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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了,你不是约了人要谈公务吗?我自己去。”下午在书房,她听到他在电话里说的,好象约了不止一个人。
“也好,我让阿莱送你过去。”
陈安笑了笑,“好。”心里却微微犯苦,立维,希望你能理解我,面子和前程,我只能选一个,跟感情无关。
车子出了城,越往北走,渐渐人烟稀少,马上进十二月了,只有北风呼啸,冷风卷起一阵阵烟尘……远处高大的乔木林,叶子已经掉光了,满眼的枯褐,到处是繁华过后的颓败之意,显得很是萧瑟。
陈安心里难过,这时候的疗养院,大概也是门庭冷落鞍马稀了吧,只有夏季时,那里才是最热闹的。可是奶奶还在那里,若大的年纪了,早应该是在家享清福的时候了……这回,她一定要劝得动奶奶回家去。
车子停在静悄悄的小院里,陈安进了屋,屋子里暖气很足,浑身的毛孔霎时都张开了似的。阳台上,还养了十几盆绿色植物,每盆都开花了,红的、粉的、白的……倒也姹紫嫣红的。奶奶最喜欢花花草草了。
老太太正坐在西间的暖炕上,看到孙女来了,先是吃了一惊,然后高兴地咧开嘴,笑了,核桃夹子一样的满脸皱纹,仿佛条条舒展开了似的:“哎哟哟,只听到汽车喇叭响,心里还琢磨呢,这是谁来了啊……”一回头,吩咐张阿姨赶紧准备吃食。
陈安陪奶奶说了一会子话,就中午了,祖孙俩一起吃了午饭。
帮着张阿姨收拾了饭桌,把碗筷送进东厢厨房时,陈安趁机问:“奶奶又不舒服了吗?刚刚我看吃的很少。”
“老太太这两天又有点儿胸闷。”
“严重吗?医生怎么说。”
“医生一天来两次,倒没检查出什么大的问题。”张阿姨一皱眉:“昨儿个,你爸爸来过了……”
“哦。”陈安低了头,看着水池子里的碗筷,心里想着那一幕,场面会是如何呢?大概不会很愉快吧。
就在昨晚,陈部长是给她打了电话的……
张阿姨看到,把沉思中的陈安拉到一边,低声说:“昨天你爸爸说,让老太太搬回城里住呢,老太太还不太乐意,就训了你爸几句,也真是的,难为他那么大岁数的人了,低头站墙跟那儿,跟个孩子似的……就是这样,老太太也没松嘴,我瞧着,是故意不给他台阶下。”
陈安想着,不仅仅是训几句这么简单吧,奶奶也有心事的。
“我会劝***,冬天住在这里,毕竟不方便,尤其下了雪,山路不好走,就更不方便了。”
张阿姨捏捏她的脸,笑道:“鬼丫头,一点就透,老太太最喜欢听你说话了。你说了,一准儿成。”
陈安也呵呵笑着,问:“还有别人来过吗?”
张阿姨正卷起袖口,拿了洗碗布,仔细地洗着碗碟,听陈安这么一问,她抬了一下头:“你婆婆来过,前前后后来了两回。”她笑了,“要说你婆婆这个人吧,还真是好,几句话就逗得老太太眉开眼笑,人又和善,又随意,真是好,可不象你那个后妈……”
“她……”陈安微微皱起了眉,陆丽萍来过的,她亲眼见过。
张阿姨拧开水喉,水流哗哗的,很响,借了这声音的掩饰,她一边冲碟子,一边絮絮地道:“我们当以为,跑这里躲清静来了,嘿,哪成想,压根清静不了,两天一个电话,哭哭啼啼的,换成是我,一早也胸闷了,老太太哪受得了这个……”她又一抬头,“我说安安呀……”咦,人呢?
张阿姨叹了口气,这算怎么回事呀?她把水流开小了,仔细洗着碗……哎,这丫头可是见瘦了,瞧了让人心疼。她琢磨着,一会儿做点什么小点心呢?
西间屋里,陈安脱了靴子,钻到***绸子被子里,整个人蜷了起来,象只冬眠的猫咪,“好冷好冷!”她吸着气。
老太太瞪起了眼:“有那么冷吗?”
“可不,没咱家的大火炕暖和……我,张阿姨,还有奶奶您,咱仨儿挤一起睡,不用生火都冒汗。”
老太太愣了一下。
“还有您屋里那些花呀、草的,那些个宝贝们,不知道也想奶奶了不?”
