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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下一动,便自袖笼出摸出一包粉末。
这又不是花荫了,花荫是毒,这药却叫做御辰,名儿虽怪,却是最顶级的迷药,迎风一洒,只要被吸进去,无论对方内力有多深厚,都别想逃得过。
这风向似乎正好,永乐立时将那粉末抛出去。
那二人缠斗中,见此变数,齐齐挥出一掌。
瞬时那药粉便被吹了回来,永乐吓了一跳,忙逃至树上。
“糟糕……”忘记了习武之人那掌风。
永乐吐了吐舌头,待要想办法,忽觉脚下树枝往下一沉,然后一柄短剑就架在了颈项上。
剑气寒凉,缠绕内力,引得永乐气血不顺,几欲呕吐。
“永乐姑娘,说好了要治病,怎么却走得那样快?”
原来是姓栎的混蛋,永乐差点尖叫出声。
听到对方的笑声中隐隐有得意,永乐道:“你究竟是谁?”
“这倒是个好问题,不过不急……”对方笑:“君宏,既已得手,还不快快离开?”
下方的君宏立时笑了几声。
“那我们也走吧。”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那架在永乐脖子上并没有要移开的架势,永乐正疑惑着,忽然被身后之人宽大的袖笼掩住了口鼻。
糟了……
一闻便知是上等的迷香,虽有解法,可如今受制于人,挣脱不得。
永乐极为不甘地,沉沉地闭上了眼。
然后似觉得自己被抱入怀中,又听到隐隐的有什么东西炸开,大约是隐身弹……
这次可真是糟糕了。
她困倦中,也不忘苦笑。
“君平——”
永乐惊叫着自床上醒来的时候,外间天已经黑了,屋内只点了一盏昏暗的灯,永乐看自己身上,仍穿着之前的衣服,但一摸袖笼……
果然,什么东西都没有,身上佩戴的,连带着发上珠钗,手上臂环,样样都被搜刮了去,衣袖上缀的夜明珠也半颗不剩。
“什么玩意?竟是做贼!”
屋内昏昏,她翻身下床去推开了窗,月光柔洒,屋内清楚了些,却更令她惊讶。
这屋子与当年她在国师府上之时,布置得一模一样。
床上的玲珑玉枕,桌上的金丝楠木纸镇,上书着“休教风过乱文思”几字,竟是一模一样,还有那山水玲珑笔架……全教永乐乱了心神。
这里到底是哪里?
自窗外看出去,两面的抄手游廊,竟也是一样的。
可这里……怎么会是国师府?
厉邵齐早已不是国师,她也再不是天之骄女,此生再不能那金尊玉贵的国师府中。
可是……
她推门而出。
真的很像,到处都像,连园中种植的花木也是相似的,因之前未曾特意留神看过,如今看来,应该是一样没错。
园子里,有一处石桌,桌边坐了一人,望月饮酒,对影三人。
那白衫子,那背影,很像……
“厉邵齐?”
永乐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这样叫出了声。
听到她的声音,那人转过了头。
可怖的面容摆在面前,永乐定了定心神,走过去。
摸住那张脸,自耳下衔接处撕开……果然只是张虚伪的面皮。
在月光底下,光洁的面容,叫人双手发抖,只是那双眼睛,仍旧是灰白的。
“厉邵齐么?”
对方不答。
“厉邵……昀?”
忽然被一只手捏住了下巴。
“永乐……”
这声音,平缓,温柔,像极了当年。
永乐忽然哭起来。
“你是厉邵齐么?”
点头。
“真的是?”
还是点头。
永乐泣不成声。
然后便被拥进了怀中。
永乐哭了许久,两眼痛了起来,方停住眼泪,然后将厉邵齐推开。
“找我做什么?”
四年了,不见他来找过自己。
现如今,忽然出现。
这算是对她有情么?
看着那漂亮瞳仁里的爱意专为满当当的愤怒与怨愤,厉邵齐笑道:“治病。”
他说得像是个寻常交情的人一般,说完,还真的伸出了一只手。
永乐坐了下来。
“一千两黄金。”
“我知道。”
“再加一斛夜明珠。”
“自然。”
“闭嘴。”
永乐恶狠狠地说着,然后擒住那只手,两只手指搭上去,开始把脉。
诊脉之道,要的是心静,可永乐的两指搭上去,转眼间似乎是被什么烫到了一般,立刻收了回去。
半晌,又搭上另一只手,竟也是一样。
她面上的表情,比当年为帝君诊脉还更惊惧。
又换了一次手,永乐怒道:“你玩的什么把戏?”
