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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自然就会知道,他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陈安昏昏沉沉的,又躺了三天,每次房门一响,她就抬起脑袋看看,不是立维,不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她终于知道,立维不会再来了。她眼巴巴看着床头柜上的小碗,印着精美的图标,还有彩蝶戏莲的花样,是立维一并带来的,可她的眼泪已流不出来。
手机就在枕头边,她拿起来,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就象她的心情一样沉重,她握紧了,呆了一会儿,然后,她一页一页翻着通讯录,他的位置比较靠后,她记得保存的全称是“钟立维”……终于翻到了那个熟悉的号码了,她看着看着,又出了神,眼前晃过钟立维那张容长白净的面皮——大概是长年累月一直看的缘故吧,她没觉得他有多么好看,至少,他不难看,甚至得意洋洋笑起来的时候,还颇有些自以为是的风流倜傥。平时呢,黑黑的眼睛,黑黑的眉毛,总是带着不经意的笑,看人、看物或看景的时候,一扫而过,仿佛什么都没装在他心上,什么都不在乎似的,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散漫,浪荡,不喜欢被拘着,喜欢自由自在,嬉笑怒骂皆是随着心情,更似信手拈来……嗯,还有呢,看漂亮女孩子时,眼睛还有点儿勾魂儿吧。
就是这么一个人,这么样的一个钟立维,在她的视线里,在她的周围,晃晃悠悠的,转了很多年。
天色一点一点黑下来,病房里也暗了,更显的四周沉静,她缓缓坐起身,背靠着床头,掌心里,还攥着手机,而心里面,是极想给他拨个电话的,她犹豫着,他会接她的电话吗?若接起来,他是会愤怒,还是会无措,还是会……惊喜?她却不敢奢望。
她有些泄气似的,闭上了眼睛,给他打电话,她没有那个勇气——他甚至人都来了,却不肯进病房看她一眼。
他还在跟她置气吧。
周围太静了,静得连自己的吸气呼气声,都清晰可闻,她害怕这样的寂静,只有她一个人,她觉得孤单,冷清。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觉得孤单、冷清了呢?
小的时候,不是这样子的,她的身边,总有他围着打转,插科打诨。那时他是很喜欢打趣她的,总腆着脸凑过来,凑得很近很近,不知在哪儿蹭得灰头土脸的一张脸,有些滑稽,他却不在意,笑嘻嘻的,黑黑的眼睛眯起来,藏起了光芒,藏起了日月星辉,他更喜欢叫她,仿佛上了瘾似的:
“哎,小安子,咱们去海子边玩吧!”
“哎,小安子,哥哥给你个好东西。”
“哎,小安子,猜猜我口袋里装的是什么?”总是小安子、小安子叫着……她被他叫得腻味透了,抄起身边的东西,没头没脑朝他丢过去,然后小腰一叉:“钟立维,我说过多少次了,我不叫小安子!”
她不喜欢他叫自己小安子,讨厌极了,象个小太监似的,尤其是被他欺负的小太监,他一叫她,她就搓火,大眼睛瞪得溜圆。有时候气极了,她就一直瞪着他,瞪他好久好久,大眼不带眨一下的,反倒是到了那个时候,他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慌乱,最后不战而败,抱头鼠蹿逃走了,她胜利的微笑,原来,他也有怕羞的时候呀。
在她心中,钟立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钟伯伯每回揍他时,他哼都不带哼一声的。
陈安吸了吸鼻子,满脑子里都是立维。
那一年,他吭哧吭哧的,终于读到初一了——他的功课一向不怎么样,考试回回倒着数,她经常嘲讽他,留级吧,留级吧,到时咱俩坐同桌,考试时我照顾你。他总是不屑一顾,说你那半吊子成绩,还不如我呢,夹在别人中间上不来、下不去的,你不嫌挤得慌啊?要不,你就学学我,往一头拔尖……明明成绩不好吧,说话还大言不惭的,她觉得可笑又可气,说钟立维,我成绩为什么不好,全赖你啦,我一看书你就拉我去玩……说着去揪他的鼻子。
那时,他高高瘦瘦的,象没长开的豆芽菜,个子蹿出她半个头去,人长得不但不好看,说话也开始变声了,她笑话他,说他是怪物,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就是他的鼻子长得比较挺直,比较好看。
她喜欢揪他的鼻子,他总是躲闪着,她跳起脚来,朝他身上扑打,他身上硬硬的,好象石块堆砌成的,硌着她手指……没一会儿,他就挨了她几下招呼,他开始告饶,小安子,不闹了,不闹了,说着说着竟脸红了。
每回都这样,渐渐的,她发现了一个秘密,好象自打他读了初中后,他动不动就经常爱脸红,但她不觉得是他脸皮变薄了,相反的,反倒变厚了。
有一回,宝诗和他言语不和,上去也去抓他的鼻子,立维嘻嘻哈哈的,左躲右闪,灵巧得象只猿猴,宝诗够不着,急得哥哥、哥哥直叫,立维照样不理,她在一旁看着,拍着手掌加油助威,宝诗又开始喊她,安安快来帮忙,咱俩合力制住他,她说好……可是还没等她上手呢,立维就落荒而逃了,气得宝诗直跺脚,哥哥真会耍赖!
