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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在抖,抖得厉害,她的眼前又开始朦胧,一想到要面对那两张脸,她觉得有什么东西突然冲破牢笼,张牙舞爪的,呼一下钻出来,再也拢不住了。
下一秒,她将电话狠狠地扔了出去。手机砸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安安……”
钟立维震惊地看着她,安安这样子发脾气,他生平第二次看见。
第一次认出母亲董鹤芬时,她就失控了,被一层浓浓的哀伤和哀怨笼罩。
但这次不同,安安是愤恨的,她忍无可忍的、嚣张的、恣意的愤怒着,象一只炸了毛的小刺猬。
他看见她憋在眼框里的两泡泪,被薄薄的眼睑挡着,被长长密密的睫毛托着,似乎随时摇摇欲堕,他心惊胆颤,他仿佛看到那美丽的瞳仁后面,已是洪水肆虐。
可她这样忍着,他都替她辛苦。
“安安,想哭就哭出来吧,没有人,敢笑话你。”
陈安用手扶住额头:“对不起,我要休息了,谢谢你的晚餐!”
钟立维不由瞪着她,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跟他客气,什么人啊!
他看着她脚步踉跄走进卧室,咔吧一声反锁了门。
他呆站了片刻,然后走过去,从地上捡起手机,他仔细检查了一下,除了边缘磕掉了一层漆外,功能还是完好的。
他将小茶几上的残羹冷炙,全部扫进大塑料袋里,把她的手机,端端正正放在上面。
他走到卧室门口,听了听,没有动静。
这时候,她不希望任何人打扰吧。
他叹了口气,脚步沉重地走到大门口,顺手关了客厅的灯,他拉门出去,把大门锁上。
站在自家盥洗室里,镜子里映出一张阴沉沉的脸,他抬起手,一点一点搓着脸,似乎把装在心里的烦燥、不安、担心、难过、无能为力……统统搓走。
兜儿里的手机开始振动,他懒得理会,直愣愣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的脸红了,脸皮也隐隐作痛。
手机又开始振动,他掏出来,是母亲,他赶紧接听。
钟夫人一上来就抱怨:“死小子,接个电话都这么慢,干嘛呢?”
他笑了一下:“准备洗澡睡觉,您儿子我,一向很乖的!”
夫人有些意外:“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终于玩够了,不疯了?”
“瞧您说的,我都多大人了,我有自控能力。”
夫人顿了一下,突然问:“今儿挺好的吧?”
钟立维莫名一愣:“挺好的呀。”
“安安呢,最近也挺好的?”
他又是一愣,不过不想让母亲担心,他应道:“是!”
夫人放心了:“那就好。”
“妈,您这是?”
夫人叹道:“也不知怎么了,今儿左眼皮一个劲儿地跳,电话打了一圈儿,家里人都没事,剩下的,就是你和安安不让我放心了。”
钟立维顿时有些感慨,母亲的感应真灵,安安还真有些问题,不过他不能说。
“妈,宿命那套,咱不信,您放心吧,我和安安好着呢,您甭担心,早些休息吧。”
“有事儿知会我一声。”夫人叮嘱。
破天荒头一遭睡得早,钟立维翻来覆去睡不着,等终于睡着了,又被一阵响声扰了,心里有事,他激灵灵一下子就醒了。
~还有更。
第一百九十章
是他的手机在响。言酯駡簟。
想起安安,还有母亲的感应,他突然有些惊慌,尤其在这半夜里。
但他还算镇定,赶紧在枕边捞起手机,他眼神立时一跳,是隔壁的座机。
“安安?”他声调有点儿颤。
陈安哼哼唧唧的,有些虚弱:“……不舒服!”
“等我,马上过去!”
他穿着睡衣就跑了出去,刚跑出门,又折了回来,从裤袋里翻出钥匙。
开了自家大门,又去开隔壁的门,可是钥匙捅进锁眼里,怎么也拧不开,他低低地咒了一串符号……穿过客厅,是她的卧室,又是一道门神挡着。
见鬼了,这么多的门,一道道的,好象铜墙铁壁,可是能挡得了他?早晚有一天,他得砸巴烂了,直接穿墙而过!他嘀咕着。
“安安,开门,我是立维!”
