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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
“我看不出这样的风景有什么好看的。”
广濑的语气中很明显地带有困惑的色彩,但是高里并没有特别回答他,只是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广濑莫名地感到心浮气躁,可是又觉得在这个时刻转身逃离教室实在有点不甘心,于是他便毫无意义地问了高里一些问题。譬如体育祭时他参加什么比赛?喜欢运动吗?上课还愉快吗?擅长的科目?一年级时的导师是谁?毕业于哪所高中?还有家庭成员等等。
高里看着广濑的眼睛,简单地一一回答。没有决定参加什么比赛、没有特别喜欢或讨厌的运动、没有特别觉得学校无聊、没有擅长的科目等等。他总是非常简短地对广濑提出来的问题做最低限度的回答。
他不会多说没有被问到的事情,也不会对广濑提出任何疑问。只要问他,他会有答复,但是如果没有多问,他就不回答。虽然看不出他对应付广濑一事感到痛苦,但是也没有积极地想和广濑交谈的样子。
“我这样说可能有点冒昧,不过我觉得你有点奇怪。有没有人这样说过你?”
广濑知道这个问题有点失礼,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道,结果只得到高里简短地回答了一声“有。”声音中不带任何一丝丝感情。
“我就说吧。”
广濑笑着说,高里也挤出了一丝丝的笑容。那种表情就像熟悉人情世故的大人们所惯用的应酬表情一样。高里不会给人粗俗的印象,所以不至于产生不快感,可是就是无法拭去那难以形容的违和感。他那沉着稳重的态度和声音与其说大幅超越了年龄的层级和带有大人的味道,不如说给人一种老成的印象。而那种感觉和他真实的年少外表实在不相符。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那么地不协调,让广濑感到极度困惑。
广濑切身地体会到后藤所说的异质。真要说高里是个“奇怪”的人,不如说是“奇妙”的人。因为他没有任何地方会引起别人不快,所以好像只有“异质”能作贴切的形容。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但是看起来也不像有什么扭曲的思考模式。
“我打扰到你了?不好意思。”
广濑这样说道,用张带着笑容的脸便回答道:“没有。”
Ⅱ
“高里这孩子真是奇怪。”
第二天午休时间,广濑在化学准备室里这样说。后藤出去吃午饭了。
广濑的身边有四个学生。广濑心想,不管是现在或以前,总会有把准备室当根据地的人。这些人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太多或过少,在教室里找不到落脚处。只是广濑在学期间时,聚集在准备室的都是一些有着更为破天荒想法的学生,而现在围在他身边吃着午饭的学生和以前看到的人相交之下,让他有种小巫见大巫的感觉。
“我们都很清楚高里是很奇怪。”
用感慨的语气这样说道然后抬起头来的是一个叫筑城的学生。他跟高里同样都是二年六班的学生,好像是今年才开始到准备室来串门子的。
“我知道,昨天我跟他讲过话。”
再也没有其他地方像准备室这么适合用来吃午饭了。不但采光好,夏天时还会开着冷气。后藤还会大方地请大家喝茶。只不过用的容器是烧杯。
“那家伙乍看之下很温和,对不对?”
筑城的语气中似乎带着一点刺。
“难道真实的生活中不温和吗?”
“这个嘛,也许吧。”
语气中隐约含有些许的不满。或许是有不同的看法吧?一个叫岩木的学生看着筑城的脸。
“怎么了?”
“没什么。”
被筑城不客气地一顶,岩木很明显地表现出畏怯的样子。他也是二年级的学生。就读二年五班,但是上选修课目时是和二年六班一起上的。
“干嘛?你讨厌高里吗?”
“没什么。”
“干嘛呀,有话就说啊!”岩木紧追不放,筑城把脸转开,企图不去讨论这个话题。一年级的野末和三年级的桥上兴味怏然地看着他们。
“他不就是一个个性阴沉的人吗?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不好。还是那个家伙背地里做了什么事?”
