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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彦深续又道:“那时你刚完成一项艰钜的任务,虽然九死一生,但得胜而归,自然意气风发,又从我父亲那儿,得到了不少犒赏的财宝……”李永年又忍不住插嘴道:“那些是我应得的。你们父子俩从我这里拿走的,可不止十倍于此。”
官彦深充耳不闻,接着道:“当一个志得意满的英雄少年,碰上了西华县城里的第一名伎,你说他是因为刚从鬼门关前走过一遭,而决定挥霍人生也好;你说他是因为血气方刚,而意乱情迷也罢。总之,两人一时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其中荡气回肠,缠绵悱恻之情,让这位少年英雄,一待就是六个多月,直到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银两……”
那官彦深所说的妓女,指得分明就是云梦的母亲。左元敏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云梦来了。因为这样的场景,才刚刚在云梦与燕虎臣的身上发生过,没想到她的母亲,当年也是如此。心驰神荡之际,忽听得李永年哈哈大笑,说道:“官盟主,你的故事说得不错,抑扬顿挫,急缓转合,活灵活现的,十分引人入胜,没去茶馆里头说书,实在是浪费了。”
官彦深对于他的讽刺,一概不予理会,续道:“这位少年英雄把所有的钱都花光了之后,却发现自己与这位风尘女子早已情愫暗生,实在是舍不得离开这个大美人,但他的自尊心同时也告诉他,男儿志在四方,尤其不能看老鸨的眼色。于是我们这位少年英雄,便在某一个夜里,毅然决然地不辞而别。也许在他的心中曾许下心愿,终有一天会再回来,也许没有,反正到今天一眨眼三十年过去,这位少年英雄已经老了,却始终没有回去一趟。”
大家都知道官彦深所说的这位少年英雄,指的便是李永年,都一起将目光头向他。只见他喜怒哀乐不形于色,淡淡说道:“你今天该不会是专程来跟我说故事的吧?下文呢?”官彦深道:“别忙,下文就是:这个姑娘知道少年英雄离去之后,也十分懊悔没有趁机把自己对他的情感表现出来。但人都走了,一切都太迟了。便在当她准备重新振作的时候,忽然发现,她已经怀有这位少年英雄的骨肉。”
官彦深说到这里,在场众人明明都知道一定是这样的结果,却还是忍不住轻呼一声。只听得官彦深继续说道:“半年多来,这位姑娘一直都只有跟你在一起,所以她当然知道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你的。本来在风尘打滚,一不小心妊娠,大都打掉了事,可是这位姑娘忽然想起你种种好处,转念间,便想留下孩子。
“她记得你提过,说你的家乡在周家口白杨村。于是她自己花钱赎了自己,剩下的钱,雇了马车,便到白杨村去找你。经过长途跋涉,与多方打听之后,终于是找到了你的老家,却不知道你家里早已没什么人了,只有叔公婶婆寥寥数人。她便以你的妻子自居,拿钱改善了大家的生活环境,准备在那里长期住下来,等你有一天回归故里。
“接着孩子生了,渐渐也长大了,六七年过去,你始终没有回去过。姑娘眼见手边积蓄即将使光,她又不会别的营生,也吃不了庄稼的苦,最后终于还是带着女儿,回到西华县,重操旧业。第二年开始辗转游走邻近的县城,为的是方便一边打探你的消息。
“如此又流浪了七八年,这位姑娘病倒在五河县,卧床三年,抑郁而终,终未能再见你一面。女儿为了照顾母亲,在耳濡目染之下,也走上了相同的道路。唉,这位痴心的苦命姑娘叫云秋娘,女儿跟着她姓,但觉与你的相遇如梦似幻,故给她取单名一个梦字。”
众人听着听着,都不觉出了神,殿中一时沉默,悄然无声。半晌,李永年道:“编造故事,也要有头有尾。既然她人都死了,女儿之说,有何证明?”语气不再是那么坚决不信。
官彦深道:“这位秋娘姑娘的父亲,生前是位拳师,所以她人虽生的娇美,但手脚却也十分俐落。你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曾教了她几招功夫。而为了讨好你,她也十分用心地学。如今她将学自你的武功,全都交会了女儿,好准备有朝一日一见到你,就可以叫女儿打拳给你看。刚刚我比划的那几招,就是这位云梦姑娘临时教我的。”
李永年还是不能相信,说道:“光凭这几招,就想让我相信你这个三十年的漫天大谎?”官彦深道:“信不信由你。总之,我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可以叫人留住我,也可以亲自到白鹿原来,也许你亲眼看一眼,胜过我在这边嚼舌半天。”说罢,与王白等人使个眼色,缓缓向殿外退出。