“没有把戏,正是如此……”
“胡说八道!”永乐狠狠啐道。
天底下,哪里会有人,站在自己面前谈笑风生,却脉息全无,彷如死尸?
厉邵齐却不气,也不急,只慢慢拉了永乐的手,永乐挣扎一会,挣脱不开,只好任他去。
那只手拉着她的手,落在胸口处。
清冷的一只手,寂静的胸口。
没有心跳。
永乐震惊之后,思绪纷乱,最终只能叹息。
“你是人是鬼?”
厉邵齐笑而不答,却问:“这病,你能治么?”
永乐也学他,笑而不答,只问:“四年不来找我,是因为这个缘故?”
厉邵齐还是不答。
是心虚么?还是别的什么?
“你那个时候,知道我也在宫中么?”
厉邵齐的眼神里闪出一丝惊异,然后是豁然。
果然,他大约……是知道的。
虽然那个时候,他也确实不能相救,但……
永乐看看,桌上还有一只夜光杯,便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那酒是绛红的颜色,气味芬芳甘醇,是来自西域的葡萄酒。
一口气喝了下去,香中带着一点酸涩。
“我刚逃出来的时候,我想,若是你那时来找我,我一见到你,就抱着你不要放手……”
“第二年的时候,我想,你总有许多原因,所以才不来见我,我还有耐心可以等着……”
“第三年的时候,我想,也许那不是原因,而是借口,要来不来,原是各人的心意……”
“到了这一年,我想,莫论是原因或者借口……相见争如不见!”
这句说得斩钉截铁,手上用劲,那夜光杯上出现裂痕,眼泪也再落下来了。
但是忽然却被拉起,紧紧地抱住。
那身躯没有体温,只有一点残留在记忆中的,虚假的温暖。
被吻住的唇,也觉得冷。
可是为什么呢?下意识地,又反手将他抱得那样紧?
是因这夜太黑,生出无限恐惧么……
话不可乱说
天已大亮。
早间醒来,一样的鸟叫虫鸣,却因身边之人不同,所以变得不一样起来。
永乐自床上坐起,一身轻薄单衫散开大半,转头看厉邵齐,他早已睁开了眼,就这么直直地望着她。
该如何对着这人呢?
永乐不禁有些后悔,昨夜莫非是喝了几杯酒的缘故?明明觉得……若是自此以后再不爱他,也算是好事——可是真的遇见,立刻便丢盔弃甲。
微微打了个呵欠,永乐道:“看什么?”
厉邵齐道:“你年纪越大,性子越坏。”
“谢谢。”
“不是在夸你。”
“我知道。”
厉邵齐也坐了起来,帮她笼好了衣裳,然后摸着她的脸颊,自觉她真的是长大了许多。
以前她看自己的眼神,满满的憧憬与爱慕,他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越甜蜜越有些苦楚。
现如今,她的眼神里有一点茫然,有一点不知所措,更多的是骄傲的倔强,强装不在乎的狡黠眼神。
“你不问我么?”
“问你什么?”
“我在宫里的时候……”
永乐说到此处,忽然停了下来。
她不想说,只要一想起来,满身的鸡皮疙瘩都浮了起来。
年岁渐长,知道男欢女爱实属平常,她一面想遗忘那天夜里发生的所有事,可是又会偶尔,清楚的记起来。
比如昨天夜里,她清楚地觉得自己的身体慢慢僵硬,只敢抱着厉邵齐的手不放。
厉邵齐的轻声宽慰并没有用,她还是在哭。
为的是什么,心里却不知道。
那不是她的错,她也不欠任何人什么;别人欠了她,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厉邵齐原在专心等她说完,忽见她变了脸色,便道:“你不想说,又何必说呢?”
永乐兀自出神,半晌方道:“昨天晚上……”
厉邵齐不语,替她结上胸前的罗带。
永乐只觉得身上微微发痛,便按住他的手。
“那个……我就不算你钱,毕竟我又不是自青楼出来揽客的,不过治病的银子要给我。”
“然后?”