岩木问道,筑城便一吐为快似的说。
“总之,那家伙就是奇怪。”
他的语气中莫名地带着焦躁的味道,所有的人都露出讶异的表情。
“哪里怪?”
桥上继续追问,于是筑城便低垂着眼睛,用坚定的语气嗫嚅地说。
“因为那家伙跟一般人不一样。”
广濑听出筑城的语气中隐含有让人不解的地方,便歪着头问道。
“高里不受欢迎吗?”
筑城一听,露出有点狼狈的样子。“我想,有人喜欢他。”说出这句话之后,他看着广濑。
“最好别跟那家伙扯上关系。”
“为什么?”
筑城没有回答。
“他有什么问题吗?”
“——总之,那家伙跟一般人不一样。”
岩木很夸张地叹了一口气。
“他只是话少而已吧?难道现在还有校园欺凌事件吗?”
岩木语带挪揄地说道,筑城一听,视线又垂了下去。迷惘了一会儿之后,意味深长地压低了声音。
“你们可别说是我说的。”
他警戒着四周似地说。
“高里有过神隐的经验。”
那一瞬间,广濑心里想着,“神隐”该怎么写?花了好一会儿的功夫,他的脑海里才想到“神隐”两个字,不禁张大了嘴巴。
“神隐?你是说某一天就突然不见了吗?”
筑城点点头。
“好像是发生在高里念小学的时候。他真的在某一天就突然不见,一年之后突然又回来了。那一段时间高里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完全没有人知道。”
“高里自己怎么说?”
“他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会吧?”
桥上好奇地把身体往前探。
“确定不是被绑架而是神隐吗?”
“好像是。所以高里重读了一年。”
“听起来真可笑。”
岩木不屑地说。
“那有什么了不起的?只是传闻吧?”
筑城瞪着岩木。
“是真的!因为这个故事非常出名。总之,高里就因为这样而整个人都变了。”
广濑觉得非常困惑。这一带在这几年当中急速地被开发了,但是他听说,筑城和高里都是在开发风潮形成之前就住在这里的当地居民。所谓的“出名的故事”代表的不是“学校发生的有名故事”,而是“当地发生的有名故事”,到这个阶段他都可以想象,可是要说到“神隐”……
“真无聊。”
岩木的一句话结束了这个话题,但是“神隐”这个字眼却深深地印在广濑的脑海中。基本上广濑对神秘思想或超常现象没什么兴趣,但这也不表示他就一味地排斥。更何况和高里这个人一对照之下,他就很难像岩木一样把这件事情当作无稽之事来看了。
Ⅲ
午休之后的第五堂课是必修社团活动。广濑和吃完午饭回到准备室的后藤一起前往美术室,大部分的学生都已经到齐了。
说是必修社团,其实实际情况跟美术社并没有多大差异。美术老师米田随便点了个名之后,学生们便三三五五地离开了美术教室。广濑根据自己以前的经验知道,学生虽然都抱着笔和素描簿离开,但是大部分的人要不是到图书馆或空教室去自习,要不就是跑到别的地方去玩了。一来老师也默认这样的模式,而学生们也知道这其中的巧妙之处,因此文化系列的社团通常都是最多人登记的社团。其中当然也不乏真的喜欢画画而留在美术教室的人。这些学生们听着后藤和米田在一旁话家常,一边开始自己的作业。
高里是留下来的学生之一。他将画框摊开来摆在美术教室的一角,从共用的橱柜里拿出画布。“他想画油画吗?”广濑莫名地有这样不可思议的猜测。可能是因为他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人联想到油彩。高里以熟悉的动作从橱柜里拿出颜料盒来摊开,广濑默默地走向他。
走到可以看到画布的位置之后,他开始打了声招呼,听到广濑的声音,高里回过头来,认出是广濑后,便轻轻地点了点头。他的脸上和昨天一样,露出了像笑脸一般的形状。广濑举起手摇了摇,然后把视线望向高里的画布,定定地看着他的画好一会儿。
那确实是一张让人印象深刻的画。有好一阵子,广濑就这样看看高里,又看看画布。
“……问这种事情可能有点失礼……”
广濑有点不知道如何启齿,但是他觉得非问不可。
“那是什么东西?”
