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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看得纳闷∶这是做什么呢?
萧遥逸冷笑道∶金谷石家的规矩,客人不饮,就杀劝酒的侍女。
程宗扬一惊,抬眼朝堂上看去。另一名侍女二请之后,王处仲仍是丝毫不加理睬。眼看又要换人,谢万石在对面看不过去,醉醺醺道∶王驸马,不如便饮了吧。
王处仲不动声色,淡淡道∶他杀自家人,干你何事?
谢万石碰了一鼻子灰,这边石超更是下不了台,一挥手让护卫把那名劝酒的侍女又拖了下去。石超眼睛转了转,指着一名侍女道∶你来。
那侍女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是石超身边侍女中最美的一个,生得雪肤花貌,惹人怜爱。被石超点中,她身子颤抖了一下,然后走到王处仲席前,跪下来捧起酒觞,小声道∶请驸马……
这杯酒再劝不下去,这个美丽的小侍女免不了又要身首异处。可王处仲仍然铁石心肠,既不把石超放在眼里,更不把这个我见犹怜的小美人儿放在眼里。
程宗扬吸了口凉气∶这姓王的心肠够硬啊。
萧遥逸低声道∶当日公主下嫁,把宫里规矩带到王家。这位驸马入厕时看见漆盘里盛着干枣,不知道是塞鼻的,随手拿来吃了,还把洗手的清水也喝了,引得公主的侍女在背后说笑——你猜他后来如何?
萧遥逸冷笑道∶后来,王驸马去外地做太守,正遇上叛匪作乱,城池危在旦夕。驸马爷一声令下,把公主的侍女尽数赏赐给军士,一个不留,又亲自登城作战,大胜叛军。
这么做,晋帝会饶得了他?
打了胜仗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事传到建康,朝中重臣都称他临危不乱,是大将之才,还因功被封为汉安侯。萧遥逸鄙夷地说道∶石超这笨蛋,这回可要丢脸了。
那名小侍女已经三请,王处仲仍然不理不睬。这会儿宴席已经冷落下来,众人都看着王处仲和石超。王处仲神情泰然,只怕石超的十六名侍女杀完,他也未必会动一动眉毛。
这会儿石超连个下台的台阶都没有。王处仲家世显赫,本身又是汉安侯兼驸马,他不肯饮,谁都没办法。谢万石已经碰壁,其他宾客身份都不及谢家,更不好劝说。云栖峰身为主人,一时间也找不到解劝的说词,席间一时尴尬万分。
石超一跺脚,吩咐旁边的护卫∶把她拖下去!
程宗扬朝秦吴二人使了个眼色,然后起身向云栖峰施了一礼∶今日贵府盛宴,在下冒昧赴会,有幸见到诸位名门高士,令在下大开眼界。
这会儿席间气氛尴尬,有人出面,云栖峰求之不得。虽然不知道他的意图,但他反应极快,立刻离席挽住程宗扬的手,笑道∶这位是盘江程氏的少主,一向在南方。我们云氏这点东西比起程家的珍藏可差得太远了。
一个少年笑道∶可是与小侯爷夜饮秦淮的程公子?
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自己的形象往后只怕就要和萧遥逸的荒唐划上等号了。
萧遥逸甩开扇子,大刺刺道∶桓老三,程兄的酒品可比你强多了。
程宗扬咳了一声,堆起笑脸∶难得今日群贤毕集,在下有件小东西,请诸位一观。
云栖峰在他手上按了按,回到席间。
秦桧走到席间,从袖中取出一根弯剑式样的物品捧在手上。那物品通体光滑莹白,长及两尺,呈现细圆的锥形;锥身略带弧线,前狭后粗,只在末端装着一个精巧的护手。
接着秦桧拿出一柄宽刃短剑,叮的击在锥上。那细锥绞丝未动,精铁制成的剑刃却迸出一个缺口。然后他提起尖锥,朝短剑上一刺,看似无锋的锥尖却锐利无比,轻易将短剑斩成两段。
王处仲眼角微微一跳∶龙牙锥?
程宗扬微笑道∶侯爷果然识货。
在南荒杀死的那条巨龙体格太过巨大,龙牙有一人多高,又结实得要命,程宗扬用珊瑚匕首切了一个时辰,才在上面划了道细痕,不留心还看不出来。
这东西让他伤透脑筋,谁都不可能背着一人多高的龙牙当兵刃,最后云苍峰要走两枝龙牙,准备装在舰首作为冲撞的武器。
好在巨龙靠近咽喉的部位还有一对新长不久的小齿,齿形细长,连打磨都不用,装上护手便是一对天然的利锥。
谢万石那样的文人雅士倒也罢了,张之煌一看到这枝龙牙锥,眼都直了,衣袖碰翻席上的酒觞,酒液淌了满袖也顾不上擦,叫道∶程兄!这枝龙牙锥我买了!价钱你随便说!
