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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遥逸与程宗扬对视一眼,接着变了脸色;程宗扬配合地一把扶住他:小侯爷,是不是有酒了?
萧遥逸干笑几声:就喝了一坛玉泉酿,哪里醉了?一边说,一边身体往下溜。
程宗扬暗地里擂了他一拳,一边道:几位公子都喝多了,上不得城,这样吧,先回去解解酒。打仗这种粗活有几位的手下就够了。
谢无奕和张少煌求之不得,连声称是。
桓歆本来有意上城,但胆气最壮的萧遥逸这会儿都打退堂鼓,他心里也有点没底。正迟疑间,程宗扬笑道:大伙儿若信得过小弟,各位的部曲就由我来指挥。咱们十家在鹰愁峪结义,有功劳自然都是大家的。
桓歆一咬牙:我和程兄一起上城看看!
程宗扬没想到他还有这胆色。好!臧修,你带桓公子先上城,我跟这些部曲说几句话就上去。
石超抖得像筛糠一样,却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我也去。
程宗扬低笑道:石胖子,你行啊。
石超惨笑道:跟着程哥,有什么好怕的?
好,你也跟着臧和尚。别看你比他胖,论打架,十个你加起来也不够他一拳打的。
第七章§临城掘穴
桓歆和石超硬着头皮随臧修上城,剩下那群公子哥儿被奴仆、婢女们搀扶着回水香楼压惊。众人的家丁和部曲都留下来,一千多人倒也黑压压的一片。
崔茂的四营和自己的六营已经赶来助战,将兽蛮武士阻截在数丈宽的一段城墙上,吴战威和敖润捆走那名兽蛮武士,这会儿早已过来,一左一右护着程宗扬。
等那些世家子弟离开,敖润低声道:老程,你是商人还是世家出身?这些公子爷对你可服气得很啊。
程宗扬笑嘻嘻道:想不想跟着我混个世家出来?
敖润咧了咧嘴。我儿孙要是这熊样,直接掐死。嘿,那几个少爷涂的粉加起来有几斤吧。
程宗扬大笑几声,然后走到那些部曲面前,收起笑容。
你们可能已经知道了,前面就是战场。贵主人希望立下军功,你们可以不在乎。但我程宗扬在这里告诉各位,斩敌一首,赏钱铢一贯。斩敌三首,我亲自向贵主人叙功,为立功者脱去奴籍。斩敌五首,不但脱去奴籍,只要你愿意就可以加入我盘江程氏;不是奴籍,而是我盘江程氏的职工。
有人道:是匠户吗?
不是。我盘江程氏会给所有职工按月发薪,对待遇不满者可随时离开,来去自由。程宗扬笑了笑,关于职工的待遇,你们可以问这位吴爷,叫吴大刀就成。不过现在不是问待遇的时候,守住江州便有的是时间向大伙细说。
有人叫道:一贯钱是不是真的?
程宗扬道:敖润!
敖润拍了拍胸膛,声如洪钟地说道:我是雪隼团的雇佣兵!别说你们是部曲,就是招募的民夫,赏钱也是直接发到手上。战场上刀枪无眼,真要送了命,该发的赏钱,程头儿会直接送到你们家里!一个铜子儿也少不了!
一众家丁、部曲顿时沸腾起来。干了!
一颗人头就是一贯钱,三颗就够换一亩地!值!
程宗扬负手等了片刻,然后开口道:这仗不是你们想打就打的。他这一声用上真气,音量虽然不高,却把千余人的骚动都压下去;等那些部曲安静下来,程宗扬道:苏骁。
这名六营的骁将挺身出来。喝过酒的,退开一步。
打过仗的,上前一步。
拔刀!
拔刀声刚一响起,苏骁便叫道:停!没有拔出刀的,退开一步!
