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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不及追去看,抢上去扶任啸武。
扶在背上的手,悄然察探他的内息。
心里暗暗一惊,又是一喜。
他内息纷杂且不必说,较平时何止弱了一半去!
刚才那人究竟是什么来数,好生厉害!
任啸武调息了几口,立刻挣着站了起来:“传令,立即追拿玉公子卫展宁,要活口!”
我应了一声。
教众纷纷涌了进来,抢在最前的便是于同。
他是于长老的独子,于长老死了,他便以年幼之身继位!
“教主!”他抢近了,扶住任啸武。
玉公子卫展宁。
原来,是当年那个名声显赫的人物。
可是,他不是早已经死了么?
竟然……竟然被任啸武极隐秘的,囚锁在了这里!
屋里亮了起来,任啸武一双眼似电般扫向我:“你刚才伤了他?”
我忙说:“划伤了他的腿。”
任啸武点一点头:“那他逃不远!” 103忘川二
玉公子卫展宁,当年的成名果然并非侥幸。总坛的人倾巢而出,竟然一直找不到这么一个受了重伤的人。
当然他也绝不会轻松,现在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俊州城郊这个小镇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他就困在城里。倒亏得他手段了得,不知怎么放出风声去,引得一群的江湖中人在这里聚结。人多势杂,搜捕自然变得困难重重。
但是一片一片地方的搜过去,他终究也会无处藏身。
可是全城已经用筛子过了一遍,竟然没有找出他来。
等到东门传来清啸,我心里竟然微微打个突。睿智如玉公子,怎么会这样自暴身份引人去追?
可是等不及我犹豫,我也没有时间犹豫。
只是我没有想到,追了半天的人,竟然是卫风。
这是第二次见他。
然后,我杀了任啸武。
那擂台上,他突然跳了出来了。
是第三次见到他。
我见了他三次。
第一次他救了我性命。第二次我利用他杀了任啸武。
第三次,我看着他站在那里神采飞扬的样子,手上的剑不知道为什么却不朝他的要害攻击。
其实我早该杀了他,他死了,许多难事都可以迎刃而解。
所以,第四次见面的时候,我终于下了决心。
周山口那里总是刮着大风。
不知道卫风跳下去之后,会被那风刮到哪里去。
我以为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杀他了。
可是他跳下去的时候,我心里一下子空了。
卫风。
不在这世上了。
那个曾经救过我的少年,在我身下哭泣挣扎的少年,在阳光下笑容明亮的少年,在暗夜里妖艳起舞的少年。
已经死了。
我的刀已经架在了任越的颈子上,他的眼光象是垂死的毒蛇猛兽,充满憎恨绝望和悲哀,那样死死的盯着我。
可是刘青风却拦住了我。
他的理由非常光明正大,魔教在周山口这里的总坛是被我们攻破了,但是各地的分坛势力盘错纠结,杀了任越容易,但是根除魔教极难。
这话倒是说得其他人纷纷点头,他们都怕着魔教反扑的报复。
刘青风说,不杀任越,让他立誓收束魔教教众,此后几年中不可向正道启衅为恶。
余人纷纷赞成,说还是刘宫主想得周到目光长远。
我看着任越那目光,后背上突然一阵阵发寒。
我这些年的作为,究竟是为了什么?
无衣门,傅家庄……
我的人生,就是为了这些而存在?所谓的正道……究竟算得上个什么玩意儿!
我一次也没有梦到过卫风。
一次也没有过。
有的时候夜里睡不着,我会睁着眼,在黑暗中回想起,我和他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
想到我把他从藏玉楼里带出来,他伏在我背上那温软的感觉。
如果那时他肯乖乖的听话,等我安置好一切,我会好好照顾他。可是他偏偏那样不安份,自己跑出来,于同是个猴精儿,从小就是一肚子的心眼儿,被他盯上很难摆脱。
如果那时不把你拉下水,也许死的人就是我。
明明我是想得很清楚,你不死,我就得死。
我当然不想死。
可是,为什么我现在这样想念你?
