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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段子矜对雨天有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抗拒。大抵是因为一个多月前在G市的山上发生的事,让她至今心有余悸。
她抬手拢了拢风衣,朝着码头那一片璀璨的霓虹灯走去。
这么晚的时间,这么冷的天气,除了值班的工作人员以外,码头附近空无一人。夜色下江水泛着轻澜,游轮停泊在岸边,化作江上一道深沉而静默的剪影。
眸光一扫,很快在空旷的码头广场里找到了那辆熟悉的奔驰S级。
可看清车边的情景的一刹那,段子矜的脚步停了下来。褐瞳中,亦是扬起了风,吹搅着砂石,很多未知的情绪浮浮沉沉,难以平息。
她站在岸边的柳树下,发了嫩芽的柳枝遮挡住她的身影,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这里站着人。
不再走近,是因为她除了看到那个承诺等她的男人,还看到了今晚让她嫉妒羡慕得心痛欲碎的女人。
姚贝儿。
她也在这里。
隔得很远,她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姚贝儿纤细柔软的娇躯,迎着风扑进了江临的怀里。
男人西装的衣摆飞扬了一下,姚贝儿的双手已经探了进去,隔着衬衫环住了男人的腰。
段子矜面无表情地看着,突然很想走到二人旁边问上一句,江教授叫我来,就是想和姚小姐一起把这份情深意重当面表演给我看?
她的唇梢慢慢攀上弧度,黛眉间的笑意,比此刻空气的温度还要冰冷。
*
男人望着突然出现的女人,远山般淡漠的眉峰忽然皱成了填不平的沟壑,性感利落的鼻梁下,一双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微微下沉的嘴角更是泄露了他的不悦。
“贝儿,你怎么来了?”
他伸手,擒住她的肩膀,不怎么费力地把挂在他身上的女人推开。
姚贝儿双眼通红,原本曲线美好的五官,这时看起来竟像是被人碾碎了一般,处处透着苍白和楚楚可怜。尤其是美眸间那分泫然欲泣的委屈,让任何男人看了都忍不住心疼。
她咬着唇,问他:“江临,我不想分手,你别和我分手,行不行?”
*
段子矜扶着垂柳粗糙的树干,胸膛静静地起伏,呼吸平稳极了。
连她自己都快相信,她其实半点都不在意了。
紧接着,她看到江临伸手推开姚贝儿,不免又感到几分愕然。
他们两个……在吵架?
这时候她过去,好像不太合适。
不……
她什么时候过去,都不太合适。
段子矜颦了颦眉,目不转睛地望着二人的你来我往的动作。
姚贝儿一次次想靠近,江临一次次地躲闪,始终没给她任何机会。
果然是在吵架啊。
段子矜收回手,靠在树上,捏了捏被江风吹得有点发胀的眉心。
她到底是过去呢,还是不过去呢?
如果她过去了,大概会直接在江临脸上甩一个巴掌,然后祝他们天长地久,不孕不育。
想着,不禁有些佩服自己。在这种节骨眼上,还能云淡风轻地自我消遣,她真是……
脸颊一凉,有一道晶莹的水光顺着她的脸庞滑落,无声坠入土壤。
段子矜不痛不痒地用指肚擦干了它。
心脏被人用力拧着,每一条血管都要爆掉了。
她想,她还是再给自己讲个笑话吧。
正思索着,静谧的天地间,除了她已经听惯的风摩擦树叶的声音之外,突然多出了一声尖锐高亢的犬吠。
段子矜隔着老远都听得一清二楚。
有条疯狗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向着广场上的二人飞奔而去!
那一脸的凶相、猩红的双眼还有嚎叫时露出的獠牙,让人不禁打心底里泛起寒意……
江临!
她呆滞了不到一秒钟,脚下便不受控制地迈出了一步。
又猛地刹住。
离那条疯狗最近的人,是姚贝儿。
段子矜听到了尖叫声,夹杂着男人紧张的低吼:“小心!”
