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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刊 2007年第2期-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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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是谁的亲人 
  谁是一抔土的故乡 
  谁是一只杯子里的酒 
   
  阳关的后面 
  落下一片白云 
   
  一叶春风 
   
  在全部的高岗戈壁 
  只有这枯黄的芦苇条上 
  抽出一片绿叶 
   
  它矜持地面对了 
  所有的荒芜 
   
  风吹过后 
  颤抖了一下 
   
  沙尘扑过来 
  只盖住了芦苇枯黄的部分 
   
  还有谁会注意它呢 
   
  河滩上的一棵树 
   
  河滩上,鹅卵石在突出自己的造型 
  水使它们更加圆滑 
  而一棵渐渐长大的树 
  文静、高雅 
  像一个世俗中的贵族 
   
  所有的风吹向它 
  所有的鹅卵石挤向它 
   
  它只是静悄悄地长大 
  静悄悄地 
  把四季揽入自己的怀中 
   
  嘉峪关下 
   
  一朵云彩不走 
  它的孩子是一汪泉水 
   
  一颗星星不走 
  它的孩子是一堆磷火 
   
  一股风不走 
  一墙砖头里有陈年的呼吸 
   
  一个老头不走 
  他的一声长长的吆喝 
  落在石头上 
  是一群欢叫的羊 
   
  一段长城 
   
  戴红头巾的女人一直站在土坡上 
  (当地人说,那是一个土坡坡 
  庄里的女人站在那土坡坡上喊一声 
  雀儿都知道回家了) 
  黄昏,家家的炊烟 
  挂在房顶上,是热乎乎的饭菜在招手 
   
  女人一直站在土坡坡上 
  头巾越发光亮,像是一堆火 
   
  后来,天色暗了下来 
  土坡坡上只有一个影子 
  后来,那女人死了 
   
  自从她的男人走了之后 
  她就一直站在那里 
  一阵子看不见她的影子了 
  人们说,她死了 
   
  人们说,那土坡坡 
  埋着死人的骨头 
  是一段长城 
   
  那一场雨 
   
  我们等待的那场雨来了 
  我们一直在高粱地里 
  长吁短叹,我们的身体 
  像高粱干枯的叶子,哗哗啦啦地 
  倒在地上,就在这时 
  一滴雨打在我们身上,我们一个激灵 
  蹿了起来 
  接着,第二个雨点,第三个、第四个…… 
  雨点小小的嘴唇,制止了我们的骚动 
  和整个高粱地的骚动 
   
  这是一个好日子 
  敦煌的高粱熟了 
   
  沙漠上的雪 
   
  一川调皮的孩子来了 
  敦煌人说,那是春天的白娃娃 
   
  春天的白娃娃,打几个滚 
  见缝插针地埋下 
  冬天的胎衣 
  苜蓿在这儿 
  甘草在那儿 
   
  而在醉人的春风里 
  这些孩子坐怀不乱 
  悄悄地离开了 
   
  胡扬,青年诗人,近年发表作品多篇。现工作于甘肃嘉峪关电视台。
女儿身(组诗)
阿 毛 
 火车驶过故乡 
   
  “37岁是个什么年龄?” 
  一个低沉的声音,回荡在一间昏暗的 
  包间里。那时,我抽着烟, 
  望着渐渐变暗的窗外。 
  一些名字,从我的脑海里 
  驶过年轮:凡·高、兰波…… 
  我的爱恋始于上世纪的 
  那首诗中:那些铺满白纸的 
  黑字,同火车一起,蜿蜒数千里。 
   
  “37岁是一些天才逝去的年龄。” 
  火车离开武汉、经过故乡那天, 
  我正好37岁; 
  正好穿过了都市密集的高楼, 
  和乡村空下来的床; 
  正好找到了一种形式: 
  适合窗外暗下来的夜,和窗内忧郁的心情; 
  正好,你坐在我的对面; 
  正好,火车慢了下来…… 
   
  “但是,大师是要活过37岁的。” 
  可是,时间不改轨道, 
  人老了,不得不 
  面对自己的孤单, 
  和随之而来的黑暗。 
  所以,我们都已活过了37岁。 
  却既非天才,也非大师, 
  只是用文字书写自由的 
  小灵魂。 
   
