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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季迟不动声色的眸光从段子矜时凝眉时微笑的脸上掠过,最终落在她和方雨晴中间,温淡,疏离。
“叫你们上来,是因为我早晨收到了一封邀请函。”他不咸不淡地开口,言语间自有一种上位者不容侵犯的威仪。
方雨晴忙问:“邀请函?”
“我的母校一百周年校庆。”唐季迟耐心解释。
窗外白云漂浮,一束光芒不偏不倚打进了段子矜褐色的瞳孔里,掩饰住她眼底的震颤。
是呵,又到四月了。
A大的百年校庆,想必是隆重非凡的。
唐季迟似有若无地看了她一眼。
他走到办公桌旁,修长的手指划过桌面,带了些许漫不经心,说出来的话却是极为认真的口吻。
“除了贺礼以外,我计划额外给母校提供十个应届毕业生实习培训的名额。现在公司只有工程部和销售部需要吸纳新同事,所以你们两个要跟我一起去参加校庆典礼,替我好好观察,这十个名额,谁能胜任。埃克斯集团,只要最优秀的人才。”
说白了,其实是去当探子。
唐季迟作为母校走出来的精英,会受到邀请,是毋庸置疑的。
到时他必定会在各个报告厅里与校领导周旋油走,没有时间详细考察学生们的能力,所以让她和方雨晴代为甄别。
“唐总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我一定不辜负您的信任。”方雨晴往前凑了凑,笑得温婉。
段子矜淡淡掀起眼皮瞧了眼几乎贴在唐季迟办公桌上的女人,又垂下眸。
唐季迟的反应却比段子矜还平淡,看都没看方雨晴,仿佛根本没听到她说什么,黑白分明的眼眸锁着段子矜低垂的脸,“那你呢,段工程师?”
“尽我所能。”段子矜只说了四个字。
方雨晴被忽视得彻底,恶狠狠瞪了段子矜,转过脸来面对唐季迟却扬起笑容,“唐总,段工刚出院,会不会太累了?不如让杨组长代劳吧?”
杨组长是工程一组的组长,也是段子矜的上司,和方雨晴之间有些暧昧不清的关系。
当初也是他为了给自己的小情人找个替罪羊,才把她推到了G市的烂摊子里,没想到遇到江临,阴差阳错之下,倒把滞留的半成品都卖出去了。
段子矜眼角微微动了下,看着方雨晴献媚的表情,凉凉的笑着。
她人还在这站着呢,居然敢当着她的面抢她的饭碗,这个姓方的女人就这么沉不住气?
唐季迟的目光越过方雨晴,稳稳停在段子矜身上,眉梢轻抬,像是等她表态。
段子矜笑了笑:“我倒是觉得能为公司效力是种福气,大概方小姐的想法和我不一样。既然她觉得这份工作这么累,不如唐总让她歇歇吧。”
“段工你!”方雨晴脸色一变,她怎么也没想到段子矜会还嘴。
段子矜还是和善无害的笑着,刚要抬眼去看唐季迟,却忽然听到他沉静威严的嗓音:“行了,你出去吧。”
她怔了怔,才意识到她和唐季迟已经不是六年前的关系了,刚才……在老板面前,是有些放肆了。
她点了下头,转身要走。
刚迈出两步,方雨晴却更快地从她身边疾步走过。
速度快得就跟后面有人追她似的。
走出办公室关门时,方雨晴还不忘剜她一眼,赤luo裸的敌意和恼恨。
段子矜生生止住了脚步,回过头正撞见唐季迟俊美的脸上浮现出的一丝趣意,“我让她出去,你去哪?”
原来不是轰她走?段子矜眨了下眼睛,抿着唇没说话。
唐季迟却忽然朝她走来,面色平静诚然,意味藏得很深,“人事说你请了三天病假。”
段子矜发现她的脚像不听使唤似的往后撤了一步,“嗯,是。”
视线往外一瞟,心里却想,人事一天到晚都在跟总裁报备什么啊?
“去干什么了?”唐季迟问得慢条斯理。
段子矜皱眉,“住院。”
生病不就医难道在家等死吗?