有天傍晚,她坐在葡萄架下做算术题,题目读着就有些拗口,鸡呀兔的混在一起,咋腿儿那么多呀……她有些头大,于是咬着铅笔头想啊想的……忽然,一团软软的、喷香的东西砸在桌子上,她顺手就抄起来,撕掉包装纸就啃起来,鸡腿好香啊,她吃,吃……把鸡腿吃进肚去,就会做算术题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忽然,一团软软的、喷香的东西砸在桌子上,哈哈,天上掉馅饼啦,她小鼻子比小狗子还灵,顺手就抄起来,撕掉包装纸就往嘴巴里填……鸡腿好好吃啊,她开心地吃,吃……唔,把鸡腿吃进肚去,就会做算术题啦。言萋'
最好,再来个兔子腿儿!
她乐滋滋的,美滋滋的啃着鸡腿……立维站在她身后,一个抽冷子趁她没注意,就弹了她一个爆栗,然后怪声怪调地乐起来——那声音,可够难听的,说尖不尖,说细不细的,象鸭子叫。
她嘴里塞得满满的,小手也油乎乎的,顾不上搭理他,嘴上却毫不示弱,冷不丁就爆出一句话:“钟立维,你是太监!”
他的笑立刻卡停在那,黑黑的眼睛转到她面前,“太监是不能娶老婆的。”说得仿佛很认真似的漭。
她才不管太监娶不娶老婆呢,她眉眼乐着,小嘴儿里忙得不亦乐乎,还不忘拍拍他的马屁:“钟立维,你对我可真好。”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对他说软乎话。
他“哧哧”笑着,坐到她身边,瞧着她的吃相,不由摸了摸她鼓鼓的腮帮子,取笑道:“你属小狗儿的,谁给你好吃的,你就跟谁走,是吧?”
“才不是呢。”她笑,奶奶说她是一只可爱的小猪崽儿迂。
他有些泄气似的,只管看着她。她吃完了鸡腿,吮吮手指头,又咬起了铅笔头——好吧,她是挺没心没肺的,吃完了就不认账了。
“哎,小安子。”他在一旁捅她。
“干嘛?”她连眼皮都没撩一下。
“去海子边好吗?我给你看样儿东西。”他竟有些乞求似的说。
“又不是好吃的。”她咕哝着,挥挥手赶他,“不去不去,我要做作业。”
他搔着脑瓜儿皮,无措地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又恢复了平日笑嘻嘻的嘴脸:“哎,小安子……”他一边叫着她,一边从口袋里摸出张小纸条,在她眼前摇晃,“哎哎,瞧见没有,小安子,你要敢不跟我好,我就跟别的女生私奔去!”