石超同样看得心动,但张侯爷已经先开口,只好咽了口唾沫。
桓家那个少年也性喜射猎,闻言道∶张侯爷,你不是看中我那匹绝羽马了吗?这龙牙锥你让给我,绝羽我立刻送到府上!
张之煌拂袖道∶绝羽你留着吧。这枝龙牙锥我说什么也不会让!
秦桧将斩断的短剑往空中一抛,单手作势,龙牙锥如刺软革,将两截断剑并排穿在锥上。这一手亮出来,众人目光越发炽热,桓家少年叫道∶程兄,这龙牙锥你开个……
他还没说完,萧遥逸就叫道∶我出三千金铢!
程宗扬心道,萧遥逸这边鼓敲得真不错,一口就把价钱抬到三千金铢这个吓人的高价,既显得这件异宝奇珍难得,又是在座世家子弟能承担的范围内。
云栖峰也抚掌夸赞道∶程公子身边竟然带着这等至宝!云某这些小玩意与这龙牙锥一比,直如砂砾弃瓦。
张之煌叫道∶程兄尽管开出价钱!我绝不还价!别说三千,就是五千我也要了!
萧遥逸一拍案∶五千就五千。
桓家少年道∶五千!再加一匹马!
一个声音冷冷道∶不管他们出多少,我都加一千金铢!
张之煌怪叫道∶驸马爷,你又不打猎,跟我们抢什么啊!
王处仲双眼望天,用鼻孔哼了一声。
程宗扬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于是笑道∶久闻汉安侯是我大晋不世出的名将,今日一见,果然豪气干云。在下初来建康,无以为敬,这件护身利器便请侯爷收下。
王处仲冷冷道∶索价几何?我明日让人送到府上。
分文不敢取。说着程宗扬从那小侍女手上拿起酒觞,捧到王处仲面前,一边拿过自己的酒觞∶借石兄的酒,程某只请与侯爷对饮一杯。
王处仲冷漠的面孔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他举觞与程宗扬一碰,一口喝干,谢了。
程宗扬把酒觞放回侍女手中,那侍女感激地看他一眼,起身退到一边。程宗扬拉住石超∶石少主,我敬你一杯。
石超笑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细缝,连忙与他对饮一杯,小声道∶程兄,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石超的事!
云栖峰见机道∶恭喜驸马爷得此至宝,在沙场必定如虎添翼,来,在下再敬驸马爷一杯。
两人一唱一和,把一场尴尬化为无形,席间又重新热闹起来。
程宗扬回到席上,萧遥逸低笑道∶程兄惜花怜香也是大手笔。啧啧,那龙牙锥你可真舍得。
程宗扬低声道∶龙牙锥是一对,还有一枝长一些的,一会儿送到你车上。怎么样?够意思吧?有没有感动得想以身相许?
萧遥逸扮出羞色∶原来你是看中人家的姿色,才跟人家亲近。
我汗毛都竖起来了。我可是喝了一肚子酒,你再说,我吐你一脸。
程兄知道梁山伯和祝英台吧?萧遥逸嘿嘿笑道∶程兄可知道,自从梁山伯知道祝英台是女儿身,就不再喜欢她了。
只有你这种变态才编得出来吧!
程宗扬推开萧遥逸,到张之煌席前递了杯酒。
张之煌一脸沮丧地长吁短叹∶程兄,你这可太不够意思了。我打猎的鹰犬不如小侯爷,马匹不如桓家老三,好不容易遇到件难得的利器,你连机会都不给我。本侯这杯酒怎么喝得下去?
龙筋做成的弓怎么样?
张之煌一口呛住,眼睛瞪得老大。
程宗扬歉然道∶可惜没有石少主弹弓那么华丽,也值不了几个钱……
张之煌一口酒咳在胸前,侍女连忙用巾帕抹拭。张之煌理也不理,一把按住程宗扬,压低声音道∶小点声,可别让萧哥儿听到了。多少钱,我买了!
程宗扬为难地说道∶本来这杯酒就够了,可侯爷咳出来一半……再罚一杯吧。
那怎么行!张之煌一把推开他,怒道∶我把这一瓮都给喝了!剩一滴我就从楼上跳下去!
云栖峰远远朝程宗扬举觞,微微一笑,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喧宾夺主不悦。
这边石超又拉住他∶程兄,小弟敬你一杯。
奉酒的侍女还是刚才那个,她把酒觞举到头顶,柔声道∶请公子满饮。
程宗扬笑道∶我要不饮,你是不是也把她杀了?
