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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赵永之顿了一顿,“他很好!你不必担心。”怎么话出口,几分赌气。
我也无心理会他的神色变化,听到“他很好”几个字,也就安下心来。赵永之的眉头却一直拧着,他对我说,“这里太危险,不如我带你离开吧。”
“离开?”我怔怔看着他,“是隽行的安排吗?”
赵永之咬唇,“总之,还是找个机会赶紧离开吧。这里实在不宜久留。”
“不!”我摆头,我不能就此离开,“我有我的苦衷。”
“你别傻了!”哪知,他急起来,抓住了我的胳膊,“你知道沂桀现在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你当真了解他吗,你以为,‘獠牙’的毒是那样容易解开的?万一,万一你容貌败露,我怕沂桀他对你……”他说不下去了,只是急灼的看着我,我也很惊讶的与他对视着,不料他竟全都知道。
我深吸了一口气,理了理心绪。“无论如何,我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我有信心,沂桀一定会想起一切……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他,绝不能就这么放弃。”
赵永之沉默了片刻,我以为他会继续反对,没想到他只是对我说,“我会保护你。”
“能帮我一个忙吗?”我觉得,不能任由这样等下去。
赵永之不懂的看着我,我抬头,只见月色在那雨水纷飞中,显得格外的朦胧不已。
“我需要一把古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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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沂桀的眉宇间总是漾着一袭宛如清风的温柔。
他是父皇亲立的太子储君,却除了父皇之外,就连太皇太后,也极力的反对。并不止是因为他是兰贵妃的儿子。
与诸位皇子一样,到了年纪,他开始学习骑射功夫,文史兵法,因为是太子,要求自然比起其他兄弟们更要严苛些,他自小聪颖好学,倒不负寄望,样样都学得极好,只是一样,他心性太过优柔善良,若说是将来继承大统之人,掌管这天下,到底还是欠缺了些。在御花园中看见从鸟巢中掉下来的小鸟,他会急着跑过去,不顾太子之仪,蹲下来小心的将它捧在手心,再爬上树,送它回鸟巢,看见宫女犯了错遭到责骂罚跪在南天门,他亦会于心不忍,亲自将她扶起身来……群臣每每提起当朝太子,均缄口沉默,却连连摆头叹息,只因父皇宠爱,他这储君的位置,一直稳当。
母亲也曾不止一次的警醒过他,除了他的父皇,他便是这个世上身份最为尊贵的男儿,怀有仁慈之心是好事,可太过感情用事,便会被人认为是一种软弱,软弱的人,又如何能坐稳那龙椅之上,俯瞰天下,守住启南的千秋大业,万代江山。母亲甚至偶尔会摸着我的小脑袋感慨,“倒是虹儿,此般不安生,皮得像个男孩子,若是桀儿也能像虹儿这样顽劣一些,本宫却还更感欣慰呢。”
那些年启南为了扩大疆土,总是征战不休,接临的几个小族落均被启南攻占下来,年年胜仗,国势日趋强大。一次战事后,父皇大喜,宴请了群臣百官,诸皇子皆上前恭贺,唯有他,中途默默的退出了宴殿,我好奇,便也追着他一路跑了出去,只见他立身在玉心湖前,一樽古琴,空对良宵婵月,弹奏出分外感伤却极美的调子。
我跑了过去,他发现了我,停了下来,笑着将我抱起身,一如既往,亲了亲我的脸蛋,宠溺不已。我囔着道是也想学习他奏的那首曲子,他拿我没办法,将我的小胖手搁置在琴弦之上,他告诉我,这首曲调的名字叫做“送魂曲”,他希望,那些在战乱中死去的人们,魂魄能听到他的琴声而得以安息,去到彼岸……我年幼不懂事,问他,那些都是我们的敌人,死了不是更好,他听罢,含笑抚摸着我的发辫,说,生命不论贵贱敌我,不过立场不同罢了,为兄今日教你弹奏这首“送魂曲”,希望我虹儿将来长大,能心若明水,悲天悯人……
“归去归兮,化尘土兮,随风逝兮,入轮回兮……”
此刻月色如旧,却转眼已是十年。