她立时来了兴趣,不是对他有兴趣,而是对那小纸条发生了浓厚的兴趣。早就听说,男生女生之间有递纸条的,她那时虽不明白其中的真正含义,但也懵懂地略知一二。
她伸手去够纸条,他不给,她欲发好奇了,好奇上面,究竟写了些什么东西。“给我看,给我看……”她嚷嚷着。
他嬉皮笑脸的,“小安子,你得答应跟我好,不管别人给你啥好吃的,你坚决不能跟着走……”
“好好好!”她只管应着,翘起小脚去够。
立维递给了她,她哈哈笑着,跑到一边,一个字一个字读着:“立维同学,我在小学时就偷偷喜欢你,现在上初一了,我们还是一个班,还是同学,我好高兴,我想跟你好……”很工整、很秀气的小字。
她抬了抬头,见他愣愣的站在一边,看着她眼睛发直,她跑过去,拿秀气的手指戳他脸蛋子,“羞羞脸,羞羞脸,男生爱女生,不害羞,不害臊……”他忽然脸红着跑走了,而她手里,还捏着别的女生写给他的“情书。”
她咯咯地笑,笑得弯不起腰来,竟然有人喜欢钟立维,长那么丑,那么瘦,声音还那么难听……她想不明白。
没想到隔了两天,上午第一堂课是语文,她从书包里掏出课本,打开,一张字条飘了出来,她心里顿时一慌,啊,也轮到她有小纸条了!她做贼似的,用课本挡着,手臂还圈了一个圈儿,把纸条兜在中间,上面字体很大,写得也很工整,一笔一划的,但没头没尾的,只有一句话:喜欢看你笑,喜欢你的大眼睛,我真的十分喜欢你。
她呆了一会儿,然后捂着小嘴儿偷笑,这算什么情书嘛,这么直白,而且还就这么几个字儿,情书应该是很长很长的呢。喜欢她?唉,好多人喜欢她好不好,都说这小姑娘眼睛水汪汪的,笑起来真甜,人也漂亮,比纸条上的词儿好听多了。
傍晚放学后,她一蹦一跳回了家,在胡同口就遇到了钟立维,门神一样戳在那儿。不过她见过画上的门神,盔明甲亮的,比他威武多了。她从来不怕他,但不知吹糖人儿家的小眯眯眼儿子,为什么这么惧怕他。
她冲他顽皮一笑,一蹦一跳过去了,他从后面撵上来,“喂,小安子。”
她不理他,哼,又叫她小安子。
他伸过脸来瞅她,笑得好假、好丑,黑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哎,今天有啥新鲜事儿没?”
“没有,没有。”她挥着小手。
他眨眨眼:“真的就没有?”
她明亮的大眼转了转,小鼻孔里哼了一声,不服气似的,然后小腰一叉,仰起小脸自豪地说:“我今天也收到情书啦!”
他忽然忸怩不安起来,还有些紧张地问:“谁写给你的?”
她眼珠一转,信口开河:“我们班的学习委员,他成绩好棒的,鼻子也高高的,挺挺的。”
“胡说,他是个大塌鼻子。”
她心里一惊,他怎么知道的?她咬了咬嘴唇,计上心来:“那就是生活委员啦。”
他一个爆栗敲在她脑门儿上:“甭蒙我,她是女生!”
她捂着脑袋哼哼唧唧直叫唤。
他把手一伸,“拿来我瞧瞧。”
“什么?”
“你的情书。”
她干脆说:“扔了。”
“扔哪儿了?”
“忘了。”
他作势又要敲她,她撒丫子往胡同里跑,一边跑一边喊:“钟立维,你这个大坏蛋,赶明儿,我叫我同学收拾你!”
他追在她身后,气呼呼地叫:“笨蛋,你竟然不知道是谁写给你的,真笨。”
他气了,她笑了,说:“知道也不可能告诉你。”
“到底是谁?”他打破砂锅问到底了,执着得很。
她被问烦了,跑得头也不回,“不知道,扔厕所了。”
身后好久没有动静,她喘着气停住,回头一瞅,哪里还有人啊,立维不见了。
正巧晚上钟伯母做了红烧排骨,喊她过去吃饭,她挨着立维坐了,和他说话,他也不理人,冲他笑,他也不看她。钟伯母说,甭理他,这个怪孩子,一阵一阵的……
他是一阵一阵的,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不高兴,莫名其妙的……她也没有多想,因为隔不了多久,他总是会照样的,和她有说有笑,好得跟一个人儿似的。
“安安,你怎么坐起来了?”耳边是温柔的女声,然后一只温暖的手,柔柔的抚上了她的颈子。
陈安一睁眼,借着昏暗的光线一看,原来是母亲。“妈妈……”她喃喃地叫。
“你呀,怎么不开灯呢,乌漆麻黑的怪吓人的……”董鹤芬按了床头的铵钮,灯立时亮了,目光再次落回女儿脸上,她吃了一惊,女儿一脸的泪痕,这是又在想念立维了吧?
她在心里叹息着,开始整理床上的被子,并且一边安慰道:“安安呀,你要想开一些,上海那边有事,立维拖不开身,若让他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一定也很难过的,等过了这阵子吧,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过了这阵子……陈安呆住了。
“安安,你怎么了?”董鹤芬发现了女儿的异状。
陈安张了张嘴巴,忽然出其不意的,抓住了母亲的手臂,董鹤芬吓了一跳,这一惊一乍的,她心里突突乱跳,“安安。”
“立维他……”
“立维怎么了?”
董鹤芬就见女儿眼角,又淌下两行清泪,只是眼神格外明亮,亮晶晶的,闪着耀眼的光芒,令人不敢直视。
陈安望着母亲,笑了一下,又哭起来,“那张纸条,是立维写的。”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