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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倏地脱手飞出,“啵”地一声,插入壁板。
云梦大吃一惊,转身去拔匕首,却见蒋大千哈哈大笑,同时便从窗口飞窜而出,急切之下,竟拔不出来。她撇下匕首,冲到窗口往下查看,但见蒋大千与于万象那两道形态特殊的人影,拨开人群,正往东门方向快速离去。那于万象手臂上挟着一个个子较小的身影,不正是小左是谁?云梦只怕失去了他们的踪迹,想也不想,便跃出窗户,一路追去。
那时天色虽晚,陆上行人却仍不少,云梦追了一阵,忽地一闪神,便在街角失去了他们的踪影。见他们这一路往东,便直接先赶往东门寻找,不一会儿穿出内城,来到外城边上时,远远地果见那两道熟悉的人影就在前面。只是那时距离已经很远了,云梦又毫不节制地急奔了好一阵子,内息不匀,眼看是追不上了,便大喊道:“站住!站住!没用的两个塞北怪老头,只会欺负女人孩子!”
那于万象与蒋大千果然双双回头看了一眼,相视一笑,更不停步,直出城门。
云梦无奈,只得再追。才奔出几步,忽见眼前有个熟悉的人影,云梦心念一动,指着前方,大叫:“燕大侠!燕大侠!快……快……截住那两个老头,他们抓走了小左!”
云梦瞧见的那个人,正是燕虎臣。他在群芳楼花光了所有银两,连傍手的长剑也拿去典当掉了,这晚他无处栖身,正想找间寺庙道观借宿,忽听得云梦叫唤,全身精神为之一振,顺着云梦所指方向望去,果见两个老者刚刚出了城门。他外号“追风剑”,轻功正为所擅,再说美色当前,哪还有什么犹豫,二话不说,拔腿就追。
他这一窜出,身子如箭离弦,端地迅速无比,那蒋于二人不知云梦找来了生力军,手中又挟了一人,不一会儿便被追上,相距不过六七丈外。蒋于二人听到后头脚步声起,但觉此人轻功卓越,非比寻常,都不约而同地回头,想要瞧瞧此人是谁。便这么一分心,脚下略阻,燕虎臣又追上了两三丈。
燕虎臣见他们两个回头,待瞧清楚他们的长相,心里也是打了一个突,但他艺高人胆大,劈头便喝道:“兀那老头,放下人来!”那蒋大千见多识广,见来人便是冲着自己兄弟两人而来,更不答话,忽地停步,反身便是一掌。燕虎臣未敢轻视,低头一窜,已从蒋大千身旁掠过。
那蒋于二人都是轻“噫”一声。接着于万象出左掌,蒋大千出右掌,同时都往燕虎臣身上按去。燕虎臣见这两招方位巧妙,劲道非同小可,始知遇到了高手,右足疾点,身子往后倒退,避开于万象这一掌,可是蒋大千拦在身后,他这一掌却无论如何躲不开了,当下也是潜运内劲,举掌相迎。只听得“啪”地一声,燕虎臣借力向后弹开五六丈外,才落地,但觉体内内息翻涌,一时头昏眼花,不知身在何处。
他假装镇定,立刻站起身子,耳里但听得那两位老者对话,说道:“这人是谁?轻功不弱啊!这一掌竟伤不了他。”“那是你掌力不行啦,好了,好了,快走吧,迟了,大家都散了。”“放屁!我掌力不行?你要不要接我一掌尝尝?”“那你得追得上我。”“我人就在你后面,还用得着追吗?”“废话,那是因为我还抓着一个人……”“那你把这小子……”声音越去越远,待得燕虎臣调好内息,二老一少,早已去得远了。
第四回 不期而遇