“哪家医院?”唐季迟的视线在她身上淡淡扫了一圈,走回办公椅坐下,“你没有医生出具的证明,算旷工。”
段子矜无奈极了,“我有医生出具的证明也不能直接交给您呀。”
唐季迟双手撑在办公桌上抱着拳,将下颚垫在拳头上,不言不语地看着她。
她第一天生病他就听说了。特意问了人事,说她病得很严重,假都是别人代请的。
那天,唐季迟第一次缺席了例会,在技术室守了一个早晨,看一群技术员如何定位电话号码。
也派了人一家一家医院去查,结果却什么都没查到。
整整三天,她像人间蒸发一样。
如果真是病了,怎么可能查不到去了哪家医院?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有人刻意想隐瞒这一切。
那个人,要有动机,也要有能力。是谁呢?
黑眸间闪过一抹冷厉的光。
他大概猜到了。
“你生病的事,还有谁知道?”唐季迟问她。
段子矜不解,今天唐季迟的问题似乎有些多了,范围也更近了一步。回想起上次他们谈话时,他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这次突然产生的进展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更何况她生病的事……知情者是江临。
不是她,而是她真的不愿在唐季迟面前提到江临。
“没人知道。”
她回答的太过坚决,也正是这份坚决,让唐季迟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能让段子矜如此回护的人,全世界也就只有那一个。
唇梢慢慢弯起一抹弧度,“你出去吧。”
明知道是这样的结局,还非要留下她来问个清楚。
刀尖都递到胸口了,还非要睁大眼睛仔细看清楚它是怎么插进心脏的。
唐季迟望着落地窗外漂浮着的云层,竟有些呼吸不上来。
*
片场。
今天是场地租赁的最后一天,广告的正片全部拍完了,现在只需要再补几个镜头。
姚贝儿坐在遮阳伞下面,旁边几个助理给她摇着扇子、喂着水果,捏着肩膀,怎么看都是豪门少奶奶的派头。
“行了,别扇了。”她拢了拢身上的风衣,冲面前挡住她视线的助理一摆手,“让开点。”
不远处的草甸上,容貌卓绝的男人正在镜头下摆着各种Pose。他就是生活在镁光灯下的王者,光影交融生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独独他可以游刃有余的应付。粼粼水波映在那对墨兰色的瞳孔里,像开出了朵朵青花。
日光倾城,人亦倾城。
“Okay,下一套衣服。”摄影师一声令下,那人边脱夹克边往休息区走。
姚贝儿眼里潋滟的波光轻轻一转,叫住他,“Dylan。”
段子佩停住脚步,却看也不看她,自顾自地整理着衣服,“有话说,有屁放。”
“砰”地一声,是水杯重重砸在玻璃茶几上的声音,“Dylan,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姚贝儿就是受不了这个男人无论何时何地、哪怕是站在垃圾堆里都不折损半分的从容与傲慢——她见过Dylan的另一面,在段子矜出现的地方,他完全不是现在的模样。
他也可以温柔的抱她在怀里轻声安慰,也可以为了她,对其他人破口大骂、风度全无。而不是现在这样,连个正眼都不肯给她。
因为见过他疯狂的样子,所以他此刻的从容与傲慢让她更加难以忍受。
凭什么是段子矜?
凭什么又是段子矜?
就像她曾经以为江临冷清淡薄的性格是与生俱来的,最近才发现,他只是一直没有遇到能让他大发雷霆的人。
那个段子矜到底有什么好?
段子佩回过头,漠漠地望着她,以看陌生人的眼神,笑意却一点点漫了上来,“姚小姐,你知道在娱乐圈里封杀一个人有多容易吗?你最好祈祷你男人能为你的星途保驾护航一辈子,否则就凭你这张嘴,触礁沉船简直是分分钟的事。”
姚贝儿站起身来,忍着心头想抽他一嘴巴的冲动,露出了一个端庄明艳的笑,“我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有这个闲工夫,你不如先操心一下自己的事。”
段子佩心里陡然生出不祥的预感。
她走上前去,涂着艳丽蔻丹的手指扯住他身上绿色的T恤,轻轻一弹,“你头上都快和这件衣服一样绿了。”
他的目光立刻沉冷下来,“住口。”
“住口?”姚贝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我为什么要住口?我住口了别人就能住口吗?”
段子佩讽刺地笑道:“说得好像你能置身事外一样。别忘了全天下都知道江临是你男朋友,而我,还是单身呢。”
姚贝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Dylan,你就一点儿都不在意你女朋友?”
段子佩凑近了她一些,热息差点吐在她雪白的脖颈上,“你都说了是我女朋友,怎么好像你比我还在意?”
