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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念慈心里一沉。听这话的语气完全不是商量,而是不容置喙、不留余地的通知她一声。
看来今天是撬不开段子矜的嘴了。
想了想,穆念慈便没再阻拦,无奈地将手伸进随身携带的包里,想掏钱包结账,却无意间摸到了那块催眠用的怀表。
指尖冰凉的触感让她倏尔怔了片刻。
段子矜已经先她一步撂下两张人民币,准备随那男人一起离开。
穆念慈心里飞速划过一个念头,她突然收紧了五指,攥住那块怀表,高声道:“段小姐,等等!”
*
回公司的路上,段子矜的心情异常复杂。
开车的人她认识,是江临家的司机。
是了,此刻她在江临安排给穆念慈的那辆轿车上。
副驾驶上坐着穆念慈,而她旁边,坐着阿青。
说实话,这样的场面谁都没有想到。
段子佩摘下口罩和墨镜,俊美无俦的容貌带着三分凌人的不羁桀骜,薄唇似翘非翘,墨兰色的眸子像是白釉点了青花,漂亮得颠倒众生。
穆念慈看到他的脸时,整个人惊愕得呆住,她的瞳孔缓缓放大,捂着嘴轻叫了一声:“Dylan?”
在美国生活学习这么多年,她不认识大陆的影后姚贝儿,但不可能不认识一夜之间风靡欧美的Dylan。
他居然在中国!还一副和江临的小情人关系匪浅的样子!
被副驾驶座上的女人如此这般失神地注视着,段子佩俊逸的眉眼间渐渐揉出几抹不耐烦的神色来。
他睨着副驾驶上满脸惊愕收都收不回去的女人,瞳色一点点沉郁下去,抿了下唇角,冷声道:“看什么看?没见过?”
穆念慈觉得这男人分明就是把心里的不痛快都发洩在了她身上,她被他一噎,还没说话,男人便按下开关把前后车厢之间的隔板升了上去。
大有眼不见心不烦之意。
穆念慈愣愣地看着他那张如玉般无瑕的俊容消失在隔板后面,半天没反应过来。
段子佩却没怎么当回事,确定前面的人听不见也看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做什么时,才沉着嗓音对一侧发呆的女人问了句:“江临被催眠过?真的还是假的?”
段子矜握紧了手里的东西,怀表尖端最锐利的轮廓险些划伤她的手,她却毫无知觉般,慢慢地点了下头,“真的。”
她刚回国的那段日子,对在欧洲发生的事情几乎是绝口不提,阿青也怕再翻烂她的伤口,便忍着,亦是什么都不问。
再后来,时间长了,偶尔在聊天的时候,她也会透露一些,却也始终没说得太详细。
“又是他女人干的好事?”段子佩冷哼,猜也猜得到。
段子矜阖了下眸,梳理着脑子里乱成一团的思绪,“是,他是被催眠才会失忆的。”
“可是他怎么知道自己被催眠了?”段子佩蹙眉,“还大老远跑到密歇根去找了个心理医生回来?”
一提这事,段子矜的心房又是一阵紧缩,她涩然开口:“我不知道……”
但是既然他想到了他可能被人催眠的这一层,是否意味着,他开始怀疑一些事情了?
段子佩沉着眸光看着她,深深的眼底是一大片风雪萧瑟,“你昨天才说过和他断绝来往,悠悠。”
“我……”段子矜又将手里的怀表握紧了几寸,险些嵌入手掌中,“我以为他和穆念慈……”
结果不是她想的那样。
穆念慈只是他的心理医生。
听到心理医生四个字的时候,段子矜好像被人捅了一刀。
原本要离开的脚步,宛如被钢钉钉在了地上,怎么也迈不动了。
那时阿青寒着嗓音说:“你是什么都和我们没关系,悠悠,跟我走。”
她却下意识甩开了阿青的手,走到穆念慈面前,藏不住眼神里的狠戾,似要把她剜开一般,一字一顿地问:“你说什么?”
穆念慈掏出怀表,在她眼前晃了晃,忽视了她犀利而尖刻的视线,脸色平静无澜,还透着点点坦诚的愧疚,“我说,我不是他的女朋友,我是他的心理医生。”
“他怎么了?”