却说那小左被于万象挟在腋下,本来十分害怕,但一路奔波下来,颠得他头都晕了,难过得只想咒骂,早已忘了害怕。耳边又听得蒋于两人不住斗口,心中更是烦躁,也不知过了多久,实在是忍耐不住了,便破口大骂道:“两个老怪物,赶快放我下来!”这一出声,才发现自己能够说话了。原来那蒋大千本是拿住他的“大椎穴”,但并未用劲封他的穴道,所以他才会以为小左故意不说话。后来蒋大千将他扔给了于万象接手后,于万象并未刻意制住他的穴道,再加上颠了个把时辰,血脉渐通,自然能够开口了。
蒋大千忽听得小左说话,笑道:“臭小子终于肯开口了,不过这时已经太迟啦!”于万象道:“喂,臭小子!说话客气一点,信不信我能把你整治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着,臂上用力一收,小左吃痛,叫了出来。
蒋于两人哈哈大笑。又往前奔了一阵子。小左忍不住难过,还是开口道:“两个……两位老前辈,可不可以先放我下来?我颠得……颠得……”蒋大千反手在他臀上一拍,笑道:“臭小子这般没用,没地笑掉人家的大牙……”他不知道小左什么武功也不会,一个普通人让他们这般挟着奔走,小命早已去了一半,小左还有力气骂人,那还算是骨质健朗才能办到。
小左心中暗骂:“说我没用,你们以大欺小,以众凌寡,才是没用。”嘴上说道:“蒋前辈误会了,我是颠得肚子痛,要拉屎!”蒋大千道:“那你就拉吧,有什么打紧?”于万象还没反应过来,小左接口道:“我一边拉屎是不要紧,要是弄脏了于前辈的衣服,待会儿到了陆家庄,本来人人一听说塞北双杰去而复返,都要出门来迎接,可是一闻到于前辈身上有着臭味,只好忍痛放弃,远远避开。本来世间浮名,在塞北双杰眼里,不过是晨露烟云,就算无人迎接,也绝不挂怀,但如此一来,总是美中不足。”
他与蒋于两人虽然才共处个把时辰,但是他们两个的嘴巴却从未停过。所谓言多必失,所失者,也是一个人的性格与真正的能耐,小左听久了,也逐渐抓得住这两人的思想逻辑,与性格弱点,于是便顺着他们的性子,说出了这番话。
这番话果然听得蒋于两人点头连连,于万象更是停下步来,直道:“没错,没错,我们兄弟两个为人虽然随和,但是总不能因此失了应有的礼数,造成大家的不便。”蒋大千也跟着停下脚步,说道:“臭小子虽然年纪小,但是设想的倒是十分周到。”小左赶紧道:“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两位前辈没想到这些末枝小节,也是应该的,晚辈目光短浅,就专只注意这些地方,提醒一下前辈,也是举手之劳。”
蒋于两人大乐,都道:“对,对,对!”对小左称赞有加。小左打蛇随棍上,跟着道:“那晚辈先去方便一下了。”于万象将他放下,说道:“快去,快去!”
小左摸黑走进路旁的树林中,躲在一棵大树后,拉开裤子,假装如厕,心中寻思:“四周漆黑摸不着路,他们脚程又快,我要是此刻便跑,肯定跑不了多远。”又想:“看样子我刚刚这番话,颇能投其所好,如果这样就能镇住他们,那一时也不忙离开。”推算好一般正常的时间,拉回裤头,从树后走了出来。
于万象见他出来,脸上笑意未退,说道:“好了吗?我们快走吧!”伸手要去牵他,态度大转弯。蒋大千忽道:“等一等,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于万象道:“什么事?边走边说好了。”蒋大千面露愠色,说道:“不行,我想起来了,刚刚这小子在群芳楼笑我,你当然开心啦!”