段日华、徐磊等人,都回头去瞧着李永年,等他示意是否拦阻。眼见官彦深等人已经退到大殿门口了,李永年尚怔怔出神,徐磊忍不住出声道:“掌门人……”
李永年一惊,宛如大梦初醒,喝道:“官盟主,你说来就来,要走便走,不留下一点东西,我如何向门众交代?”官彦深人已经踏出殿外,轻笑道:“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李永年道:“好!”闪身追出。殿中余人见状,也纷纷奔出殿外,倾刻间殿上走得干干净净。左元敏赶紧沿着柱子溜了下来,伏低身子,跟在众人后面追赶。
不一会儿,四面八方响起阵阵笛声,长短呼应,山城里的百姓似乎听惯了这笛声,只是纷纷走避,并不显得特别惊恐。他知道这是紫阳山门用来互通消息的一种方式,其实他也不必听得懂这一长两短,还是两长一短音所代表的涵义,反正只要朝着笛声渐渐围拢的地方行去,就一定能找到他们目前所要追捕的目标。
有了这个依据,左元敏就再也不必冒着被李永年、段日华等人发现的危险,就能直接追踪官彦深。于是他便放弃尾随,改走一旁的小路,兜着圈子,循着声音前进。不久来到城门边上,但见城门大开,想来官彦深等已经出城了,所以并未有所警戒,当下亦毫不犹豫出了城门,续往声音来处追去。
这一路下山,笛声竟然毫不停歇。左元敏心想:“这官彦深当真了不起,这么多人围他们四个,居然一路势如破竹,没有人能拦得了他们。”
其实左元敏并不知道,自从李永年接任掌门之后,因为他自己有从熊耳山带来的一些人手,以便早日掌握权力中心。这些来自熊耳山的人,便被旧紫阳山门的人昵称为“亲兵”。
这些“亲兵”人数虽少,但因地位略高于旧紫阳山门的人,故骄矜自大,在山城内横行霸道,旧派人士平时看不顺眼,也只能在心中怨恨,不敢拿他们怎么样,但只要这些“亲兵”有人落单,旧派人士一呼百诺,头戴面罩,围上去便是一阵毒打。接着事后“亲兵”们一定会大张旗鼓,扩大解释是旧派人士不满新任掌门的结果,若不加以整顿,日后势必不可收拾云云,藉此要求李永年加以整顿。李永年也因此对旧派势力越不放心,加给“亲兵”的权力越大。于是双方仇恨日深,你来我往,明争暗斗,互有摩擦,整体的团结向心力,早已大不如前了。
再加上李永年的领导风格与张紫阳不同,也造成了两派结合表面上声势大振,但私底下人人却都是各行其事。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张紫阳以道得名,因名获利,之所以开山立城,最主要的目的是造福弱势百姓,将所有的利益与众人分享,自己则深居简出,虔心修道。他的无私待人,整个山城上上下下,无人不感其恩,无人不感其德,张紫阳的名声,也成了人人必须维护的功课。
李永年则不然,他不但自己热衷功利,连嵩阳派的成立,也是诱人以利。众人既以利合,所作所为,自然将自身的利益放在前面。大家有样学样,上行下效,所有门人“见贤思齐”的结果,只有利之所在,众人才会趋之若鹜,冒险犯难的事情,自然是能免则免,能闪则闪了。
因此众人追了半天,仍是追不上官彦深。左元敏但见已经来到吊桥口,心想,别连自己都追丢了,身子一闪,从桥上窜了过去。吊桥这一边的守卒来不及拦阻,另一边的人只把手一抬,还没说话,左元敏已经闪过他的身子。那人一愣,摸摸自己全身上下,因为自己分明就站在吊桥口,这么一堵,身子两边根本过不了一个人,却见来人这般迎面冲过来,一眨眼已经却到了身后,难不成是穿过自己的身体?一时感到害怕,不敢回头。
那左元敏不敢停步,继续往下山的路奔去。不久来到树林间,只听那笛声分做两边,越行越远。左元敏暗道:“不好,他们四个人要分头走。”原本官彦深与王叔瓒,他只要能跟上其中一人就行了,可是那白垂空与白鹤龄是父子,极有可能是父子两人一道,官彦深与王叔瓒一道。如此一来,自己要不是全押中通杀,就是通赔。
犹豫中,声音越去越远。左元敏无奈,只得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这一追直追到山下,却听得笛声逐渐散去,他不知道先前已经有笛声通知撤收,呼唤众人归队的暗号,所以追到这里,大家早已各走各的,追踪的工作便已算是无疾而终了。
左元敏一时茫然不知如何是好,忽听得前方的林子里,有人悄悄说话的声音。心念一动,偷偷掩将过去,拨开树丛,但见几个人影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围着圈子,不知做些什么。左元敏看这几人手脚平庸,于是一跃而上,喝道:“你们做什么?”
