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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一直跑到后院才停下来,惊魂未定地扶着柱子,脸上时青时白。
朱老头一脸无辜地追进来,连声追问:怎了?怎了?
程宗扬铁青着脸,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她是男的!
哦……朱老头恍然大悟。
程宗扬恨恨道:死老头!你存心的吧!
朱老头叫起屈来:她穿着裙子呢,我哪看得出来是男的女的?
祁远也跟了进来,忍笑道:得了吧。你还不清楚?死兔子都叫了一路了,老头你对这里清楚着呢。
朱老头哼声道:俺又没被兔子勾引过,怎会知道?
程宗扬喘了半天气,忽然弓着腰干呕了一口,却没呕出什么,只用手背狠命擦着嘴。
朱老头脸凑过来,关心地问道:怎了?亲上啦?
程宗扬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咬牙切齿地说道:死老头!再罗嗦,小心我叫人爆你菊花!呕……
商铺里人来人往,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一个个巧笑倩然。对面那个白夷美女
又立在门口,一脸幽怨地望着这边。程宗扬躲在店铺里,说什么也不露头。
云苍峰回来时,程宗扬还在漱口。一桶水都让他漱得见底,还不停呸呸吐着口水。对于白夷美女,程宗扬算是有了心理障碍,鬼知道这些女人里有多少是如假包换的男人。朱老头还不停过来看笑话,那脸淫贱的笑容,让程宗扬恨得牙痒。
云苍峰脸色凝重地唤上程宗扬和祁远,一同进了内室。
有鬼王峒的消息吗?祁远头一句就问道。
云苍峰摇了摇头:族长说,白夷人与鬼王峒并无冲突,也未曾听说鬼王峒的使者要来此地。
程宗扬道:那云老哥为什么看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云苍峰盘膝坐在席上,手指叩着身侧的木几,良久才道:白夷族长与我谈了三件事。
云苍峰眉头紧锁,缓缓道:这三件,其实算是一件。一桩是这次白夷族的珠宝不再用货物交换,需要用铢钱结帐;第二桩,这次族中采得珍珠、玉料比往常多了三倍,要我们一次购走;第三桩,无论这批货物所值多少,都需付五万银铢。
无论价值多少都需付五万银铢?程宗扬心里升起一丝疑云。
这二个条件目的都是一个:要钱,而且是大量的现钱。云氏商会既然是独占白夷商路的大商家,与白夷族的关系自然非同一般,双方打交道的时间说不定比他年龄还长些,怎么会说变就变?
白夷族缺钱吗?
看来,他们是很缺钱。
可他们要钱做什么?
南荒能用钱的地方并不多,大多数交易都是易货的方式完成。如今白夷族突然改变交易方式,要求一笔巨款,真不知道他们要用在哪里。
这批货物只有珍珠和玉料两种,少了砂金。我估算了一下,价格在两万银铢上下。白夷族开价是五万银铢,一个都不能少。
五万枚银铢足有半吨重,程宗扬敢肯定云氏商会没有携带这样一笔巨款。难道云苍峰准备向自己借钱?可程宗扬知道,白湖商馆手里的现款连这个零头也未必有。
果然,云苍峰沉吟片刻,说道:老哥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贵商馆能否接下一部分货物?
程宗扬苦笑道:不瞒老哥说,我们带的货物都换成了南荒特产,贩回五原城也许能赚一笔,但现在,祁远手头的银铢不会超过一千个。
还剩八百来个。祁远牵了牵唇角,朱老头一天是一枚金铢的价格,合二十枚银铢。我们出一半,还要给他拿六十枚。
云苍峰沉默半晌。程宗扬道:既然款项不够,能不能和族长商量一下,先付一部分?或者先赊欠着?
白夷族长催促甚急,十日内必定要五万银铢。
这就是强人所难了,云氏纵然豪富,也不可能带着银库走路。五万银铢哪里是那么容易拿出来的?