杀过人的,上前两步。
苏骁从那些部曲身前走过,迅速挑选出能战之士,每十人派出一名星月湖军士指挥。
程宗扬不敢久留,立即带着吴战威和敖润回到城上。
三个营的星月湖军士合力,终于挡住兽蛮营的攻势。这会儿兽蛮营已经退出城墙,一群胆壮的民夫不停挑着水泥、粗沙、碎石上来,混合后灌进裂缝。
桓歆和石胖子已经在城上待了一阵子,没有看到想象中的人兽恶战、血肉横飞的场面,两人都松口气,脸色也回过来。
桓歆早把大氅和外袍丢了,带着几名护卫,自己一身劲装、背弓带矢,收拾得像打鸟的一样。
石胖子还是老脾气不改,也改不了,虽然护卫比桓歆还多,但上座城都得由几名婢女扶着。
臧修寸步不离地跟两人,偶尔有失去准头的冷箭飞上城头,都被他抢先一步拨开。
程宗扬发现臧和尚确实很吸引女人的注意,那些美婢频频偷眼看他,臧和尚也摆出气宇轩昂的架势,有意无意显露自己胳膊上的肌肉,搞得一群美婢眼睛直亮。
若论长相帅气,苏骁能甩臧和尚两条街,可论起泡妞的本事,臧和尚能甩出苏骁两光年,难怪这花和尚会有一妻一妾。
桓歆和石胖子先是对着城墙上水一样乱洒的血迹一惊一诧,看到一条断肢都要嘀咕半天;随着尸体越来越多,两人的一惊一诧都不够用了。
这会儿又换了新鲜的,围着那些民夫看他们用水泥灌浆瞧稀奇。桓歆甚至还蹲下来摸了摸那些泥浆。
看到程宗扬上来,桓饮嘿嘿笑了两声,抬起手让石超的美婢擦干净,一边笑道:江州这破城没想到修得够结实的。从哪儿弄的石料?我瞧有几根足足一丈来长,里面还有竹片,看着就稀罕。还有,灌泥浆能干么?
程宗扬指了指泥浆,笑道:你看的就是这个,水泥。
你跟云执事打赌,盖临江楼的也是这个?
没错。这城堞、悬楼,还有前面的堡垒都是水泥做的。你看那些堡垒,前后只用了几天时间就建成,如果不是兽蛮人用了妖法,连投石机都砸不动。
石超道:程哥,这水泥是哪儿来的?
不瞒你说,这是我商行的货物。程宗扬拿了把水泥,就是这样,做出来。就像碎粉,拿水一浇就成,晾干比石头还结实。你看这条裂缝,今天灌上拌好的混凝土,明天就凝固,补得严严实实。
桓歆呼了口气。这倒是好东西!
石超眼巴巴地道:程哥,这水泥怎么卖?
程宗扬笑道:正想跟你说这事,不过今天来不及,改天再谈。
臧修忽然叫道:敌人上来了!
程宗扬瞥了一眼,来的不过是小股宋军,为首的一个似乎有点眼熟。这点兵力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臧和尚喊这么响不过是给两位公子一个吹嘘的机会。
桓兄、石兄,退敌的事就交给你们了!我还要去北门看看。
桓歆也看到宋军不多,拍着胸膛道:你就放一万个心吧!小的们!都跟我来!
整座江州城周长不过十一、二里,程宗扬用了半个时辰便环绕一圈。说是巡视,其实是借机多吸收些死气。
但北城和西城的战况远不及东、南两处惨烈。北门有侯玄坐镇,防守最为轻松。
龙卫军几乎连城墙都没摸到就被击溃。
西城的水门只有宋军的轻骑游弋,一开始还对着城头叫骂两声,等城上的军士换上龙雕弓之后,那些骑兵跑得连影子都不见了。
南门的战事仍在持续,宋军的攻城器械大半被击毁,城下火光四起,都是燃烧的巢车和云梯。
那些巢车本来就不是专门攻城的器具,只能隔着百余步与城上对射。但随着星月湖军士都用上龙雕弓,宋军的射手已经落了下风。
天色微微发亮,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宋军仍然没有退却,仿佛酝酿着更强烈的攻势。
宋军众将已经没有最初的踌躇满志,看着己方攻势一波一波被化解,轒輼车、云梯、冲车、巢车、投石机……这些攻城的利器已折戟沉沙,此时都鸦雀无声。
夏用和头也不回地说道:张亢,你看如何?
张亢自从说过江州水泥,就默不做声,这会儿道:将不胜其忿而嬉附之,杀士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
众将人人色变,李宪也是通兵法的,一听张亢引用这段话就暗自跌脚。
这个张亢,自己好不容易把他一个小小的都头拉到身边,与众将待在一处,他一开口就公然打主帅的脸。夏用和睚眦必报,岂是好惹的?
夏用和却没有生气。你是说打不下来?
贼寇久备,上下同心,坚城如铁,蚁附攻城必定无功。
那你说说看怎么打合适?
张亢毫不犹豫地说道:临、穴。
这两个字是军事术语,临是堆土为山,一直高过城墙,利用宋军擅长远射的威力,克敌制胜。穴是地道,在一般情况下,并非靠地道渗透到城内,而是挖到城墙下方为止,用木桩支撑坑道,完工后烧毁木桩,使城墙下陷,用来摧毁城墙。
夏用和紧逼着问道:贼寇弓矢劲利,如何堆成土山?
