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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仙只想赶紧把事情解决,也不理会那些污言秽语。“衣服脏了,人家帮你洗干净就是了,你那身衣服就是做新的也用不了半两银子,更何况还是旧的。做人是要讲道理的。”
“你他妈的,还敢教我做人的道理,别以为有个当捕快的姐夫老子就不敢动你,你叫声四爷老老实实的滚蛋,否则老子废你一条腿,看你怎么科举。”李四说着从腰间掏出一把牛角刀,闪着寒光。
“啊!”人群发出惊呼,立刻有散开一大圈。认得的纷纷相劝。
二人都是钱塘县的明人,只不过一个是美名,一个是恶名。之所以一直没对上过,先前许仙家贫如洗,自然没什么好敲诈的,后来姐夫又是捕快,许仙又中了秀才,李四也不想轻易惹弄。而许仙也不是什么正义大侠,只想着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也不想到处匡扶正义。
只是遇上了就不能不管,不管就是心病,暂且忘了利弊得失,只因胸中还有股意气。
许仙不退反进,高声道:“若不管你,读书有什么用,要滚的是你。”
此时乌云压顶,眼看就是一场大雨。许仙目光灼灼的说出这些话来,身上自带着煌煌如日,正大光明之意。那眼神让李四不敢直视,竟然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许仙毕竟不懂什么术法,只是那一瞬间气质同道法相合,产生了莫大的威严,但毕竟不能持久。李四回过神来顿时恼羞成怒,他这种最没脸的人,却偏偏是最要面子的,退了一步就感觉受了奇耻大辱。
立刻举起牛角刀,向前两步要废了许仙,什么后果都顾不得了。
这时候,谁都没想到的一幕发生了。许仙突然高声喊道:“四爷,绕命!”
李四心中得意,他想到了很多,想到傻子终究不过是傻子,想到决不绕过许仙,想到狠狠的教训许仙,准备靠此事树立他的威信……
但他的想象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因为一个拳头已经击猛烈的中了他的鼻子,接着是第二拳,第三拳都冲着李四的脸上奔去。李四手中的牛角刀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被夺去。
众人惊讶不说,连地上的老汉也目瞪口呆的看着为他主持正义的斯文少年,突然出击,面色狰狞的狂殴李四。李四失了先手,虽然勉力拉扯,但在许仙的少壮之拳下很快开始哀嚎。
许仙明白,任何混蛋都不会被感化,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正义必胜,只有更聪明,更强大的人才会胜利。虽然没学过拳脚,但许仙前世不知经过多少阵仗,知道对方是成年人而且拿着凶器,如果正常搏斗的话会很危险。就诈他一诈,果然奏效。
真正的好人从来不缺乏力量和勇气,冬天跳入冰冷的湖水,空手面对持刀的凶徒,哪一个不是需要莫大的勇气。只不过世界上大多数所谓好人只是无力或者不敢作恶而已。
李四的哀嚎变成求饶,但许仙理也不理,他知道小人如恶鬼,只有一次打怕打服,否则就是后患无穷。
李四变得只有呻吟的力气,像烂泥一样倒在地上,许仙又补了两脚,问道:“服不服。”
李四只是一个劲的呻吟不说话,许仙走开两步拿起丢在地上的牛角刀,李四顿时哀嚎:“服了,服了。”他真怕这少年发狠要了自己的命。
“啪!”的一声,李四惊奇的发现牛角刀被丢在自己面前。许仙道:“我知道你不服,不服拿起刀咱们再试试。”
李四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心想,终归是个没经验的,等我拿起刀非要宰了你。但他的手指动了动,竟然不敢动。
许仙的眼睛牢牢的盯着地上李四的手,只要他敢去拿刀,立刻踩住他的手,再揍他一顿。
终于李四没有再动,许仙一脚将那刀踢开,扶起那老汉说:“老人家,以后他再找你你就告诉我,我姐夫是捕快。不过最好别再来钱塘卖鱼了,赶紧收拾东西走吧!”