穆念慈敏锐地从女人的声线里察觉到了一丝颤抖。
明明刚才还是那么傲慢又冷漠的女人……现在好像突然就剥开了表面的一层面具,变得敏感脆弱又紧张起来。
原来不仅她是江临的心病。
江临……也是她的心病啊。
两个人都为对方病入膏肓了。
穆念慈垂眸道:“抱歉骗了你,因为干我们这一行的,有义务为病人保守秘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不能告诉你他现在的情况。不过你放心,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
看她的脸白得跟什么似的,怕是以为江临得了什么抑郁症啊,双相障碍啊,治不好就要自杀的病吧?
其实根据穆念慈对他这段时间的观察,他确实有些抑郁症的前兆出现。性格凉薄,对任何事情都是漠不关心的冷淡,包括集团八周年庆,他自己的公司,他也没有想要去凑个热闹的念头,好像生活中没有什么能让他提起兴趣。
不过见到段子矜的时候就不一样了。别人察觉不到,穆念慈却深刻感受到了那一刻原本死寂般的水面忽然就泛起了涟漪,渐渐地,水底深处汇聚了暗流,卷成汹涌的浪潮……铺天盖地,排山倒海地翻滚起来。
于是她面无表情地把本子上记下的所有关于江临可能患有抑郁症的征兆全划掉了。
全是废话。
后来,她还是捡着能说的说了一点,把他接受催眠治疗、想要恢复记忆的事情告诉了段子矜。
那时候她仔细观察着段子矜的表情,除了沉重和淡淡的悲伤之外,震惊、意外等等情绪是少之又少。
简直就像是她早知道江临被人催眠失忆了一样。
这是连江临本人都不能确定的事,段子矜又怎么会知道呢?
穆念慈突然就懂了江临那句——不想把话说清楚的,始终是她,不是我。
这个叫段子矜的女人浑身上下都是秘密,她藏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穆念慈又想到她昨晚问江临对段子矜是怀疑还是相信,男人那时深敛着沉痛和挣扎的表情,这一刻又无比清晰地呈现她眼前。她记得他沙哑的嗓音,也记得他的话——
“我不知道,我想相信她,想证明她的清白。但是念慈……说实话,我也会害怕。”
不知道是吗?
穆念慈沉默了一会儿,对段子矜道:“你帮我一个忙吧。”
不知道,那就想办法证明给对方看看。
正好段子矜也觉得你不相信她呢。既然如此,那就……
证明给对方看看吧。
穆念慈提出的要求听起来很匪夷所思,她要段子矜去催眠江临,去催眠那个自我防范意识强到任何不用药剂的催眠师都无法侵入他的心防的男人。
“催眠是最需要信任的。”穆念慈道,“只有足够信任眼前的人,足够信任周围的环境,才能真正放松下来,把意识乃至生命都交给她。昨天在他的卧室里尝试了三次都失败了,环境因素上,我们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只能从另一个变量上下功夫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所以他们昨天在他的卧室里其实是在做这件事?
段子矜握着颤抖不止的手腕,不知所措地摇头,往后退了两步,“我不懂,我不懂……”
“你懂!”穆念慈忽然拔高了声音,逼上前一步,神情却坚决而诚恳,“你懂,段子矜,你可能是现在唯一一个能救他的人。”
她的话让段子矜姐弟俩同时愣住。
段子矜的眸光忽明忽暗,瞳色时深时浅,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还是段子佩最先回过神来,冷笑着拒绝道:“穆小姐,你是心理医生,你是催眠师,你都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让她去做?还有,那个男人的事和她早没有关系了!悠悠已经为他做过太多事,多到他一辈子都还不完!你们少拿他的事情来……”
“阿青。”一旁传来的嗓音温温静静的,很平淡,很坦然。
她的声音不大,却盖过了段子佩方才低喝的语气,如一道的溪水,蓦地冲散了他的怒火。
“穆小姐,很抱歉。”女人开口道。
穆念慈心里微微一空,眸光暗了暗,随即宽容地笑着摇头,“这本来就不是你的义务,你没有必要道歉。”
段子矜迎上她的目光,“不,我是为昨晚对你们的误会道歉,也为我刚才的态度道歉。”
穆念慈一愣,段子佩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神情逐渐变得不可思议,伸手就要去抓悠悠的手臂。
却被她反手握住了他的胳膊。力道不大,却困得他动弹不得。
只听段子矜淡淡地说:“至于催眠的事,我跟你去,但我不会。”
穆念慈喜上眉梢,连连道:“没关系、没关系!你不会我教你!”