我对月空弹,恍然想着从前,想着沂桀,心里叹息不停,隐隐痛着。这些日子总听到被抓去的男丁被北府军虐待而死的消息,沂桀下令不准家属领尸,遂将尸骨埋于堑山之下,用作桐树的肥料。很多年迈的老人因此在大厂外哭得肝肠寸断,而送来作为军妓的姑娘们,活着的,亦所剩无几,一时间悲云笼罩,这里的天空,仍是不肯放晴的阴霾。我怀着心思幽幽弹着这首十年前沂桀教给我的送魂曲,不知可否减轻他的罪孽,使得那些枉死的人,能去到彼岸,享得一份安宁。
我听到了脚步声,正往这园子里靠近。我知道是沂桀。一早打探好了,为庆祝短短十日内造好百架战车,今夜他会与将士们在草原篝火前把酒痛饮一番,而后回到他的营帐,必经这院子,而后这一切,赵永之已为我安排妥当。
沂桀果然被我的琴声给吸引,顿在那儿片刻的身影,慢慢朝着我的这头走来,待到他走近了,我起来向他欠了一□子,“参见宣王陛下。”
“原来是你在这里弹琴。”沂桀伸手指着我晃了两晃,听口气,几分醉意那是有的,我答,“不过是即兴而作,别扰了宣王的雅兴才好。”
他笑了笑,“怎算是打扰,你弹得不错,继续。本王还想再听下去。”他唤人来为他搬来了座椅,我心弦颤动,一面念着那曲调,一面拨弄着琴弦,我知道自己弹得不算好,十岁那年沂丞请来教我古琴的师傅头一天就直白的说我没天赋,哪怕我努力过却也只学了个半调子,可今日,他却说,弹得不错,我心里冒出些许欣慰,就算他记不得从前……藕断丝连,也总是有希望的。
“这琴艺是谁教你的,不是家贫么,父母竟也有闲银子教你这些。”他啜饮着刚沏好的茶,口吻云淡风轻。
“是。”我点了点头,“家里虽穷,可哥哥却是父母细心栽培的,这首送魂曲,正是由他所教,我哥哥,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我看着他目光闪动。
“温柔?”沂桀挑了一下眉,“男人太过温柔可不就成了废物。”
我的心猛地蜇痛,面上还凝着那犹有希望的淡笑,接着说下去,“哥哥离开后,我把他忘了,直到再记起时,我才慢慢摸索着记忆,重新弹奏了这首送魂曲,那时真是万分欣喜,总觉得哥哥又回到了我身边,后来,就不弹了,因为每次想起哥哥,心就很痛,其实他始终不曾在我身边,我所能依恋的,不过是个念想。”
“作为女子,能依靠的只能是父兄和丈夫,可惜……”他怪笑了一下,看着我,眼里满是鄙夷,“你长得这般丑陋,天下怕是没有男子愿意娶你,也只能在此孤老终身了。”
我微笑不做言语,今日月华尚好,他大概嫌弃月光照在我这样的容貌上也是白白枉费,不愿多看我一眼,继而转过了目光,我轻抚着琴弦,低低的问,“宣王陛下,可有难以忘怀的人与事呢?”
他随我的提问,轻蹙起了眉头,大概很久后,听见他低沉的嗓音道,“某天一觉醒来,脑袋里空白得厉害,选择前来征战沙场,一来是为了报恩,二来,则是因为我喜好血腥与杀戮。”他说着,唇角牵起,锋锐的淡笑,犹如刀刃,切割着我的心口。
报恩……好心酸的二字。
在他重生的记忆中,亲生母亲乃是连嫔,元淑妃的表妹,连嫔心狠却胆小,和元淑妃互为党羽,自然多得元淑妃庇护,连嫔死后,沂桀便将沂丞当成了恩人。眼圈灼热,不由深吸了一口气,抬眼怅然看着那天边的一轮明月,月亮还是十年前那一晚的月亮,只是月亮下的我与他,却早已物是人非,恍如隔世。
茶已凉,不再冒着腾腾热香。他用手撑着脑袋,看似极为疲惫,起身来,就要离开。这时我却瞧见了八月,只见她端着水和毛巾,正快步朝这边走来,边走边欣喜的囔着,“宣王陛下,夜寒着呢,不如擦一把脸再走。”八月这家伙,听闻沂桀在此,忙不迭的要过来讨好,八月生怕沂桀走了,步子加快了些,跑了起来,结果一脚绊在了阶坎上,一盆热水,直直向我们扑来,沂桀机敏的躲开了,可我却不幸遭殃,哗啦啦的,淋了一身。
“民女该死……”八月惊恐万分,甩手扔了空盆,双膝一软跪了下来,磕头请罪,我也急的很,正想着该怎么替八月求情,转眼去瞧沂桀,他却并没理会这件事,只是紧紧的盯着我的脸,好像被什么给吸引住。在看八月,她也正盯着我,目光恐惧的颤抖着。
“宣王陛下……”我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觉得奇怪,便伸手摸了摸脸,结果却摸了一手的深红,当下心里头狠狠一窒,真是坏事了,我竟忘了,面上还画着那些经不起水的假胎记。
“你的脸……”沂桀很震惊,站在那儿看了我半响。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留言啊呜呜呼唤留言,没爪印没动力,然后下面,会很残忍,明天也会继续更新哦!