门内有缓缓的脚步声,拖踏的,冗长的声音,拖鞋擦着地板,似乎一点点挪蹭过来,显得很沉重……钟立维心里一沉,安安病得不轻啊,连路也走不了了?他想着她发脾气时那股狠劲儿,不由沉了沉嘴角,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
门终于打开了,陈安佝偻着身子,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赣。
他倒不着急了,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两圈,只见她脸色发白,额头虚虚地冒着冷汗,眼圈发青。
“胃疼是吧?”
“……唔……”她轻哼了一声,似是应答,更象是痛苦的呻吟。
“活该,叫你贪嘴吃,我说陈安,你今年几岁了还让人操心,真不懂事……”他一边数落着,一边扶住了她,“换衣服吧,我们去医院。”
“我……忍忍就好!”
立维有些负气地说:“你要能忍,还叫我来干什么?得了,还是先躺好吧,看着你就来气!”
陈安重新躺下,弯了弯身子,还是疼,胃里好象垫了几块石头,于是她索性蜷起身子,弯得象只虾子,这疼痛虽不强烈,却持续不断地折磨人的意志。她半眯着眼睛,看了看他,动了动嘴唇,又张了张手……
立维看到了,马上凑过来寻问:“想要什么?”
她又不动弹了,眼睛也闭上了。其实是难受的,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钟立维在屋里转了半圈,心里直蹿火:“有药没?积食的药?”
“没。”
“等着,我马上去买!”
陈安的眼角刚刚睁开,只见一点儿白袍晃过,他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有急促的脚步,蹬蹬蹬的,然后是大门轻阖的响声。
算了,由他去吧。
一边疼着,一边后悔着,不该吃那么多寿司,更不该吃那么快,然后紧接着大发一顿脾气,唉,自找的。
这下,果然伤身了。
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有人轻轻抬起她颈子,后肩一暖,她立即醒了。
“吃药!”
她乖乖张开嘴,钟立维服侍她吃了药,然后又扶她躺好。
他坐在床尾,把她的一只脚,搁在自己大腿上,然后握住。
陈安警觉:“你干什么?”
他笑:“按摩呀,药店的伙计教我两个按摩办法,促消化的,摸胸和摸足,二选一,你选一个吧。”
陈安往回收着腿,心想一个都不要了。
他不放,笑嘻嘻的:“那你意思是,让我摸胸了?”
陈安吓得刚要张口呵斥,却感觉他一手握紧自己踝关节,同时柔软而有力的指肚抵在脚心处。
“痒!”
他劲儿稍大一些。
“疼!”
“矫情,忍着!”
她的脚不大,脚心莹白如玉,圆润的脚趾头,颗颗饱满,煞是可爱,蓝色的血管一条条,清晰可见,脉落分明。
按摩了一会儿,他问:“舒服吗?”
“嗯哼。”她轻轻哼唧了一声。
他喉头一紧,脸上有些躁,赶紧换了另一只脚。
“钟立维。”
“嗯?”
“你说,我以后会不会腻歪吃寿司?”
“哼!”
“可惜了了,那么好吃的东西。”
“哼哼!”
“可我还是喜欢吃寿司。”
“哼哼哼!”
“你还买给我吃的,对吧?”
“出息,好了伤疤忘了疼。”
“……”
又过了一会儿。
“安安。”
“……”
钟立维抬头一看,她已经安然睡着了。又一扭脸,墙上壁钟显示,凌晨三点了。
他轻轻放下她的腿,拉上毯子盖上。
他躺在她身边,打了个哈欠,困意袭来,他看了她一眼。
没力气爬回去了,算了,就睡这儿吧。
早晚的事儿……他笑了一下,也安然阖上了眼。
早上阿莱上楼的时候,提前打了电话,然后看到自家老板衣冠不整,哈欠连天地穿着睡衣出现在隔壁大门内。
阿莱的眼神立时跳耸了一下,低着头从半敞的门缝里匆匆瞥了一眼,心里想着,昨晚战况一定很激烈,瞧老板这困意十足的劲儿,嗯,大半夜把他提溜起来,让他一大早送粥过来,体力活儿啊,消耗不少……而幸运的陈小姐,莫非就是陈家的千金?
钟立维看了他一眼,随手将门带上,然后拉了拉身上的睡衣,唤道:“阿莱!”
这一声,清晰,有力,威严,带着刚睡醒后的沙哑。
阿莱连忙回神,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钟先生,这是帮您订的山药粥。”
“嗯。”钟立维接过去,摸出一把钥匙递给他,吩咐道:“中午的时候,找钟点工把两边的房子打扫一下。”
“是。”
“没事了,你楼下等我。”
阿莱走了,钟立维转身回屋。
卧室里,陈安神经质地也醒了,这一晚上,大门关了又阖上,阖上又开了,一直响在她心上,梦里。
钟立维进来:“感觉怎样?”