“悠悠!”段子佩拧着眉头,眼睛里几乎冒出火了。
段子矜松开了他的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你昨晚说的话,我好好想过了,阿青。”
“然后呢?”
段子矜道:“我不想给这八年留下遗憾。”
遗憾。
——八年的感情,最终落下一句他不信我,总归让我觉得有些遗憾。
不想留下遗憾,所以想去证明他到底信不信你?
段悠,你真傻。
段子佩死死攥着拳头,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他一瞬不眨地注视着眼前的女人,忽然发现她黯淡了两个月之久的双眸不知何时被点亮了微微的光,重新变得生机勃勃,想阻止的话蓦地就卡在了喉咙里。
半天,他一拳砸在桌面上,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冷漠道:“随你便。”
……
于是,穆念慈花了点时间教她最重要的催眠要领,一个小时后,三人便坐上了去传世的车。
…本章完结…
☆、第219章 配不配得上
三人到达郁城偏北的地界时,已经是傍晚时分,晚高峰堵得司机心力交瘁。
远远望见那栋造型磅礴大气、独具匠心的建筑时,段子矜不由得怔了一下。
只见十五层往上几乎每间办公室都亮着灯。
而现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很久了。
这座大厦从里到外的装潢都别出心裁,尤其是旋转门上方巨大而耀眼的LED灯,拼出了一个市值惊人的金字招牌,和大厦顶端的Logo如出一辙——
Legacy,传世。
曾经的很长一段时间,Legacy都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二流企业。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夜之间变成了整个行业的一匹黑马,足以和埃克斯集团并驾齐驱的巨头。
传世是从蒸发了埃克斯集团4%的资金那一天开始,才在总部大楼的楼顶挂上了这样一个锋芒毕露的Logo的。
说到底……这里有她段子矜一份“功劳”。
大厅里的前台已经按时下班了,而十五层往上基本都是公司大大小小的领导。
乘电梯一路到了21层的大会议室,见她回来,孙颖的脸都快拖拉到地上了,“段工,我下午三点给你打的电话,你现在才来?”
段子矜看了眼会议室里正在开会的众人,首位是空的,江临并不在。她抿了下唇道:“不好意思孙经理,堵车。”
孙颖的眉梢挂上一丝显而易见的冷笑,嘲弄意味十足。
她尽量不惊动会议室里的人,妥帖地关好了门才对她说:“跟我来。”
段子矜面色平静地跟在她身后,走出两步,孙颖忽然瞧见了楼道尽头那陌生的一男一女的身影,蹙眉道:“谁带他们上来的?”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公司的电梯需要刷员工卡才能运行,他们不是公司的员工,总不能是爬楼梯上来的吧?
段子矜从容道:“是我。”
孙颖捏紧了手里的文件夹,差点没回头砸在她脑袋上。
虽说她曾经亲眼见过在大会议室里,江总是如何为了她开除一个董事的,但现在公司上下谁不知道段子矜失宠了?昨天江总还带了新欢回来,无疑就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扇了她一巴掌!就连傅总都因为对她格外照顾而受了牵连,她倒好,现在还把自己当总裁夫人呢?
“段工,这里是公司,不是你家。”孙颖冷笑,话还没说完,就见不远处那一男一女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孙颖的眼波微微一震,立刻就认出来了,这是昨天江总带去集团周年庆的那个女人!江总的新欢!
这么一想,她赶紧收住了话音,想了想不免又觉得奇怪,这是什么情况?
新欢和旧爱走在一起了?旧爱还把新欢带到男人公司来?
越琢磨越奇怪,恍惚间,她突然想起几个月前傅总在散会后的忠告——以后看见姓段的绕着走。
不禁再度陷入了迟疑。
段子矜看到她眼中时深时浅的思考,攥了攥手里的怀表,淡声道:“孙经理,您要带我去哪?”
“还能去哪?”孙经理回过神来,没好气道,“你手底下的人拿对手公司两年前淘汰的方案糊弄江总,被抓包了,现在江总正在气头上。你马上去把这件事处理干净,然后来人事找我。上头对你的处分已经批下来了,我回去签个章,你过来的时候我得跟你好好谈谈。”
段子矜眯了下眼眸,明明是一双剪水秋瞳,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