老太太抬起手,敲了她脑门一下,微凉,又伸手抚着孙女的颈子,“我那些宝贝们呀,唉,我是怪想的。”
陈安的眼睛亮晶晶的,“肯定想了,草木也有情,我也每天想着奶奶呢,想着,要是天天和奶奶在一起,该多好。”
“你呀,编着法儿的哄奶奶开心。”
陈安笑了:“咱回家吧。等春暖花开的时候,您想来咱再来。”
“回家?”
“是的,回家!”
……
陈安从疗养院出来,在路上给陈德明拨了电话,约好了见面时间和地点。
走进明轩苑八号,陈德明已经到了。
事实上,他从中午,就一直坐在这里等。面对小女儿是一个心情,此刻面对大女儿,又是另外一个心情。哪边,都不能让他轻松。
看到大女儿安安,他心里反而更加难受了。想起昨晚的对话,他心里沉重得象压了一座山。
陈德明不动声色,拿起茶壶,给女儿倒了杯茶:“先喝口热茶吧,暖暖身子。”
陈安没有动,只看了看眼前的茶杯,立刻有一股清香扑鼻,对不懂茶叶的她来说,不用问,她也知道这是茉莉花茶,他最爱喝这种茶了。
刚记事的时候,爸爸从部队回家探亲,总爱喂她喝茶水,妈妈在一旁嗔怪,说小孩子家家的,你让她喝什么茶水呀?他就笑,说是要培养父女俩的共同爱好。习惯了用爸爸的杯子,即使爸爸回部队了,她依然用他的杯子,她很想爸爸。那套杯子一共有四只。记得有回,她玩得渴了,一进屋就找水喝,杯子在八仙桌上,她个子矮,翘起小脚,还是够不着,她一着急,小手就拽了桌布,哗啦一下,杯子掉地上,摔碎了。妈妈倒没说什么,只是训她没有耐性,就不知道搬个小板凳够吗……每回她犯了错,妈妈就成了黑脸包公,妈妈对她的教育很严厉,可是爸爸从不会批评她,更不对她大声吆喝,在她的认知里,爸爸比妈妈还要温柔。
可是,温柔和蔼的爸爸,后来不见了。
陈安眼前雾蒙蒙的,杯中冒出的热气,全跑进了眼睛里。
“安安。”陈德明看着女儿,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陈安抹了一把眼睛,端正了身体,手扶在膝上。
陈德明立即感到了一股强大的压力,来自心上的压力。女儿脸色不好,气色也很差。
“是不是生病了?你瘦了最近。”他说。
“谢谢关心。”陈安笑了一下:“您也是,多注意身体。”
客气而疏离。
陈德明瞅着安静的、看似乖顺的女儿,心里感慨,这要让外人看到,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吧,他们,竟然是嫡嫡亲的父女俩。小时的安安,决一不是这样的,是他一手,把她塑成了这样子。
他心里阵阵的自责和懊悔,也只能暂时压下了。
他沉声说道:“安安,你想当面和爸爸谈谈,爸爸不知道,你要说些什么,现在没有别人,总可以讲了吧?”
陈安点头,开门见山说道:“我想和您,做个交易。”
陈德明心头突突一阵猛跳。这叫什么话?他脸色当即有些沉了。
“安安,什么交易不交易的,不许跟爸爸这么说话!”他有些心痛,交易?父女间何谈交易!
陈安的目光,落回眼前的茶杯上,“我去验骨髓,可以。不管合不合适,您必须要答应,帮我一个忙。”
“帮你什么忙?”
“救乔羽!”
陈德明眼神一蹦,乔羽……这是多久的事儿了,他几乎忘了,怎么又是乔羽?
“安安,你好糊涂呀!”他厉声说道,“爸爸以为,六年的时间足够长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她忍不住分辨道:“是过去了,我心里,也过去了,我现在,只是想帮帮他。”
陈德明有些心烦,可一涉及到那个孩子,他又不能不问清楚:“他怎么了,还是他家,又出了什么事儿?”他气乎乎的,这到底,是怎样的孽缘啊,偏偏的,好巧不巧的,怎么又找上他的安安。
陈安平静地说:“是乔羽,他因为官司得罪了人,对方逮住了他小辫子,他需要找人通融一下。”
陈德明耐心地说:“安安呀,关于这个,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法律自会有个公断,如果他没问题,法律也不会冤枉他的。如果他真有问题,我们就更不能保他了。”
陈安冷冷地看着父亲,不愧是在官场上混迹多年的,一派官腔,说得多委婉,多动听。
“可是我想帮他!”她倔强地说。
陈德明不由瞪起了眼,“胡闹!”