武林盟主,说来真是无限风光。
实际上,这件华丽的外衣下面,全是脓血和伤痛。
没有实力空有虚衔。
任越的虎视眈眈。
其他人的明枪暗箭。
其实,活着一定比死去好么?
刘青风带我去见玉公子卫展宁。
他在云剑门道宫的后山上隐居,一直默然不问世事。
这个人总让我有些戒惧。任啸武那样的人,也要在他手里吃了大亏,刘青风提起他的时候,口气真是又敬又怕。
我设计杀了卫风的事,他是知道的。
可是,他竟然连一句怨怒之言也没有说出来过。
这种近乎死水一样的沉寂,却让人心中越来越惶恐。
这样静如水的玉公子,比外面的步步凶险,还要令人心生恐怖。
他不恨我么?
那天的清晨,卫风在他怀中,茫然睁眼向我们看过来的时候……
他却没有抬头,他只是看着怀中那个裸着身子的少年。
玉公子卫展宁……
真是名不虚传。
我早就知道你的厉害,却一直小看了你。其实,也不并止我。
全天下的人都一直当你温和无害的如玉公子。
105三回合
阳光被层层的绿叶割碎,斑驳的影子淋淋一地。
风吹过,地上那些亮的光影摇动飘移,象是一只又一只无忧的银鱼。
“真好看。”我掠掠汗湿的头发。盛夏里的绿荫,真是美丽的风景。清凉宜人,满眼深深浅浅落落停停的绿。
卫展宁微微笑着,五四端着一碗冰镇的汤,低头垂眼,一副当自己不存在的样子。
“五四。”我好奇起来:“你不是很多产业要打理?怎么成天在这里闲着呢。”
他笑笑,不说话。
好吧,你不说,我也不是一定非要知道个答案。
凉风吹过午后的庭院,一切宁静无比。
真的没有想过,会有如此闲适的心情。
卫展宁的肌肤清淡凉爽,我贪婪的张开手臂搂着他的腰,身子拱来拱去,要找一个最舒服的姿势。
他轻轻笑着,把我揽住。
两个人相依着,在一张不算宽的湘妃榻上睡午觉。
不知道哪里隐隐有丝竹之声,绿叶被太阳晒透了,微微垂了边,汁液都蒸腾出来,青涩的味道一直在鼻端萦绕。
“喂……”我轻轻在他耳边吹口气:“你睡着了吗?”
他嘴角轻轻上扬,眼睛没有睁开,那样恬淡的微笑看得人如坐春风。
“你应该是睡着了吧……嗯,你睡着了,你睡着了,你不知道我在做什么的……”
我在他耳边碎碎念,一边把他抱得更紧。
“你要记得你是睡着了的哦……”我的手慢慢从他襟口滑了进去。
他懒懒翻了一个身,我的手一下子探了空,被他的身子半压住一动也动不了。
“喂,喂……”我口气未免不如刚才那样温柔了:“你压到我手了!”
他不动。
“喂!你压到我手了!”
他只是微笑,口唇微动,轻轻说:“我可已经睡着了……睡着了的人,可是不会动的……”
我都要哭出来:“好吧,你快醒过来……我手受不了,你好重哦……”
午睡时的偷袭,我落败。
“嗯,迷迭香,百里香,甘菊,藿香,紫苏,莳萝……”我趴在浴池的边上,把一个一个的包包拎起来闻又丢过一旁……
“奇怪……”我搔搔头。所有的包包都在这里了吗?那,那我要找的天香呢?
那个,香味淡薄,有些微催情之效,炼过之后一片片红红的漂漂亮亮的天香草呢?
真是的……
天香草采集不易,炼制不易,保存不易……呜,人家费了小半年功夫,才弄了一小包的说,就等着想下在卫展宁的浴汤中……
可是竟然在这关键时刻找不到了!
这……
真是苍天不仁,以我卫风为刍狗……||||为什么我的要求明明这样低,却还总是实现不了啊!