“治好了病,我也不想再理你。”永乐翻身下了床,捡了外衫便走。
她这样别扭,倒让厉邵齐笑了起来。
但是手一抚住胸口,他便笑不出来了。
没有心跳,也没有脉搏。
其实他无病亦无痛,只是四年光阴,形貌未变……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可否算个活人。
厉邵齐叹气不止。
永乐并没有等厉邵齐一起用早膳,厉邵齐到的时候,她慢条斯理地喝着粥,旁边站着的君宏以及其他人都一脸苦笑。
众人都向厉邵齐行礼,唤他公子。
但永乐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厉邵齐进门,只听她叹息道:“这梨蓉莲子甜汤也太甜,粳米粥软糯却香味不够,你们的厨子很该换一个。”
君宏继续苦笑:“永乐姑娘说得很是。”
“既然我说得是,怎么不见你去换?”永乐搁了碗,将一旁的青罗扇摇了一摇,又道:“哼,手都酸了……连个打扇的都没有。”
君宏看向厉邵齐。
厉邵齐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便是,不必理这发脾气的小妮子。
他在永乐对面坐下来,道:“尝了一口,味道都是一样的,还挑三拣四。”
永乐道:“一样?我要的是一样的么?我也走了四年,还不许我换换口味?”
气氛立时冷了下来,两个人对坐无话。
厉邵齐不问宫中之事,永乐也不问他为何之前不来找自己……总而言之,各怀着心事,暂且都不想提起。
终究是不似那从前。
永乐胸中郁结,生出无限感慨,偷瞧厉邵齐的脸色,竟无半点改变。
呵……
至少有一件事,还跟从前一样。
永乐恍然大悟,厉邵齐在想什么,她总是不明白的。
人虽要闹别扭,病却还是要治的。
厉邵齐又无脉象,又无心跳,却说话做事睡觉与常人无异,永乐一只手在他胸口处按了按,忽然想起昨夜,心神一荡,又立刻皱着眉假装不耐:“到底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那日绛予送我走的时候,为躲开阿昀,消除了我周身的气息,待我醒来,就变成了这样。”
听到那两个名字,永乐满不在乎地回神抄起金针,随口哼了两声,十几根针就扎在了厉邵齐的手背上。
“痛么?”
厉邵齐摇摇头,倒不是见永乐不忿便刻意说谎,是真的没什么感觉。
永乐皱眉,朝外间叫:“君宏——”
君宏站在门外,一听见永乐叫,便立刻进门来:“永乐姑娘有什么吩咐?”
现如今这位是娇客,亦是半位主子,不能得罪。
“去拿把刀子来。”
君宏转身先要走,转念一想觉得不对,忙又转过来,赔笑问:“敢问永乐姑娘一句,这是要做什么?”
见厉邵齐也是在等她回答的模样,永乐一笑,露出两排细白的牙齿。
“既然针都扎不痛,就让我看一刀扎进你们公子的胸口,他是死还是不死。”
静默。
“敢问永乐姑娘一句,您方才的话,是真还是假?”
永乐扬起手中金针,飞快扎了厉邵齐周身数十个大穴,才道:“真的,快去拿吧。”
君宏面上优雅的笑容有点挂不住,想了想,最后退了出去。
然后再没回来。
永乐等了一会,不由得大怒:“好一个王八蛋!”又转向怒道:“你手底下的人究竟是什么做事的?古人云,上梁不正下梁歪,诚不我欺!”
厉邵齐笑了两声,也不言语。
永乐更怒,针又扎下去半寸,用的都是平日里从不敢乱来的力道。
这一天针扎得永乐手软,又翻遍了古今记载着疑难杂症的医书,甚至连术书也翻出来看了,没半点收货。
永乐终于累了,一巴掌拍翻了面前的几本书,怒道:“分明就是帝君大人法术不到家,造下此孽,我是无能为力了,你若要求死,不如自尽最为干净!”
这未尝不是个好办法,连厉邵齐都深表赞同:“你说得也是,不过既然我来找你,时常相见,转眼十年二十年……”
永乐想象了一番,忽然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