她转了转眼睛:“没事了。”
“安安啊,”他摸了摸她的秀发:“别太勉强自己。”
她不说话。
他又说:“起来把粥喝了,山药粥,有助于健胃消化。我一会儿还有点儿事,得走了。”
她点头:“谢谢。”
“有事儿给我电话。”
她看着他,大大的眸子水汪汪,雾朦朦的。
他读得懂那是什么,可是他不需要,他需要的是……
他慢慢俯下身子,脑袋凑了过来,陈安机灵地一拉毯子,把整个头蒙上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我喜欢安安,也爱安安,所以,我想娶她!”。
“你在请求我?”
“不是请求,是陈述。言酯駡簟您是安安的生母,出于对您的尊敬,我必须告诉您一声,知会您一声。”
“还有什么呢?”
“没了!”
“这就没了?”董鹤芬暗自吃惊。
“是的!”
“就为了这一句话,你把我约出来?”
“是,我想如果过后,换成您约我,恐怕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
“你倒是聪明得紧!棂”
“不是聪明,是因为我爱她,就要把所有的因素都考虑进去。”
董鹤芬漂亮的杏核眼精光四射,咄咄逼人:“如果我不同意呢?”
立维不慌不忙:“那不能成为阻止我娶她的理由。”
“年轻人,说话不要太狂妄了!”
“董阿姨,我没有。现在这个社会,不再像您和我父母那辈人了,不流行包办婚姻了。另外,我和安安一样,都受过高等教育,也反对那一套,我们有独立的见解,独立的行为,也早早出来独立生活,所以我想,只要我们想要,就没有人能阻止!”
独立,独立,又是独立,董鹤芬就觉得一口气提不上来,那根刺冷不防又扎在心坎上,狠狠疼在心窝子里,这是她这辈子最软弱、最薄弱的一环。
钟立维好厉害啊,不着痕迹几句话,却分明是在说:生而不养,您是好母亲吗?现在轮到婚姻了,却跑出来横加干涉,说三道四,凭的是什么啊,您有什么权利呢?
她攥紧了手心,却不能迁怒于他,事实上,她也不怪他,错了就是错了,她就是这样一个母亲,只能怪自己。安安最恨的,不愿开口叫一声妈妈,也基于这点。
董鹤芬很快平静了,不得不另眼看待这个年轻人。传言中的他,花心,风流,挥金似土,漫不经心中总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再加上几次亲眼所见,她几乎认定了这个事实。然而现在面前的他,诚恳,认真,稳重,坚决。
董鹤芬笑了笑,颌首道:“立维啊,你让阿姨无话可说了。”
立维挠了挠眉心,倒显得有些局促了:“董阿姨,我刚刚若有什么冒犯的,请不要介意。”
董鹤芬一摆手:“天下所有的父母,都希望儿女能够幸福,我也一样。”
立维笑了:“我约阿姨出来,不为了谈事情,是真心实意想陪您吃一顿简单的早餐。”
董鹤芬低头用小叉子切下一角蛋糕,心想,这小子嘴巴够甜的,但是能打动和她一样倔强的女儿吗?不得而知。
一想到女儿,她心里又是一阵泛苦,暗暗下了决心,安安的婚姻,关系到一个女人一辈子的幸福,她这个当母亲的,得睁大了眼睛,在旁边好好盯着。
她尝了一口蛋糕,抿了抿:“唔,味道很不错。”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只要安安幸福,只要是她的想法,我一律支持。”
陈安接到钟立维的电话时,她还懒洋洋窝在家里没出门。
立维心情愉快地说:“哎,我昨天预订了雪凤轩的蛋糕,凯宾斯基的CheeseCake,你喜欢的,一会儿就派助理送回家,你晚上就能吃到了。”
她一时无语,有些小感动。
“怎么,不高兴了?”
“怎么会呢,谢谢。”
“再说那俩儿字,我恼了啊!”他瓮声瓮气的。
陈安笑了笑:“瞧我,这么好命,感动死了!”
“那是,这辈子遇到我,是你的造化!”
陈安张口结舌,这人,真狂……她觉得脸上躁起来。
顿了一顿,他小心又问:“什么时候,从那边出来?我今天比较闲,过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