陈安身子前倾:“我没有胡闹,其实整件事情,很简单,您只需要派人递句话而己。”
陈德明双目炯炯,微微眯了眯眼,“安安,你也可以的。”
陈安坐得更直了,下巴也昂了起来:“我不可以,我只是一个小律师。”
“你……”陈德明气得手抖,原来,原来在她心里,父女间的情意,早就名存实亡了,是吧?
他冷声说道:“安安,他的事,你最好别管。现在,你有立维了,立维是你名正言顺的未婚夫,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他生气了。
又是胡乱猜忌。陈安也是一阵气恼,为什么没有人相信她!
“我先说清楚,我和乔羽,根本没有什么,我纯粹只是帮忙,就好比,好比他只是我认识的一个同事。”
“你跟我说清楚有什么用?关键是立维会怎么想,别人会怎么想。”
“我不是您,也不是董女士,我是活给自己的。”
“安安!”
陈安一低头,目光微垂:“我这是第二次求您,请您帮我一个忙!”仿佛再次将伤口撕裂,撒上一把盐,任由自己痛着,可就是痛着,也得承受。
就是这样一个动作,一番话,陈德明心里的恼火,霎时变成了哀凉和沉痛。当初,安安求过他的。
他忍住了去按胸口的动作,那里很疼,心脏跳得紊乱了。
他缓了缓神,问道:“这件事情,立维知道吗?”
“知道。”
“哦。”大概是,立维也不肯吧。他点点头,很好。
“安安,不是爸爸不帮你,是爸爸没法儿帮你。”
陈安一抬头,目光清寒,细密的宝贝,上下轻轻一咬:“我说过了,这是交易。”
“安安!”
“恕我也无能为力。”
陈德明嘴角微微一沉:“你这是在跟爸爸赌气,还是在跟立维赌气?”
“我没有和立维赌气。”
“那就是在和爸爸赌气了?”
陈安的眸子,缓缓在这个所谓的父亲脸上移动。
她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呀,她只想帮帮乔羽,至于这么难吗?他们一个个的,推三阻四,顾虑重重,都用异样的口气和眼神跟她说话,看着她,她到底怎么了,看她就象个异类。
担心她会跟乔羽跑掉,这不是很可笑吗?担心折辱了他们的名誉?里子都不要了,还要什么面子!
“您不要逼我!”
陈德明看着她,喝道:“你自始至终,一直在跟爸爸赌气,是也不是?”
“既然您发话了,我就照直说了,是,从一开始,我就在和您赌气。我一直不明白,这么多年以来,您为什么如此恨我?陈部长,有时候,我就想,我,到底是不是您的亲生女儿?还是,您的女儿,只有一个,但却不是我!”
陈德明好象被煞到了,面色灰白。这是第一次,安安把这个尖锐的问题抛出来,就象一柄锥子,一下子扎到了脓疮,嗞地喷出脓血来。
他抬了抬手臂,阻止她说下去的意思。
可是停不住了,陈安停不住了,她眼中有明亮的火焰在跳耸。
“我越是想不明白,就越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另您讨厌的事,还是做了丢陈家颜面的事,让您一直回避我,躲避我,可是想来想去,我没有。甚至……”她咬牙,“陆然是怎么对我的,远的不说,就说我丢失的卷宗,不翼而飞的礼服,桩桩件件,您可是看在眼里的,身为一家之长,您不但不批评她,还包庇她!”
~明儿见。
第四百章(4000)
“安安,还不住口!”陈德明浑身直抖。言唛鎷灞癹这是多少次了,这是多少回了,他的女儿和他公然叫板,还从没有人,敢这样数落过他。他真是好,生了这样一个宝贝女儿!
不是他,是董鹤芬……是董鹤芬生的!他的眼睛睁得溜圆。
陈安冷笑道:“我不住口,我偏偏不住口。您做错了事情,还不许人说道吗?”
他心里有股气涌出来,好象不是恼,不是怒,不是恨,不是急;又好象,全部都是,或者,都有一点儿,掺在一起。他被这种复杂的、抛上巅峰的气焰左右冲撞,令他如一只气鼓鼓的青蛙。
“您一直在包庇她,纵容她,让她骨子里一点点学坏,坏透了,哪个女孩子象她那样。今时今日,到了这个地步,她能有今天,难道不是您纵容的结果,这就是报应,她的报应,也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