  “……没了” 
   
  “我是多么失败啊!” 
  她哭成了个泪人: 
  “爱没了,家散了。” 
  我看见她四十岁的脸上那样痛苦, 
  四十岁的身影那样孤单, 
  竟无从安慰她。 
  我也是多么失败啊—— 
  一支三十八岁的笔还在挽留青春, 
  和爱情。 
  我写道: 
  我们一出生就在回家, 
  仿佛“一种雪花构成的皮肤”,在梨树上…… 
  一种东方的香,在唇齿间…… 
  我想用短暂的瞬间拼成的永恒, 
  却成了身上的悄悄掉落的皮屑…… 
   
  私 情 
   
  不梳头,也不洗脸, 
  更不对镜贴花黄。 
  逼急了,就对着穿衣镜咬个唇印 
   
  说,这是爱过你的血, 
  曾经固执地盖过 
  几个私章。 
   
  白菜打卷,旧情倦怠; 
   
  这心情,适于艳阳下 
  藏起脚踝,它的羞怯, 
  和小心翼翼的青苔。 
   
  不让影子,经茶香绕过闺房。 
  要绣,就自个儿绣眉,绣唇, 
  不绣儿女情长。 
   
  然后看岁月: 
  牙龈出血,骨缝露风。 
   
  不小心 
   
  不小心说出了你的 
  名字,这个多年的禁忌, 
  是个秘密的福祉。 
   
  甜汁暗涌: 
  小布尔乔亚的脂粉,和边陲的 
  腊染棉裙 
  ……在春天。 
   
  一个人的外省,隔着牛背—— 
  暴风骤雨,电闪雷鸣。 
  一朵花摔在地上, 
  一些绿叶砸在花朵上。 
  我大声叫出你的名字, 
  ……在夏天。 
   
  从此,我有理由黯然神伤: 
  秋天来了,又走了。 
  冬也快过完了—— 
  “大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胸空。 
  ……万箭穿心。 
   
  风 
   
  石榴进裂,露出红色的小复眼。 
   
  风舞着隐形的丝巾,和刀子, 
  到处飘动,到处说闲话。 
   
  把我的头发弄乱了,衣襟弄褶了, 
  脸吹红了,又吹白了。 
   
  不顾忌我的惊慌,和呼喊。 
  风,这个自言自语的疯子, 
   
  这个爱变换音频的喇叭群, 
  这个流毒深远 幅员广阔的自白派。 
   
  响了一声的夜晚 
   
  夜晚是安静的, 
  一只杯子一生都是安静的。 
  它们都是高贵的, 
  所有不说话的事物都是高贵的。 
  草尖风软, 
  露珠醉了,碎了。 
  碎了的露珠还是露珠, 
  可爱的,小露珠。 
  唇间酒香, 
  杯子醉了, 
  杯子碎了是它说了尖锐的话, 
  刺痛了眼泪。 
  这过程不是安静,而是爱, 
  是爱上一个诗人 
  的忧伤和自白。 
   
  三阶段 
   
  童年是精灵。 
  所以我用竹篮打水, 
  给弄不明白的梦境。 
   
  青年是狐女。 
  所以我用花篮装着炊烟和井水, 
  给爱的人。 
   
  现在和以后,是老妪。 
  即使不能把花,也要把石子 
  放进荆篮里。 
  我喜欢这样的重,而不是那样的轻 
   
  所以,时光中,我选择 
  越来越沉重的呼吸, 
  越来越缓慢的步履。 
   
  阿毛,女,做过宣传干事、文学编辑。现为武汉市文联专业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诗集《至上的星星》《我的时光俪歌》,长篇小说集《欲望》《谁带我回家》《在爱中永生》,散文集《影像的火车》等多部。并有诗歌、小说获奖,被译介到国外。 
左手的诗篇(组诗)
高 凯 
  俯 仰 
   