☆、第五十八章 万重惊险
他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幕。我即便心乱意乱此时也要强作镇定,赶紧的埋头;向他福了一□子;道,“宣王陛下您醉了;奴婢不敢打扰;这就告退。”赶紧拉着傻坐在地面的八月,速速逃窜。
接下来的一日;心神恍惚得厉害,胸口也闷闷的,总有些若有若无的痛,像扎进了仙人掌的刺儿;实在难受得紧。八月心里愧疚,又见我身体不适,便主动要求帮我干活儿,我叮嘱她定要万事小心,她用力点头,也是知晓,昨晚实在惊险不已。
赵永之约了我去后山的小竹林里,将买来的胭脂交到我的手里,又对我道,“这是一种颜料膏,涂抹在脸上以后,很难清洗掉,除非用煮沸后冷却的皂叶水。”
见我松了一口气,赵永之又拧眉道,“沂桀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若是再不当心,怕是跌进万丈深渊……你该懂我的意思。”他别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
我感激的说了“谢谢,”赵永之的眉头却还是没有松开,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被吓住了,猛地要挣开,他却捏住不放,“面色如此苍白,让我给你把把脉。”他像训斥孩子一般的对待我,我静了下来,默默看他以指推敲,不知怎么,在他面前总是变得乖顺。
半刻,他未松手,面色闪过一丝不妙的错愕。
“我……没事吧?”我见他如此神色,心里也变得没底起来。
“没什么。”赵永之忧虑的看着我,“只是受了风寒,太过劳累而已,两贴药就好了。”他转身离开,要为我去抓药,走了一半又停下步子,转头看着我,“药虽苦了些,但一定要喝下去,否则难以痊愈。” 我一愣,当下也没留心,他眼里闪过的那一丝复杂之色。
到了午后,赵永之让人将煎好的药送给了我,药汁果然清苦得很,我记住了他的话,便硬是捏着鼻子喝了下去,结果因为空腹服药,没过多久,就给全数吐了出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难受得要命,便猛喝了大半碗水,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似乎许久之后,有人猛力的摇着我的肩头,我醒来一看,瞧见一张老嬷嬷的脸,凶神恶煞的将我瞪着,我吓得不轻,一个骨碌爬起身来,嬷嬷对我说,“赶紧准备一下,宣王陛下要召见你。”
“什么!?”我心里炸开了锅,犹如一碗惊险平静下来的水,这刻又被翻滚煮沸。现在离晚膳时间还早得很,沂桀这个时辰召见我,要做什么?原想那一夜他醉得不轻,该是不记得什么,再加之军中公务繁忙,早就将我这号尘埃给忘了,不料……
我急的团团直转,又摸了摸面颊,好在,赵永之给我的颜料膏已是用上,如果我冷静应对,该是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八月回来时我正在梳理发髻,她也是听到了消息,一脸的担忧不已,又将我的脸左瞧右瞧,拧着秀眉道,“虽不易掉色,可怎么看,却像是比之前胎记的颜色浅了许多,怕是会引起怀疑。”
“是吗?”我览镜执照,一觉起来脑袋仍犯着浑,自己已不太细细记得原来那胎记的颜色,只听八月这样一说,原本就很乱的心,更加是扭成了麻,“那怎么办?”我苦无办法。
“别担心,有我呢。”八月得意的笑了笑,又从那一堆胭脂盒中翻出一个透明的小盒子,打开来看,内里是一层透明的凝脂,“这凝花露,可是我用白牡丹精心调制而成,单独用,可美白护肤,但涂在这种用鸟骨粉制成的颜料膏上,调和在一同,倒是能加深些许颜色。”
她说着便取了些往我面上涂涂抹抹,弄好一番后,满意的看了看,“这样可就好多了,你就放心去吧,绝对不会出问题。”
“呃?”我疑惑的瞪着镜子看了老半天,硬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