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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那应当蜷缩在肉掌中的锋芒为何突然顿显,还有下落不明的艳殊。不是他吧?那个突然间如雷贯耳,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字,林隽,公子隽,不会是他……
“传我宫令,自今日起全力搜集所有关于公子隽的传闻,实或不实均如数上报,另外继续寻找艳殊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秋暮江南。
船在江面上行驶的四平八稳,幽幽水波被优美的浆轻轻划开,圈圈涟漪隐入残荷暗黄的硕叶下,满目萧条。船坞上静静立了个人影,黑色丝绸长袍随风纠缠,浓密的发垂至腰际,头顶一根汪润的白玉簪明艳逼人。人影面无表情的立在那儿,直至感觉有人在背后轻轻拥过来,炙热的呼吸扑打在颈间,是熟悉的气息。
“阿隽……”凤淮恙穿了件雪白的袍子,云丝水纹柔美异常,温顺的挽起那人手臂并肩而望,“你在看什么?”
“天。”青年男子微微一笑,桃花眉目优雅的吊起边角,轻佻望过来,眼眸中却是数不尽的璀璨流丽,宛如千年琥珀。凤淮恙注意到他的瞳孔,连月来随着其周身气势的涌动而逐渐改变,似乎是变浅了,不再如从前一般的漆黑净润,变得微微有些浅透,一眼望过去颇像两颗宝光琉璃。
“醒的这么早,是在暗示我昨夜不够勤劳?”季太初扬起嘴角戏谑的笑,眼神多少有一丝调侃,却不见得下流。眼见凤淮恙面颊微红,竟似嗔怪的别了他一眼,万种风情油然而生。季太初眼神一闪,依旧温情款款的望过来,只是那眼底蛰伏的悸动已然平静,甚至于从容到毫无动容。
错觉吧?刚才那瞬间的惊艳,仿佛从他身上看到属于另外一个人的风情……呵,果真是孽债,纠缠不休的三个人,到头来竟都逃不开与艳殊的联系。只是,为什么要是他呢?任凭他在进驻这个世界的第一时间为自己提点万千,处处设防,可是为什么还是不能逃开这被逼要面对一切的命运?
为什么……
艳殊。
这个名字像一团血肉模糊的疮疤,每一天每一夜都在腐烂溃败,发出难闻的恶臭,偶尔结痂但是又会令人觉得奇痒难忍,禁不住要去挠去抓,致使那伤口再度溃烂流血,支离破碎到不堪入目。
重复。从他被艳殊分筋错骨,一手锻造成世间独一无二的武学地才时,他就开始重复的产生这种幻觉,好像背后有一双眼睛在黑暗里时刻追随着他,窥视他的一举一动,带着阴森的笑意,用那令人如芒刺在背的眼神,一遍遍的凌迟他……
不能输。他怎么能输,已经走到这一步,就绝对绝对不可能再认输。艳殇算什么?充其量不过是另一个不明真相的傻子,他们都被同一个人欺骗,只是他季太初清醒的早,所以意外的成为了整盘迷局里的关键部分。
他到今天方才明白当年季墨白所面临的一切痛苦源头:菖蒲录,艳殊,以及天下人泛着浓郁血腥味道的觊觎,无一不是逼死他的凶手。而他的“死”却是另外一个悲剧的源头。到如今季墨白换成了季太初,同样的分岔路上换成了不同的人,来做截然相反的选择。或许当年季墨白就是忍无可忍,才狠心烫掉后背一整快皮,然后秘密练成了菖蒲功。现在是他季太初挣扎在主动与被动的道路上,却被艳殊无情的推了一把,一步错不步步错,就这么一直错到现在,阴错阳差他即将站上武学的巅峰,这令人发笑的现实,就是最终结局吗?