  一只鹰 
  被我让在了高处 
   
  而我 
  被一只鹰让在了低处 
   
  一只鹰 
  让我看见了天空 
   
  而我 
  让一只鹰看见了大地 
   
  雪 中 
   
  窗外 几朵雪花 
  几只乌鸦 
   
  后来呢 
   
  乌鸦在飞 
  雪花也在飞 
   
  后来呢 
   
  乌鸦越飞越黑 
  雪花越飞越白越飞越白 
   
  后来呢 
   
  窗外 一张宣纸 
  几滴墨汁 
   
  在荒原 
   
  我一个人在荒原上行走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回来了 
   
  我只记得我经过了一个一望无际的荒凉 
   
  好像就是那个巨大的荒凉将我从荒原上 
  一直带回了故乡 
   
  思想者 
   
  亲爱的 
  你知道我是怎样思想一个人的么 
  或者直接说你知道我是怎样思想你的么 
  我就像一尊题为《思想者》的雕塑那样 
  思想着你 
   
  我始终独自一人 
  一丝不挂赤裸着身子 
  半跪着 头颅低垂 沉默不语 
  一只手支在下巴上 
  目光停留在一处 
  思想着你 
   
  亲爱的 已经很久很久了 
  我寸步不移一丝不动思想着你 
   
  浑身上下被爱神仔细雕琢却全然不知 
  血液骨肉五脏六腑和灵魂 
  顽固地凝结在一起 
  内心一片欢腾 
  思想着你 
   
  天 空 
   
  有一朵乌云是空 
  有一道闪电就不空了 
   
  有一道闪电是空 
  有一声雷鸣就不空了 
   
  有一声雷鸣是空 
  有一滴雨水就不空了 
   
  有一滴雨水是空 
  有一缕上升的炊烟就不空了 
   
  有一缕上升的炊烟是空 
  有一道彩虹就不空了 
   
  高凯,1963年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参加诗刊社第十二届青春诗会。出版诗集《心灵的乡村》等多部。现供职于省文学院。 
我有一个家乡(组诗)
黑 枣 
  我有一个家乡 
   
  我有一个家乡,好像丰硕的乳房 
  在那个女人的胸前快活地跳荡…… 
   
  我有清澈的泉水,我的口却干渴无比 
  我有明媚的天空,夜半搭起的梯子从中间 
   折断 
   
  我有百花齐放的蜜月,我的爱人呵 
  佳期如梦,她让我目睹了世上的迷乱与迷 
   惘…… 
   
  我有不可抗拒的宿命 
  还有比照着不可理喻的命运量身定做的魔法 
  就这样,在我垂垂老去的同时 
  我必将重返光芒万丈的童年…… 
   
  我似乎就快找着了…… 
   
  我似乎就快找着了疼痛的病根。 
  我沿着东山村的土路不停地奔跑 
  泗洲洋像一只巨大的笸箩 
  晴朗的天空像另一只巨大的笸箩,倒扣着…… 
  在这个类似于磨盘之间的夹缝里 
  我有广阔的爱情,和一望无际的乡愁 
  我还有大把大把黄豆般的梦想 
  挨着泥土的胸膛,它们就快把心跳出来…… 
   
  秋天从侨兴街走过 
   
  一小片叶子,是这个秋天小小的心脏 
  它跳着,跳着,就跟我的心跳一模一样 
  它像一位探路者 
  后面一定紧随着一支行色匆匆的大部队…… 
  在嘈杂的侨兴街,它怀着满肚子不为人知 
   的快乐 
  再刁蛮的风也要顺着它的意思吹 
  只有它知道:明月就要满了 
  相爱的人就快团圆…… 
  它跳着,跳着,就跟我的心跳一模一样 
  我也要从高耸的枝头下来 
  在喧嚣的尘沙里淘出肉眼看不见的金子 
   
  秋 分 
   
  现在好了! 白天和黑夜的面积相等 
  整个白昼,我悄悄攒下的泪水 
  刚好可以在一个夜晚用完…… 
  天空像个发烧的孩子已经病愈 
  凉风吹过,我伸手摸到爱情的肋骨 
  里面的痛和外部的伤相等 
  心跳是一座无法隐藏的果园 
  按照时光的意思,它依次分出色、香、味 
  它还使高高在上的天空向大地倾斜 
  倾倒出银子一样的月光 
  和作为爱之原型的乡愁…… 
   
  农 历 
   
  在我心中自由出入的是农历 
  六月。暴雨长着一双不受束缚的马蹄 
  我的耳朵就快被雷声捶打成 
  一只深水下的贝壳。在那条土路上 
  在东山村为数众多的道路之中的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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