画布上毫无章法似地涂着色彩,只是单纯的色彩。隐隐约约好像可以看出某种形状,但是就在凝神定视企图掌握具体的形状之时,却又觉得轮廓太过模糊,看不出真正的形体。使用的色彩非常的复杂。大致上说来,高里使用的都是柔和的颜色,可是感觉非常的不透明,很难说是美丽的颜色,不论是色彩或色彩的调配都不能用漂亮来形容,而且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构图可言。
“是什么风景吗?”
广濑充满困惑味道的问题让高里微微地张大了眼睛。
“是的。”
他轻轻地挤出一张笑脸。看起来有一点点接近真正的笑。
“这是什么地方?”
广濑好奇地问道,高里却摇摇头。
“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却画得出来?”
广濑狐疑地反问,高里顶着一张很认真的表情点点头。
“是的。”
“为什么?”
“我在想,如果画出来的话,会不会就可以想起来?”
“原来如此。”广濑随口应了一声,心中着实对这个奇怪的家议感到惊愕。广濑怀着满腹的疑问离开了高里,突然想起筑城的话。——他曾经神隐过,一年后,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回头看着高里。很想脱口问道:那是你在神隐期间看到的风景吗?随即强行让自己闭上嘴巴,打消那个念头。没有仔细想清楚,他万万不能这样随便问。一来他不能随随便便就相信筑城所说的话,而目他也觉得,信者恒信,他更不能鲁莽地去触及这个问题。
“好奇妙的家伙。”广濑在口中喃喃自语道。
如果真的有过神隐事件,那么高里就真的不会记得那期间发生的事情,但是他希望自己能够回想起来。自己的记忆当中遗失了某个片断确实是一件令人很不舒服的事情吧?尽管如此,高里却又那么积极地想回想起来。这个事实让广濑感到疑惑。
人是非常敏感的生物。筑城的语气正是其中最典型的代表,高里曾经有神隐的经验,所以人有点奇怪,跟他们有一点不同——所以让人无法产生好感。
一个人即使刻意隐藏自己的好恶之情,感觉依然会传达给对方。广濑不认为高里不会注意到这件事。高里是否不想抹灭“神隐”的事实?他是不是没有想过把那件事从自己过往的经历当中抹灭掉?没有想过要去遗忘曾经发生过的那种事?——或者,原本就没有“神隐”之类的事情?
高里置身在社团成员当中,默默地在画布上画着。他几度停下笔来,一边思索着一边涂上颜色,然后又几度用刀子将颜色刮掉。广濑唯一可以理解的事情是,画那幅画——进而想起以前的事——对他而言是很重要的。
Ⅳ
第五天,星期五的第二堂课是漫长的课外辅导时间。话题当然只锁定在一个星期后就要举行的体育祭上。简单地做完各种注意事项的联络工作之后,接下来就只需要在一旁看着班级干部安排准备工作了。
学生们一边天南地北地聊着天一边开着会。只因为老师没有站在讲台上,教室里就显得比平常喧闹许多。大家似乎要决定竞赛项目和准备工作的任务分配,可是整个过程和单纯的闲聊没什么差别。
站在教室后方的广濑看着整间教室。高里并没有加入闲聊,他完全被班上的气氛给孤立了,就好像空气在他的四周被阻隔了一样。没有人找他讲话,他也没有主动找到人交谈。他只是坐在那边,看着议事进行。他四周的人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就好像他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协商似乎已经有了结果,所有的同学所参加的竞赛项目都明确地底定了。委员长五反田数着写在黑板上的比赛项目中的名字以再度确认,然后突然叫了起来。
“咦?少了一个人。”
广濑发现到少了的是高里的名字,可是他没有作声。高里也没有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