天时地利人和。
天时我是不行了,不管怎么再拼命吃饭,也不可能比他大,不可能比他有权威……呜,跳过。
地利我也是不行的,我天生粗枝大叶,到现在也不知道我们住的这座山究竟叫什么山,建宅子的幽谷又叫什么谷……天天在眼前晃来晃去的人,我还就只认识一个五四……这样一看,地利和人和的优势,也都没有……
可是,某位先贤不是说过么,偶们应该不屈不挠百战不殆,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可是,我创造的条件……
我的天香……
跑到哪里去了啊……
呜呜……
我坐在浴池的边上发呆。卫展宁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他脚步简直比猫还要轻,等我发现有人进来,已经被他抱在怀中了。
“不开心?”他一手轻抚我眉间的皱结:“怎么了?”
我在心里沮丧无比,脸上却还能露出来:“没什么的,就是天热,没精神。”
他轻轻笑着,将我抱在怀里,慢慢步下浴池。
水波荡漾,身上那一层薄衫湿了水半透明,贴在彼此的身上。
他长发披散了下来,我怔怔看着,伸手小心的掬起来,象水一滑的头发……
他真的不象尘世中人啊……
总觉得他下一刻就会飞走一样……
“又胡思乱想了?”他眼睛明净,笑容和煦:“你成天闲着,除了乱转歪念头,就没点儿正经事儿想想。”
我嘟嘴:“有什么正经事能轮到我想?你不都已经想完了?”
他微笑,手掌翻上来,平托着一个不大的纱布囊,半透明的纱囊里面,暗红色的一团物事,清香隐隐。
我一下子张开了嘴:“啊……”
他笑:“你的?”
我刚想点头,突然省起不妥,连忙摇头:“不是!我没见过这东西。”
他哦了一声:“是么……那你也不知道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我傻笑摇头:“不知道……”
“嗯。”他说:“来路不明的东西,还是趁早丢掉的好。”
他手轻轻一扬,那个纱包就在空中划了一条圆弧线,掉落到了层层纱帘外头去了。
啊?
丢了?
呜呜呜?
他真丢了?
我…………
“小风,要喝茶么?”
他靠在池边,伸手在托盘里端了一盏茶。
我哭丧着脸,有气无力地道:“不要……”
第二回合下药,我落败。
其实我是没什么别的招儿。
不行……就不行吧。
反正,日子还不是一样幸福得让我飘飘然然么。
自找烦恼也不是我的性格。
隔三差五我会去逛街,有时候卫展宁也去,有时候是其他人陪我去。
这一天例外,是我自已去的。
小镇不算大,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也全。茶馆酒寮点心铺子绸缎庄,一样儿不缺。
可是我这街逛得却极无聊。
没什么可买的东西。
茶?对不住,这种陈年宿货破树枝烂茶梗我买它做什么?
酒?也不行。我又不会喝,再说这种烧刀子似的酒,哪有卫展宁给我酿的果酒好喝啊……口水,果酒……今年酿了青梅,桂花,玉梨,葡萄,山李……
卫展宁做什么好象都在行,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不用说,连医卜星相居家开门七件事他也样样精通。
比如他会煮茶,会酿酒品酒,闲时会让人找一些貌不其扬的木头来,自己做琴。虽然不下厨,可是指点厨子烧出来的小菜,做出来那些点心……
和他一比……
我就是一小市民——怎一个俗字了得!
全身上下连一根风雅的骨头都都没有。
站在街口,我四处张望。
其实我只是喜欢逛街的感觉,即使什么也没买,也觉得快乐。
好象,这是我前世的习惯中,唯一根深蒂固保留下来的。
虽然街上什么东西都粗糙,而家中什么都精致。
还是想逛街,看到一些泥娃娃竹蜻蜓的,也还会掏钱买。
真的,差太远了。
捧着一块桂花酥,我坐在茶馆儿里听说书,可是根本没听见那人说了什么。
茶馆里的气味不算好,乱哄哄的,人来人去。杯沿上都是黄渍,桌上结了厚厚的一层潮圬。有人在隔邻吃水煮花生,壳子衣子丢的到处是。
说书的人声音不大,讲得也不精彩。
旁边有两个妇人在说话,声音倒不小。
只是方言我不是太能听懂。
异乡人。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偶尔,这种感觉会涌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