江临想都没想就把他推出去的女人又拉回了怀里。
颀长挺拔的身子急遽一转,他用后背冲着疯狗的方向,把姚贝儿完完全全护在胸前。
那条疯狗张开嘴,狠狠咬向了男人被西裤包裹着的、笔挺修长的腿。
江临能感觉到小腿的某根筋脉剧烈疼痛,温热而粘稠的液体随着疯狗那副尖牙的撤离而渗了出来,阴湿了西裤的布料。
他的眉心凝然不动,尽管额间跃出青色的血管,表情却隐忍至极。
疯狗还不甘心,又是一跃而起,獠牙即将触上姚贝儿的大…腿时,男人忽然伸手一挡。
利物刺进血肉的声音。
浓黑俊长的双眉骤然拧紧,江临的鼻腔里终于逸出一抹闷哼。
他不是个会轻易喊痛的人。
可是,这一下,结结实实地咬在了他的右手上。
他重伤未愈的右手。
这算是……患难见真情么。
段子矜眯了下眼睛,嘴角旋起一丝笑纹,要多凉薄有多凉薄。
江临总是这么口是心非,亦或是他心里膨胀的沙文主义不允许他向女人低头、也不允许他轻易原谅女人的道歉。但那不代表,他就真的不在意这个女人。也许姚贝儿是做了什么让他生气的事,他把她推开了,可是真到了危急关头,他是愿意舍命相救的。
码头的管理员在瞌睡中被吵醒,看到这一幕,吓得赶紧值班室里跑出来,捡起一块石头扔向了疯狗的方向。
疯狗很快被赶跑了。
江临放开了姚贝儿的瞬间,整个人腿上一软,差点跌在地上。
姚贝儿立刻回身扶住了他,神色惊惶,“江临,江临!”
叫了他两声,她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噼啪地落下,“你为什么要帮我挡着?你还是爱我的,是不是?你是爱我的!我马上叫救护车来,我带你去医院打针,我再也不跟你发脾气了……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
她擦了擦眼泪,瞪着码头管理员,美眸里凶意顿现,“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叫救护车!”
管理员如梦初醒,赶紧跑回值班室去打电话。
江临一抬手制止了她,手臂还在痉…挛着,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平静,“不用叫救护车,我不会离开这里。”
那道平日里疏离冷淡得教人却步的身影、那道冷贵高大得令人折服的身影,此时竟显出了几分玉山将崩前的摇摇欲坠……
姚贝儿就快扶不住他,只好让他暂时坐在路边的石阶上,她则是跪在他面前,用手捧着他俊朗如削的脸,指尖时不时地拭走他宽阔的额上细密的冷汗,“江临,你要在这里等死吗?你知道那条狗有没有什么病?万一、万一……”
“天亮以后也不迟。”他淡淡地说,话音却几度因为疼痛而变了调。
“江临,你疯了!”姚贝儿觉得他实在不可理喻,刚要发火,又想起自己承诺他再也不发脾气,压着怒意,低声劝道,“我不管你在这里等谁,我也不问,今天的事就让它过去好吗?我们好好的,从今往后都好好的……你跟我去医院,先打疫苗,给伤口消毒,好不好?”
“贝儿。”江临的薄唇开阖,吐出两个字便要停顿片刻调整呼吸,“我救你和我爱你,是两件事。”
或许是四年来保护她已经成了习惯,又或许是他骨子里的礼仪教养不允许他对落难的女性视而不见。
但,那不是爱。
姚贝儿的眼里又一次蓄满泪水。
她颤抖了半天,才说:“江临,‘爱’这个字,四年来,我第一次从你嘴里听到。”
他对她极好,好得她身边所有的朋友都羡慕不已。
可只有姚贝儿自己清楚,江临从未对她说过一个“爱”字。
她轻轻地笑,“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对我说出这个字,没想到……”
没想到,四年来,他第一次提及这个字眼,竟是为了表达他不爱。
姚贝儿泪眼朦胧地看了江临半晌,蓦地,在他无力推拒时,凑上前去深深吻住了他。
……
不远处的柳条枝叶晃荡。
树下,已空无一人。
酝酿了半个晚上的雨,倾盆而至。
…本章完结…
☆、第138章 有人求而不得,有人弃如敝屣
一大清早,市医院的急诊室里,气氛诡厉非常。
正院、副院、专家主任,能排得上号的医护人员全都围着早晨刚送进来的那个男人忙活。
不管是取药的、打扫病房的还是其他路过的,所有人都紧张得不敢停下手里的动作,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院长办公室里那三个男人抓去当炮灰。
邵玉城最是沉不住气,接到电话赶来之后,气得脸色发青,抓起一个年轻医生的领子就吼道:“不管里面的人现在是什么情况,只要他出来的时候有半点闪失,我唯你们是问!”