“她劈腿劈得都上头条了,你还不打算和她分手吗?”
段子佩木着一张脸,“无可奉告。”
“不如,我们合作吧。”她却忽然说。
段子佩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笑道:“合作?怎么个合作法?江临睡了我女朋友,是不是我也要睡她女朋友?”
姚贝儿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脸涨得通红,“Dylan,你!”
“冰清玉洁的宅男女神。”他修长的手指覆上她的红唇,俊颜迫近,方寸之间她脸上细微的变化都被他收入眼底。
段子佩唇角绽出一抹宛若云端的笑意,令人看着却心生胆寒,“你倒是提醒我了,你说……我要是睡了你,你还值不值如今这个价?”
姚贝儿哪里受过这么大胆的调戏,气得哆嗦,扬起手就要打下去。
段子佩目光都不斜半分,直勾勾地盯着她眉目如画的脸,胳膊随意一抬,刚好攥住了她下落的手腕。
“别对我动手,也别对我心思。”他猛地用力把胳膊往后一抻,姚贝儿整个人几乎要贴在他身上,“自己的男人看不住,你怪谁都没用。”
说完,他又伸手往前一送,把她推远了。
姚贝儿的身体晃了晃,站定时,男人已经走进了换衣间。
她气得咬牙切齿,一旁经纪人却挂断电话,喜上眉梢地赶了过来,“贝儿姐,江教授刚才来电话了。”
姚贝儿一听,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连忙追问:“他说什么?”
“江教授说明天他受邀出席A大的校庆典礼,要带您去参加。”经纪人乐呵呵的,“还专门请人做了四套高定供您选择。”
“跟他说我没空。”姚贝儿笑容一敛,伸出十指,在阳光下打量着修剪整齐、光泽莹润的指甲。
“可是您明天……”没有通告要赶啊。
“你傻呀?”姚贝儿恨铁不成钢地抬脚踹向一旁的小榻,“绯闻的事儿他还没给我一个交代,在医院里又那么不给我面子把我赶出来,现在需要我了,一个电话就想把我叫回去?”
经纪人苦着脸,“贝儿小姐……”
“我不管,让他亲自来见我,否则免谈。”
“贝儿小姐,江教授他忙啊!”
“忙?”一提到这个字,姚贝儿心里的火气更是蹭蹭往上窜。
四年来,江临从来没有像如此怠慢过她。
一切都是从段子矜这个女人出现开始的。
道歉也不拿出诚意,让她怎么相信他?可若是为了这么点事分手……
又不值得。
这边经纪人正苦口婆心的劝着,那边段子佩换完衣服正好出来。
姚贝儿看向掀开试衣间的门帘、缓步而出的俊朗男人,心里突然生出一计。
她几步走上去,盛气凌人地问他:“Dylan,明天你跟我一起出席个活动怎么样?”
*
郁城IAP分院。
虞宋看着手机上传来的简讯,弯下腰,对正在工作的男人禀报:“先生,姚小姐说……她明天没空。”
江临手里的钢笔连顿都没顿一下,他淡淡道:“好,我知道了。”
周亦程看不下去了,对虞宋使了个眼色——你倒是劝劝先生啊。
虞宋假装没看见,将手机揣回兜里,转身去整理资料库了。
笑话,先生的事,哪里是他能多嘴的?尤其是多了个段小姐之后,关系变得更加微妙了。她住院的时候虞宋恨不得是天天把脑袋摘下来伺候着她,生怕她一个不顺心就把他饭碗砸了……
这种作死的机会,还是留给别人吧。
周亦程果然主动上前一步,对江临说道:“先生,据我所知,贝儿小姐明天没有什么重要的安排。”
江临原本专注于面前的一摞资料上,闻言微微扬了下眉,“嗯?”
“她可能是在跟您使小性子呢。”周亦程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一些,“您去哄哄她,估计就……”
“贝儿的工作性质和一般人不同。”江临放下笔,缓缓揉着眉心,目光依旧没有离开桌面上的纸,“很多事不是提前可以安排的,临时有变动很正常。”
虞宋背对着他们,听到身后传来的话音,忍不住笑了出来。
老周也真会挑时候,谁不知道先生一工作起来,几乎听不进旁人说话。只怕这会儿周亦程的话,他是左耳进右耳出了。
“那您打算自己去参加校庆典礼吗?”周亦程叹息。
江临敛眉低目,五官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