幔。
夏用和倏然回头,鹰目盯着张充,片刻后忽然大笑起来。王信!你手下有这等人才,还等什么!
王信在三川口一战负伤,一直在军中赋闲,此时待在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对众将的讨论也不插话,好象没他这个人似的。
听到主帅的命令,王信挺身跨出一步,单膝跪地,请大帅令!
夏用和丢下一枝令箭。
王信捧起令箭,大声道:得令!然后回身喝道:儿郎们!抄家伙!
程宗扬走了一圈又赶到南门,这会儿不但城下的宋军,城上的守军也伤亡惨重。城上备的水泥石料已经耗尽,受伤的民夫不时发出惨叫。
孟非卿一指下面的宋军。
若是岳帅还在,此时便精兵尽出,直攻敌军中军大营。
岳鸟……岳帅够猛的啊。老大,岳帅的修为跟你比怎么样?
孟非卿道:岳帅不败的威名岂是白来的?人力有时而穷,岳帅却是万军丛中越战越勇;敌军越多、厮杀越惨烈,他出手的威力越大。我孟非卿自负豪杰,但这种大战要不了一、两个时辰便真元耗尽,岳帅却从来没有力竭难支的时候!
程宗扬心里一动:孟老大描述的岳鸟人越杀越猛,该不会和自己一样……
宋军的攻势忽然一顿,接着阵后那支一直没有动静的军队开始动作。
他们没有携带武器,这会儿掀开大车,里面都是锄头、铁铲之类的工具。接着十几名军士将掩车的皮革、布幔张开,形成一道高近丈许、宽数十步的屏障,将扩带工具的军士掩护起来,然后一层一层向城墙逼近。
这种皮、布制成的软幔是弓箭的克星,大多数箭枝射过去就钉在上面,即使能够穿透也不知道目标在哪里。对付这种布幔的利器是投石机,但江州城没有一具。
宋军逼近到城前百余步的位置就停下来开始掘土。数千人挥起锄镐,远处只能看到布幔后泥土纷飞,就像工地,还是环保型的。
此起彼落,一时间泥土纷飞,江州城前仿佛变成一处大工地。
程宗扬讶道:这是在干什么?
堆土山。
程宗扬拍了拍额头。孟老大在晴州给自己讲过,一时没想起来。看着宋军热火朝天地干活,程宗扬牙痛似的吸口凉气。
这是最笨拙、最低效的攻城战术,但也是对付江州最稳妥、最有效的战术。宋军虽然屡挫,兵力仍远远超过江州,只要他们守在城外,城中就难以出击,只能看着土堆越来越高。
孟非卿道:他们多半还在挖地道,掘出的土用来堆山。
程宗扬苦笑道:如果不是铁丝网用完了,我们这会儿通过地道,从堡垒杀出去,就要他们好看。
说话间,东城传来军报。程宗扬接过来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刚才宋军攻击东城,己方伤亡十五人只留下对手五具尸体,这是双方交战以来比例最悬殊的一次。
怎么回事?
是桓公子和石公子的护卫。
宋军攻城的人数不多,桓歆有意露脸,把守城的星月湖军士和佣兵支开,自己亲自带着护卫防守。
谁知这股宋军在星月湖军士手下走不了几招,对付这些豪门的看家护院却是一打一个准,敌首一名都头一上来就挑翻两名护卫,那些护卫刚退后重整旗鼓,后面十几名宋军就一窝蜂上来,当场有超过十名护卫被宋军击杀。
他们不知道这些宋军都是刘宜孙振臂一呼找来的勇悍之士,即使在捧日军也算得上精锐。
如果不是臧修见势不妙,怕宋军大部队抓住机会破城,故而出手救援,这些护卫只怕在两名少爷的眼皮底下被全歼了。
护卫中不是没有好手,但这些世家子弟平时靠名头都能压死人,护卫武功高点、低点的差别不大,倒是一些嘴上会来事的容易混成贴身护卫;是不是花拳绣腿无关紧要,反正欺负良民够用了。
程宗扬哭笑不得,桓歆和石超的这把米亏得有点大了,只盼他们带来的部曲不是这种水货。
随着宋军改变策略,战事陷入僵持。天色渐渐发亮,城墙下烧毁的攻城器械冒出滚滚浓烟。宋军派出几支没有携带武器的小队将死伤的同伴运回金明寨大营。城上的守军很有默契地没有开弓放箭。
一夜鏖战,交战双方都成为疲兵。宋军换上生力军防护堆积土山的军队,城上的守军也换了一遍;昨晚参战的星月湖军士、佣兵和民夫都撤下城休息,不多时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