才是主犯但警备区对他的愤怒并不亚于张听涛,于是梁兵戟就被扔到了监狱里头住了一段时间,一直到被放出来的时候梁兵戟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精神焕发,头发蓬松,胡子拉碴,眼神虽然还依稀能见到几分军人的锋芒可却永远地失去了那骨子锐气,此时,这个一个月之前还是解放军上尉的军人正蜷缩着倒在地上身子颤抖。
拉开了麻袋,就仿佛打开了梁兵戟感情的闸门,这个完完全全听见了整个对话过程的男人为张听涛临死的话而大哭。
因为嘴巴被胶布封住了,所以他哭不出声来,眼泪却是像决堤一样从这个男人的眼中宣泄出来,一张脸涨得通红,鼻涕和眼泪混在这个男人的脸上,让他的看起来格外狼狈。
抬起头,因为憋气和激动的情绪而青筋都暴出来的梁兵戟看见了张听涛的尸体,身体一个劲地往张听涛那蹭,站在旁边,就是漠河心里都不是个滋味。
但他没去帮梁兵戟,甚至连嘴上的胶布都没去帮忙撕掉,就站在旁边看着。
梁兵戟的身子蹭到了张听涛身边,看得出来,这个硬朗的男人真是伤心到了极处,脸色更加通红,就像是皮下涌着一层血浆,就连眼白都爆出了血丝,梁兵戟的脑袋贴在张听涛的身子上,张听涛身下,那血泊弥漫看来,浸润了趴在地上的男人胸口的衣服。
兴许是被这温热刺激到,梁兵戟喉咙中的呜咽声更响亮,身子猛地就弹起来,竟然跪在了地上,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双腿也死死地被绳子缠着,梁兵戟就这样跪在地上,他做了一件让赵虎臣侧目,让漠河忍不住转过身去不忍再看的事情。
梁兵戟跪在血泊里,面朝着张听涛的尸首,猛地在地上磕头,他的额头磕在地上,磕在血泊里,溅开血花糊了他的一脸,然后撞击在地面上,发出拍击水面却比那更沉闷的声响,一个,两个,三个,不知道多少个以后,梁兵戟的脸上,身上已经满是鲜血,大半是张听涛的,还有是他自己的。
鲜血泡糊了胶布,那张胶布滑落,梁兵戟张开嗓子猛地仰天嚎啕大哭,哭声悲忪,再坚硬的人听见这硬汉的哭声也忍不住心酸。
“我会把张听涛的骨灰送给他的姑姑,也会把你的一起送过去,上面就写你,梁兵戟,张听涛的兄弟。他姑姑知道怎么做的。”赵虎臣蹲下身子,在梁兵戟的身边,轻声说。
仿佛是听见了赵虎臣的话,梁兵戟的哭声渐渐歇落,眼泪冲掉了血迹,而血迹又重新覆盖眼泪,他的一张脸已经分不清本来的颜色,跪在张听涛的面前,点一点头,这头是朝赵虎臣点的。
最后拍一拍梁兵戟的肩膀,他这个始作俑者根本就没有资格再去说一些悲天悯人或者提高姿态的话,站起身,赵虎臣手起刀落。
梁兵戟的身子顿住,急促的起伏的胸口也猛地停下来,就像是戛然而止的机器,然后凝固,凝固,良久之后,梁兵戟的身子直挺挺地倒在张听涛的身上,似乎还能从梁兵戟的嘴角瞧见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赵虎臣失去了继续待下去的心情,走到工厂外,深深地吸了一口没有血腥味的新鲜空气,刚结束了两条鲜活人命的双手垂放在两侧,抬起头看着青天。
赵虎臣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于抬起头看天,以前在山里的时候,打猎闲暇躺在树林茂密的大山上就坐在大树下面,透过层层叠叠遮天蔽日的树叶看着从无数缝隙中透露出来的天空一角,再沸腾的鲜血再激烈的心跳也会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