傅言立刻让人制住他,俊容上覆着难得一见的沉重,表情比邵玉城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办公室的沙发一角,坐着一个神色憔悴的女人,昨晚后半夜,郁城下了一场雨,她像是淋了一晚上的雨,身上的衣服还带着未干的水渍,妆花了一脸,若非她通红的眼眶和脸颊上残留的泪痕,她白希姣好的皮肤和轮廓精致的五官定能引来旁人的惊艳赞叹。
“姚贝儿,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到底是怎么回事!”商伯旸冷声喝道。
现在打个还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这女人来了就只顾着哭。
商伯旸最不爱和女人计较,可是耳边一直充斥着她的抽泣声,惹得他心烦意乱,他此刻真想上去给她一嘴巴,让她滚出去哭。
“伯旸。”傅言沉声道,“你先冷静。”
“你让我怎么冷静?”商伯旸一句话顶了回来,那双鹰眸明明幽冷得寒意逼人,却又无端带着猩红和炙热,“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的身体状况,他这六年的命都是跟老天爷借来的!稍有不慎是什么后果,你先想想,再让我冷静!”
他的话果然让傅言狭长的凤眸里结了冰,他侧过脸去问姚贝儿,“昨晚发生事了?”
姚贝儿吸了口气,嗓子早已经哭得哑透了,“他在岸边……淋、淋了……雨……”
邵玉城冷笑,“你在跟我开玩笑吗?我大哥会无缘无故跑到岸边去淋雨?肯定是你又在他面前提了什么无理取闹的要求!”
姚贝儿连连摇头,经纪人看不下去了,皱眉道:“邵公子,这件事和我家贝儿小姐没关系。江教授昨天……是在岸边等人。”
话一出口,三个男人皆是一怔。
邵玉城下意识脱口问道:“等谁?”
姚贝儿讽刺地一笑,避重就轻地说了句:“江临昨晚,跟我分手了。”
空气里刹那的静谧。
商伯旸猛地握拳,高大的身体里透出来的气压,要把方圆十米内所有的东西都压碎似的。
傅言也站起身,眼底情绪深沉难辨,说出口的话不自觉的带着几分冲劲:“果然是因为她!”
他早说过,段悠就是个祸害!
大哥收购蓝月影视股权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了。
这一副为姚贝儿铺好了以后的路的姿态,怎么看都不像是要陪她走下去,而像是,要让她自己走下去。
四年的陪伴和守候,敌不过段悠回来短短四十天。
“她呢?”傅言凤眸一眯,口气不善,“没来?”
他没有指明话里的“她”是谁,可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段子矜。
经纪人接过话道:“可不是吗?昨天是我们贝儿小姐陪着江教授在岸边淋了半个多小时的雨,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哪里舍得冒雨来见江教授?”
她的话让姚贝儿不禁又想起昨晚江临在岸边的模样。
无论她怎么劝他,他硬是抿着唇,眸光沉沉地盯着唯一通向码头的那条路,怎么也不肯离开。
最后她没办法,只好让他回车上等。
他身上被咬伤的地方,一旦沾水感染发炎,后果不堪设想。
江临起初对她的话置若罔闻,直到姚贝儿咬着牙说了句:“江临,你今天要是死在这,就再也等不到她了!”
他僵硬的黑眸终于起了一丝变化,眉头越皱越深,开口道:“我回车上等。”
他最终还是没能等到早晨,也许是自己也感觉到身体撑不下去了,昏过去前,他的最后两句话,一是在打给虞宋的电话里说,无论段子矜来不来,务必要确认她的平安。二是找来码头值班的工作人员说,倘若她来了,让她到医院找我。
那女人没来。
一直也没来。
多少人对他的真心求而不得,却偏有人弃如敝屣。
他们好像总是在错过。
院长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打开。
所有人同时抬头看过去,门外是一群黑衣黑墨镜的白人保镖。
紧跟着走进来的便是带着礼帽,手拿绅士棍的江逢礼,和挽着他胳膊的女孩,江姗。
姚贝儿不知来人的身份,邵玉城、商伯旸和傅言却同时惊了惊,面色复杂地叫了句:“江二叔。”
他是江临的长辈,他们不好直接与他发生冲突。
邵玉城给姚贝儿的经纪人使了个眼色,她也看出此地不宜久留,忙扶着姚贝儿出去,妥帖地将门关好。
江逢礼淡淡看了三人一眼,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等Lenn从手术室出来,人我要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