老汉道谢后,赶紧收拾东西离去。众人轰然叫好,许仙也感气息通畅,好不快意。不过瞧瞧身上被扯烂的新衣服,还沾上不少泥水,也只有摇头苦笑。在众人的叫好声中,许仙整整身上的衣服,大步向着望江楼走去。
楼下早有人等着接待,见许仙满身破烂的样子面色怪异。许仙真到这时候反而不急了。做好人未必有好报,反而经常承担些代价,但人世间总有些事是不得不去做的,不做便不是自己。既然做了,无论有什么结果,也都无怨无悔了。
上了楼,众人都将目光放在许仙身上,许仙心中坦然,也无所畏惧,轻轻下拜道:“学生许仙,拜见诸位大人。”
王学政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淡淡道:“起来回话。”
却还不等其他人开口,宋老头一下子冲过来抓住许仙的耳朵骂道:“混账东西,还不给我跪下。”
自从李四吵吵起来,众人闻讯就移步到另一边的窗口,远远看见围了一圈人,中间两个人正撕斗。早有知趣的长随下去打听缘由,却知道他们等的许仙竟然在和人打斗。这下不光许仙的老师,连县里的大人都有些不高兴了。
宋老头对着许仙乱骂了一统,突然跪下道:“是老朽昏庸无能教导无方,教出这样的混账东西,请学政大人不要见怪,我回去定然好好教训他。”这一刻他哪还想着靠许仙显贵,只想不要误了许仙的前程。
许仙心中感动,知道这平日里酸酸的老学究今日为了自己的是什么面子体统都不顾了。但同时又口中苦涩难言,这样算不算做好人的代价呢?即便是做好了一切准备,但还是有些代价让人感到难以承受啊!
许仙一咬牙,硬将老人从地上拽起来,昂首道:“此事和先生无关,是我硬要来见见世面,没想到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请大人责罚。”
第八章 老师
王大人见昔日的老师跪下,连忙站起身来要去扶,但见许仙将老师扶起,才缓缓的坐下。淡淡道:“许仙,你也是读圣贤之书,知道什么是五德吧!”
“学生知道,是仁智礼义信。”许仙洒然答道。
“许仙,你与人当街斗殴,下手狠辣,是为不仁。要事在身,还招惹麻烦,是为不智。衣衫褴褛目无尊长,是为无礼。枉费老师一片苦心是为不义。与人有约,却不按时赴约,是为无信。科举是为国选才,怎能要这种不仁不义无礼无智无信之徒呢?”王学政的话字字如刀。
许仙虽然不是找不到话来反驳,但这样只会把事情引向更坏的方向而已。想了又想终归叹口气道:“多谢大人教诲。”
旁边的宋秀才眼都红了,这样一个评价,等于已经把许仙的求学之路给堵死了。什么都顾不上了,梗着脖子就要分辨,却被许仙拉住,许仙轻轻摇头,示意老师多说无益了,老人终于颓然的低下头。
此时窗口传来啪啪声,确实阴沉的天空终于开始下雨,却消散不了楼阁里的压抑感。
“你还有什么话说。”王学政的声音威严如神明,只因主宰一个人的命运。
许仙看看旁边失落的老师,终归心中有些不平,昂首道:“学生只有一句诗了。”
“说来听听。”王学政好奇道。
“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这却是许仙今天最切实的感受了,对那个卖鱼的老翁来说,对自己来说,可不都是如此吗?
“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王学政念叨着,眉头攥起,沉吟良久,又将目光放到窗外那大江之上,此时已经是浊浪翻空了。想那卖鱼的老汉,现在为了躲避**,已经避入这滔滔江水中去了。王学政突然拍手笑道:“好诗,好诗啊!”
这诗却也触动了他的心事,他家族根基深厚,自己也是一心为国,只因朝奏不和上意,一朝被贬至此,做了个小小的学政。一路上多走水路,大江之上,瞬息万变,怎么不险恶。但人间却还要险恶万分。
“宋老师,君子不夺人所好,不过今日在下想收个门生,还请老师应允。”
老人一阵迷糊,半天才反映过来道:“全凭大人安排。”
王学政又转过来对许仙说:“许仙,你可肯到我府上去读书。”
许仙不明其意,问道:“大人不是说学生所为,有悖五德吗?”旁边的老头又恨不得去堵住他的嘴,这种好事还不先答应下来再说。
“那不过是些小仁小义,悯人之苦是仁,拔刀相助是义,先教后打是礼,欲取先予是智,有始有终是信。你的善名乡里闻名,我已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你敢抛在本官抛下前途去助一个素不相识的老翁,而且智勇双全,既打败了敌人又保全了自己,在这世间光有一腔正气还不够,还需要大智大勇才行。”王学政一番话翻云覆雨,只不过嘴唇一番许仙的境遇就是云泥之别。
莫说旁人,就连旁边的县官大人都看到目瞪口呆,觉得不愧是京里来的官,高妙难测啊!