“……你还不曾告诉我,为何执意要下一趟江南?”凤淮恙依偎在他怀里惬意的笑,睫毛一闪一闪,二人共执一把伞立在萧瑟背景中,那身影竟然显得如此般配,只是不知心又如何。
“你说呢,”青年低低一笑,回味绵长,垂眸意味深长的睨视了他一眼,轻声道,“只是,有些好奇。”
入秋了,江南会是一副什么模样呢。没有小桥边戏水的幼童,没有采桑卧莲的渔家美人,青鸟南飞,柳蘅残亘。十月的江南,会不会就是画了描摹的那样……
“我以为你此行会先去确认江北一事,”凤淮恙扬起脸,迟疑着说,“死士们查到的关于十五年前灭门惨案,应当全都发生在江北,有一户甚至是江北首富。”“你很用心。”青年笑起来,眉眼间透着一分清凉的诱惑,指尖若有若无的刮挲对方下颚,“不过,以后都不必再这么用心了……”
“为什么?”凤淮恙一怔。
太初垂眸吃吃一笑,眼神琳琅:“没有,没什么。”只是受够了。受够了一次又一次的用希望去迎接失望,他早就该想到的,依着艳殊的性格,十五年前一桩灭人血案不过是他一生中酿造的无数悲剧中微不足道的一个,他怎么会费尽心机的去潜藏,他应当在十五年前就斩草除根,这才是他应有的作为。那又何必继续徒劳找下去,最终换回的不过一纸白卷。
受够了……
即便找的到又能怎样呢?即使知道了他最初的身份,可就像艳殊说的,他已经是季太初,活着是,死了是,化成灰,也还是季太初……
“听说江南美人最盛,或许我只是想去验证一下传言非虚?”太初低低笑起来,声线袅绕蛊惑人心,眼神妩媚的勾起,像一池春水在荡漾。
凤淮恙的身子微微一僵,下一刻似有些不安的靠进他怀抱深处,再深一些,最好是深不见底无法自拔。闭上眼,鼻尖嗅到的是青年周身散发出的淡淡清绝药香,有种令人沉迷的味道在里面,却又寒入骨髓。为什么,为什么即使靠的这样近,也依然触摸不到你的心跳呢……
太初。再也不敢唤出这个名字,曾经唇齿留香,百般惑人心神的名字。季太初。
55连环计
台上在唱一出戏,水袖漫甩,红颜低泣。美人步步生莲,半遮面欲语还羞,一双美眸含凄含怨。口中莺莺唱着“醉不过色汤别苑,贪杯盛,知君戚否,梦醒罢独坐小红楼”。台下偌大空位只坐了一桌,席间二人白衣胜雪,一子垂睫饮茶,一子阖目小憩,漫不经心状。
此处是杭州一小有名气的戏坊,名唤“玉台春”。台上正在唱的亦是连日来颇得好评的一出“连环计”的尾声。那二人似远道而来,却包下戏坊并且已经将这出戏听了不下十遍,连唱戏的花旦都觉匪夷所思:瞧着他们一个眉头紧锁,一个身穿斗篷却是连面都不见,怎么样都不像是热衷此艺的模样……
——不过,斗篷?
花旦眼神一凛。连月来江湖盛传凤阳门实权早已转移他手,却不是凤淮恙的胞弟凤淮疏,而是一个底细不明的年轻人,因惯于斗篷遮面,顾常人看不得他容貌,仅一人无意窥见却被活剜双目,生不如死。此人名唤林隽,正是时下武林议论纷纷,亦正亦邪的“公子隽”。
难道眼下这不明底细的人,正不幸被他言中?
“偏了。”带斗篷的白衣人开口,漫不经心的语调,说了连日来第一句话,“你这调子比起之前,起的偏了。”
花旦的姿势微微僵住,沉默片刻,慢慢地收起步子,挥手令旁人退去,方才走到台前,启口,嗓音低柔中却带着一丝隐匿的蛊惑:“公子耳力惊人,奴家佩服。”边说边款款福身。
那隐在斗篷下的面庞却无声一笑:“奴家?”果不其然见那娇躯微微一震,气氛凝结。一旁喝茶的男子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是奴家,却不是公子?”