那蒋于二人自从艺成踏入江湖以来,因为个性的关系,两人一见如故,便结为好友,至今三四十年,几乎是天天都在一起。虽然也是天天争吵拌嘴,但实际上感情却要比亲兄弟还亲。这会儿蒋大千感到不悦,于万象顿时受到感染。小左鉴貌辨色,心知不妙,便赶紧道:“关于这一点,是蒋前辈误会了。我当时并没有取笑蒋前辈的意思。”
蒋大千外貌虽然粗鲁,但是心思却颇为细腻,听小左这么说,“哼”地一声,说道:“别以为你这时两边告饶,就能讨得了好去。”小左端正神色,赶紧说道:“晚辈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小左年纪轻,不懂事,做事拿不住分寸,说话没大没小,原是该受到责罚。但是我那时候会突然发笑,是有其它原因的。”心想,若说自己是无心之过,绝对不可能被接受,于是只好另托他辞。
于万象不愿意见到眼前这个少年因此而丧命,便道:“那到底是什么原因,你就先说说看。”小左道:“是。”清了清喉咙,说道:“两位前辈明鉴,两位早已是武林的成名高手了,武功就算不是天下第一,相信也是所差无几了,两位若是一定要比个高下,那是非动手不可的。可是这么一来,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就算真的分出高下,也是得不偿失,毫无意义。”蒋于二人点头,继续听他说下去。
小左与两人抱拳作揖,续道:“至于长相外貌嘛……自古英雄豪杰,男子汉大丈夫,第一论人品才干,其次论事业武功,至于相貌美丑,根本是旁枝末节,毫不重要。那时我瞧两位前辈比完武功,接着考究起相貌来了,不觉得原来前辈高人,也是世俗心性,喜欢表面功夫,所以才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蒋于二人面面相觑,他们两个爱争辩,但倒也不是一昧地无理取闹。更何况小左言语中褒多于贬,心中反而比让人纯粹地逢迎拍马来得舒服。沉默一会儿,蒋大千终于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只看到外征表象,跟个凡夫俗子,村夫愚妇有何两样?我钻这牛角尖,没地污蔑了我们千变万化,塞北双杰的名声。”于万象接着道:“都是大哥不好,没事跟你比什么英俊?长相好不好,那是天生的,可与一个人的本事无关。”两人第一次互承错误,倒是头一回,感觉颇为不同,从此情感也不知不觉地更深了一层。
于万象但觉心情舒畅,说道:“这位小兄弟脑筋清楚,说话又有意思。老头子曾与云姑娘说过,只要你这次不死,老头子绝对重重有赏。不错,不错,小兄弟,还不知道你高姓大名?”他原本满口“臭小子”“老子”的,如今改口称他为“小兄弟”,自称“老头子”,那算是青眼有加了。
小左但见两人虽然古怪,但也不失天真浪漫,便道:“晚辈姓左,名元敏。一元复始的元,敏是灵敏的敏。两位前辈愿意的话,叫我小左便行了。”蒋大千道:“左元敏,左元敏,这个名字不错啊……”于万象喜出望外,抓着小左的手,更道:“什么不错,简直是有缘。你没听说过吗?所谓‘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原来我一碰到你,我于万象便更新啦!哈,哈,哈!”简直乐不可支。
蒋大千一愣,说道:“那我呢?我在什么地方?”小左连忙道:“蒋前辈名为大千,夫大千者,大千世界也,三千大千世界也。既为大千世界,亦即无所在,亦无所不在。”额上冒出冷汗。
这类似佛教禅语的一番话,唬得蒋大千是一愣一愣的。半晌,他忽地拂掌大笑,说道:“没错,没错。我正奇怪我爹给我起这个名字,是因为笔划少,好写好记,没想到居然还有这般意思。哈,哈,哈!”于万象听了也是大笑,开怀不已。
小左眼见自己是过了这一关了,心中虽然着实捏了一把冷汗,但是重负顿释,一下子轻松了不少,跟着傻笑了几声,却也已不再是硬挤出来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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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个小左不是旁人,他正是五年多前,在符家集通往枣城的小路边上,那一对让霍不同心甘情愿放弃他原本在武林中的一点成就,改行走船当梢公,最后甚至拼了性命,也要保护他们母子周全的那个小孩子;也就是青衣书生左平翰千辛万苦,奔走寻找,欲将一身武艺传授的侄儿。那时他才十来岁,如今一眨眼五年过去了,昔日的小男孩,也长成了眼前的少年,只是青山依旧,人事却早已全非。
那时霍不同与左平翰,在合力杀了王伯琮之后,相继死去。左平翰在临终前,本有遗言想要交代,只可惜除了留下了一柄叫“寒月”的宝刀之外,什么都来不及说。那时母子两人面对着四具大男人的尸身,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合力将霍不同与左平翰的遗体拖入屋中,闭上门户,以防野狗野兽侵扰。谨记着左平翰叮嘱此地不宜久留,左夫人便立刻带着左元敏,去到沂水边上,寻着霍不同的小船,顺流乘舟走了。
本来娘儿俩若是从此找个乡下躲起来,倒也可以太平过日,以为终老。只是左夫人背后挨了王伯琮那一掌,终竟是伤了她,两人离开符家集不过两天,她背上掌伤渐渐发作,镇日咳血不止,又过了一日,好不容易挨到了运河边的宿迁县上,却已是药石罔医,当天夜里,竟一命呜呼,含恨而终。1那左元敏纵使伤心,也只有自食其力。其时他原打算先将船只卖了,安葬了母亲再说。可是他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如何跟大人做得了买卖?牙行老板欺他年幼,接收了船,却不给银子。左元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