那些人大吃一惊,一哄而散。左元敏往地上一瞧,只见四五的大汉歪歪斜斜地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有的外衣没了,有的裤子被扒了,还有两个光着脚丫,只有穿着草鞋的鞋子还在,这一看就知道是被刚刚那几个人洗劫了。左元敏提起寒月刀,几个起落,抢在那些人的面前,说道:“大胆山贼,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公然行抢。”
人群中窜出一人,照着左元敏当头就是一棍。那左元敏是何人,轻松避过,反手一刀砍在棍上,那人浑身一震,木棍拿捏不住,掉在地上。这时左右同时又有人抢了上来,左元敏大喝一声:“还敢来?”身子一闪,“啪啪”两声,两人不知怎么各挨了一记,同时向两边摔出。
这时人群中有人喊道:“左爷!是左元敏左爷吗?”左元敏不自觉地缓下手来。那声音又道:“果然是左爷,大家退下,退下!”走出一人。
左元敏见这人模样平常,身材普通,像这样的人在街上一天可以遇上十来个,也不确定自己见过他没有,便道:“别叫得那么亲热,我认识你吗?”那人脸色尴尬,说道:“小的姓范,叫范建德,身分低微,左爷自然不认识,不过我家老爷小姐左爷可认得,因此小的见过左爷。”
左元敏见这位范建德年过四十,却喊自己作爷,他家老爷若果真与自己认识,那可有些不好意思,便道:“我年纪轻,你别喊我爷。还没请教你说的老爷小姐,是哪一位?”
范建德道:“小的原在紫阳山门星驰堂底下做事,老爷姓柳,是紫阳山门八大长老之一。”左元敏听他这么一提起,这才觉得印象中确实在柳府当中见过他,将脸一扳,说道:“既然如此,为何甘愿沦为盗贼?看在柳长老的面子上,本来该放你们一马,可是如此一来,便让你们在外胡作非为,坏了柳长老的名声,那也是不行。所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每一个人各打二十棍子,就你先来好了。”
范建德大惊,连忙道:“左爷饶命,左爷武功盖世,谁挨了你二十棍,不死也剩半条命了。再说,我这是奉命行事,也是身不由己的。”众人脸现忧容,纷纷点头。
左元敏道:“你们替嵩阳派为虎作伥,我更加容不得……”范建德道:“我们不是嵩阳派的,我们还是紫阳山门的,我们之所以这么做,是老爷和小姐吩咐的……”左元敏道:“放屁!”大家异口同声道:“是真的。”
范建德道:“左爷要是不信,我现在就替左爷带路。老爷小姐要是看到是你,一定会很高兴的。”左元敏道:“他们就在附近?”范建德道:“从这儿往东走,不出十里路。”左元敏久不见他们父女俩,尤其是想见一见柳新月,便道:“好吧!”
当下便由范建德领头带路,左元敏在一旁,其余人等跟在后头。一路上范建德未等左元敏亲自与柳辉烈询问,自己已经侃侃谈起这一切的原由。原来那一日李永年接收了紫阳山,柳辉烈父女尚未回到山上,一些以范建德为首,不愿归附嵩阳派的柳府人,便趁着局势尚未稳定时,偷溜下山,在山下的一处基地中等柳辉烈回来。
众人等到柳辉烈回来时,嵩阳派已经大事底定了。柳辉烈联系不上张紫阳与樊乐天,于是孤军奋战,一连率众攻山好几次,但每次都大败而归,最后一次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