他却不知,王学政之所以被贬至此,乃是北方边境不安,蛮族连年侵扰,王学政力主一战,而朝廷上下大都主和,而他兀自相争,最终被杀鸡儆猴,贬谪到此处。
看到许仙痛揍那泼皮,揍的有理有节,揍的智勇双全。不由暗合了他的心思,起了提点的念头。但浸淫官场几十年,要提点却是要先打压,即是为了树下马威,也是杀杀许仙的傲气,好好敲打一番。
到后来王学政更是惊奇,若是旁的读书人被封死了科举之路,那简直跟打下万丈深渊没什么区别,许仙却宠辱不惊,不卑不亢,还能想着自己的老师,更是难得的气度从容,同他相比,自己稍稍遇到些波折就心沮气馁,倒显得小气了。
而那两句诗更是惊艳绝伦,沧桑不似一个少年能说出来的,但想想他遭逢大变,那两句诗却是应时应景。如此一个有气节有学问的少年,也不由得他不心动了。本来还要好好考察,等到秋闱的时候再订下名分。但眼下实在是觉得自己不可能看错,就干脆直接收了这个门生,有些唐突也顾不得了。
旧时官场中,最根本的关系就是门生同学,同榜出身的就是同学,而那个点了你的主考官就是老师,初入官场都要靠这个老师照应。但还有例外的就是,有的遇到那特别有才名的就事先订下师生名分,那时候无论谁点的你,但老师还是那个原来的老师。只是能这样做、敢这样做的的都是朝中第一等的人物。
王学政虽然此时落魄,但自信不是久居人下的人,他现在也不过是被皇帝敲打敲打而已。所以才敢说下如此的豪言。得此一言,许仙的将来不说一帆风顺,却能比旁人少走无数弯路。
结果皆大欢喜,酒宴开席,许仙侍立一旁。王学政对许仙这个新晋的门生不免又要敲打一番,所说的无非也是“好好读书”“不要以为可以依靠我”这样的话。许仙当然恭恭敬敬,言听计从。
酒阑席散,王学政观那浩浩大潮,又收了许仙这个门生,本来有些闷闷的心情不由一宽,多喝了几杯,微醺中也不听县官大人的邀请,执意今天就要回杭州去。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就要走,旁人自然众星捧月一样的陪在一旁,走到楼梯口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回头对许仙道:“那首诗不全啊!”
许仙道:“那是学生年幼时听一位道长吟给学生听的,却是一首词。”
“哦?不是你做的?”
“不是学生做的。”
“恩,不是也好,少年成名不是什么好事。你就将,将那道长得到诗读给我听听吧!”
“是,老师。”许仙清清嗓子高声吟道:“
唱彻《阳关》泪未干,功名馀事且加餐。
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
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
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王学政细细咀嚼,只感觉是千万名篇,读之余韵悠长,如饮美酒。而词中的送别之意恰好又合了此情此境,更觉得许仙有大才而不外露,全没有平日里那些所谓的才子的风liu张扬,但做出来的东西却是天壤之别。又转回酒席将残酒倒了一杯,一口饮进。笑道:“好文可下酒,本当再饮一斗。只是现在不胜酒力,就此别过了。功名馀事且加餐,功名馀事且加餐,哈哈哈哈。”
带着豪爽的大笑,王学政潇洒离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目光却都不由自主的落在许仙身上。
县官大人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满是艳羡,自己这个县令不知道熬了多少时日,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走过来的。在百姓眼中虽然跟天一样,但在官场中却真是芝麻绿豆。而许仙机缘巧合得了天大的便宜,等他平步青云之时,一个县令又怎么会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