花旦浑身一僵。
斗篷人慢慢漾开一双美目,透过轻薄纱络望过来,媚中含着一丝清冷,道:“久违了。姑苏公子。”——此人竟是从前闻名于世的四大公子之一,姑苏噙芳。
身份被戳穿,便再没了什么要掩饰。微微垂下头,美人精致的妆容现出一丝落寞,遮不住眼角饱经风霜的疲态,终是扬起嘴角凄凉一笑:“久违了。凤门主,公子隽……”
雌雄莫辨的身段,风情万种的眼神。他的确有不输于女子的娇媚,至少在戏台上,姑苏噙芳不再是江南赫赫有名的世家公子,而不过一介俗人。季太初“成为”林隽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寻找艳殊下落,第二件事,是追寻自己过去的蛛丝马迹。而这其中一直存在于传闻里却始终不曾露面的一些人,随着而今江湖瞬息万变的局势也在产生某些变化。如他,曾不止一次在季墨白或者世人口中听过有关江南美人的软语温香,也就不止一次的听过四大公子的传奇事宜……
西亭雪、姑苏噙芳、沈溪牙、泷杞嗔。
一个瞎了目失了武功,两个被逐出豪门颠沛流离,最后一个结局应该是最美好的,却也有不为人知的心酸。季太初一直在想究竟是怎样的原因才能导致这些男人落的如此境地,但他更关心的却是现如今除了西亭世家之外的那三大家族,始终在秘密寻找自家人下落的秘闻。
如此看来,很多事情都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不是么?至少,有关于下落不明的几位世家公子之事,并不能全部听信传闻。
“素闻噙芳公子善琴善戏,又生得一张比女子更美的容颜,这曾是你赖以生存的辉煌,如今却令你不得不蒙尘而弃。”季太初支着鬓角轻轻的说,话锋一转,“你,甘心吗?”
“为何不甘。”男子慢慢挺直了腰,伸手抚摸自己花容月色的脸,“我尚能活着,而他已死,我,怎会不甘……”话音过处,是见血封喉的痛意。
季太初眼神微妙一闪:他果真是不知季墨白诈死一事?还是,当初那一场血战曾被人亲眼目睹,当胸一剑自不是假的,纵使不甘,却也不得不相信这就是故事的结局。但,真的有那样执着的感情么?即便在他以为季墨白已死,可是最终仍未摒弃最初的痴恋……
痴人。
太初闭上眼:“假如,他还活着呢?”
沦落天涯。
一些时候期望的总与现实背道而驰。季太初曾以为他此次江南之行,最不过摸清楚天下局势,把握武林动态。凤阳门、菖蒲宫、武林盟,三足鼎立,这样的局面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彼此都在相互制约。但季太初的野心从不会停止在这里,他既然能将自己改换门庭投入这一潭泥沼中,便是不打算再全身而退,倘若不搅浑了这淌子深水,岂不真就辜负了艳殊那一番错骨分筋的“美意”?
他后来常常在想,果真事在人为,除了想不到,没有什么是真正办不到的。凤淮恙、西亭越、艳殇,三个支撑当今武林命脉的关键人物,正邪不两立,季太初却站在了亦正亦邪的凤阳门这边,接下来要怎么做?他是想一手毁掉菖蒲宫那所有孽障的开端,单凭凤阳门的势力却并无十足把握,那么,而今唯一可以利用的,就只有西湖左畔号令正道群雄的西亭世家……
所以他会来江南。不是为了刨根究底寻找身世,事实是他已经放弃困守过去,他要逆转现实。西湖七日,他喝遍每一处有名的茶楼,并不止一次在说书人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不管是季太初,亦或者而今的林隽。那是一种相当奇特的感觉,两个命运截然相反的个体同时出现,两个都是他,两个却又都不是他。
当然这不再关键,关键是他此行的目的是西亭世家两兄弟,当今盟主西亭越,与其兄西亭雪。须知武林盟在很大意义上是六大门派与四大世家的通领者,要想占据巅峰位置,就必须控制西亭越与其旗下各个世家门派的关系。来之前他派出的死士带回了相对精准的消息,但他仍说服了凤淮恙来此走一遭,不为别的,却是为了验证自己最后的猜测……
果然。
理想中西亭越与其他三大世家的关系倒更像是钳制,而非以礼相待。此人不若其兄长,是赫赫有名的谦谦君子级人物,心肠好,却不得善终。西亭越比起他倒多了几分狠毒,耍起手段来也是七分利落冷辣,不然,何人会喜欢践踏自家兄长的热血谋取上位?倒是一点都不意外,会在这里见到他想见的人。经年来下落不明的,唯恐不止一个姑苏噙芳吧?难怪三大世家肯在西亭越的强权下忍气吞声,终不过是因为自家人在他手里,被钳制了把柄……
“……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能肯定姑苏噙芳被西亭越所威胁?”白衣楚楚的青年忍不住问,易容后的面颊带着一丝生硬。
季太初抚摸自己腰际垂着的一块明珀,表情似笑非笑,含着一分漠然:“你可曾注意到我说出最后一句话时他的反映?”
“是……季墨白还活着?”青年微怔,回忆彼时姑苏噙芳的表情,又道,“他似乎有些……怔愣。”
“不自然。”太初微笑,“假如他真如传闻一般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