那怎么会!石超脸上肥肉挤成一团,挤眉弄眼地说道∶程兄是不是看中雁儿了?程兄喝完这杯,我就让她跟你走。这雁儿我可是连碰都没碰过她一根指头。程兄要不信,一会儿散了宴,到车上给雁儿开苞验货,她要不落红,我赔你十个绝色!
同样是直爽,萧遥逸直爽得可爱,这石超就直爽得粗鄙了。眼看雁儿羞得满面通红,程宗扬拿起酒觞∶免了吧。活人又不是大白菜,这么送来送去的。
石超挤着眼笑道∶程兄一个侍女都没带,莫非是……嘿嘿,要不小弟再送程兄两个标致的娈童!
程宗扬一阵恶寒∶你自己留着吧!
刚才程宗扬出手不凡,用一枝龙牙锥替自己解了围,这分人情可不小。又见他和萧遥逸、张侯爷、云家都关系菲浅,石超心里既感激又有意结纳,连忙道∶雁儿,还不见过新主人?
那侍女又羞又喜,俯身道∶奴婢见过主人。
程宗扬看着那侍女的羞态,也有几分心动。小紫既然没指望,有个听话的小丫鬓也不错……石胖子家大业大,一个侍女也不放在眼里,况且落在他手上还真不如给了自己。于是不再客气,带了雁儿回到席上。
第六章§闭月
与诸人又喝了几杯,程宗扬离席出来透透风。秦桧寸步不离跟在他身后,吴三桂正在门外,这时上前道∶已经和石家的护卫说了,让他们先不要动手。在下按照公子的吩咐,留了张名刺。
程宗扬点了点头。用杀人来敬酒,这些人也真做得出来。无论是石家还是王处仲都一副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样子。谢万石等人空自把德性说得嘴响,也没有一个人出来说句公道话。程宗扬实在看不过眼,才出面解围。
王处仲的事程宗扬听着耳熟,但想不起是谁。不过既然是领过兵的,对武器兵刃总是留心的多,一试之下果然投其所好。他刚才让秦桧在席间献锥,已经先一步让吴三桂去阻拦石超的护卫。这会儿自己帮了石超一个大忙,让他饶了那两个敬酒的侍女,这点面子总会给的。
程宗扬左右张望,秦桧在旁立即道∶那边围着锦幛的就是溷厕。
程宗扬笑道∶会之,你比我肚子里的蛔虫还明白。
秦桧垂手道∶这点察颜观色的本事,我们做手下的总要有几分。
海蜃楼外靠近院墙的位置,一片紫色的锦幛重重叠叠围着,便是供宾客使用的厕所。云家人细心,把入口设在远离海蜃楼的另一侧,免得冲撞客人。
程宗扬绕过锦幛,正在找厕所入口,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
……谢家、桓家、袁家,还有张侯爷和小侯爷。
接着一个带着金玉般清音的女声冷冷道∶一群酒囊饭袋!
刚才说话的婢妇道∶大小姐,五爷说,你只要去打个照面就成。再过一会儿,那些人喝醉就不好来了。
程宗扬一肚子的酒都变成冷汗流了出来。自己一路小心翼翼带着秦、吴二人,偏偏上个厕所就撞上这位云家大小姐。虽然自己也是客人,但这位大小姐似乎对这边的客人没什么好感。说不定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此时狭路相逢,顺手给自己来个手起刀落,那就冤枉了。
逃进厕所也许是个好主意,可这云家的厕所也太华丽了,只看到锦幛重重,硬是找不到入口。程宗扬急中生智,那锦幛是软的,不好借力,干脆攀住院墙,一个虎跃跳了过去。
谁!
不等程宗扬暗自庆幸自己反应够快,云丹琉的声音便从身后响起。程宗扬低着头,施出踏雪无痕的轻功,贴着院墙一溜疾跑,钻进一个月洞门里,再腾身跃出丈许,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同时挥袖拂去足印。
这一连串动作干净俐落,如果让殇侯看到肯定赞他修为大有精进。但程宗扬还嫌离得不够远,瞧着旁边一个院子大门紧锁,立即纵身越过院墙,一溜烟钻到院中一幢小楼里,藏好身形。
程宗扬抹了把冷汗,心里怦怦直跳。竟然被一个丫头片子吓成这样,小紫知道肯定笑死。
等了片刻没有听到外面动静,程宗扬才松了口气。这里离海蜃楼已经隔了两个院子,危险程度大大降低。云丹琉这会儿是去楼中会客,程宗扬打定主意就在这里躲半个时辰,等她走了再回去。
刚才被吓了一跳,此时心神一松,尿意更显急迫。程宗扬进来时留心看过,这个院子虽然干净,但大门紧锁像是没人住。楼前种着一池花草、几竿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