云苍峰忽然提声唤道:易勇。
一个人影悄然进来,回手掩上房门。那人身材不高,年纪轻轻,程宗扬认出他是云氏商会一名护卫,平常并不起眼。途中遇到山洪那次,正是他落到了最后面,以至于易虎葬身山洪。此时他头上挽着一个发髻,用一根竹簪插着,身上的护卫服色也换成了淡青色的法袍。
易勇不作声地盘膝坐下,然后从随身的包裹中取出一只小小的铜盆,一口水囊,放在手边。他闭上眼,嘴唇微动地默念片刻,然后拿起水囊,拔下塞子,将水浅浅倒入铜盆中。
程宗扬与祁远对视一眼,谁也没想到云氏商会的队伍里还藏着一名术者。
那口铜盆直径不过半尺,通体镂刻着奇异的花纹,里面的水不过一掌深,清澈见底。那名隐藏了身分的术者从腰间取出一枝小小的竹管,把里面的银色粉末小心抹入水中少许,然后收起竹管,两手按着铜盆边缘,低声吟唱起来。
程宗扬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在搞什么,旁边的祁远眼睛却瞪得老大,紧盯着他的动作,生怕错失了什么。
随着易勇的吟唱,铜盆的花纹仿佛流动起来,丝丝缕缕注入铜盆的清水中,平静的水面渐渐荡起涟漪。术者的吟唱声越来越急,忽然两手一抹,清水倾盆而出,扁圆状悬在半空,仿佛一面湿淋淋的水镜。边缘水迹不停流动,映出周围的面孔,却没有一滴溅落下来。
云苍峰缓缓道:事起仓促,老夫不敢自专。
片刻后,波光粼粼的水镜中显出一张刻板的面孔。云苍峰挺起身,对着水中的面孔道:六弟,我等已至白夷。
水镜中那张面孔没有一丝表情,就像一张静止的图画。
云苍峰似乎早巳习惯了对方的作风,没等他回答就说道:白夷族有大批珠玉以高价出售,索款甚急,是否接下?
可。那张面孔毫不迟疑地答道。
需五万银铢,至迟十日之内,以现款付清。
水镜中那张面孔依然没有一丝表情,却陷入沉默。片刻后,他缓慢却毫不停顿地说道:留佩。白龙江口。一成息。
说完这句话,水镜中的人影冉冉消失。
程宗扬听得似懂非懂,祁远在旁边却是听明白了。那人说的是云苍峰可以留下随身的玉佩,执佩人不但可以到白龙江口取款,还能多拿一成的利息。但祁远最关注的还是那个施法的年轻人。千里传讯,这是所有商家梦寐以求的法术,他的价值,无论如何估量也不为过。
盘膝瞑想的易勇睁开眼睛,咄!地暴暍一声,悬浮的水镜随即碎裂,化成一片水雾消失在空气中。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却像刚爬完一座大山,额头布满了汗祁远看着他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见易勇起身吃力,还小心扶了一把,让那年轻人感激地朝他一笑。
程宗扬也被震住了。这活脱脱就是法术版的视讯对话,还是无线版的。看来自己把手机埋掉,绝对是明智的选择。忽然他脱口道:影月宗!
易勇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然后收起铜盆和水囊,不作声地坐在一旁。
凝羽曾经提起过,王哲麾下的参军文泽是影月宗弟子,擅长使用水镜,可以将信息瞬间传递到千里之外。六朝最大几家商馆竞相以重金招揽,文泽却投身军旅,拒绝了这番好意。
当日拜火教祭司出现,文泽随即入帐,程宗扬还在奇怪他用什么方法传讯。直到目睹了眼前的一幕,他才醒悟过来。云氏商会真是不同,走南荒还带着影月宗的术者。这个叫易勇的年轻人,身价只怕比商队那些护卫加起来还局。
云苍峰道:见笑了。说着拿起茶盏,请喝茶。
程宗扬暍着茶,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道:老四,你去前面看看。
成。祁远一点就透,知道他们有话要说,当即起身离开。
云老哥。程宗扬放下茶盏,有什么要帮忙的事,尽管开口。只要小弟能做到,绝不推辞。
云苍峰拍案道:程小哥果然是明白人。
如果说双方同行还是不得已的选择,那么后来云苍峰让出龙睛玉,明显是在向自己示好。程宗扬虽然不知道龙睛玉是什么东西,但看祁远小心翼翼的样子,肯定不是一般的贵重物品。
云苍峰是个生意人,把这样一注发财的机会轻易让给自己,总不会是单纯地因为好心。不过白湖商馆的规模比起云氏商会,可差得太远了,程宗扬想不出有什么会是云苍峰办不到,非得自己帮忙。
当日老夫曾说过,鄙商会到白夷,是寻一件东西。这件东西眼下已经有了眉目,只是……
话说到这里,程宗扬已经明白过来。云苍峰是想向自己借用人手。他没有作声,只在脑中飞快地思索着。
云苍峰道:鄙商会这些护卫勇武有余,机巧难免不足。因此,老夫想请贵属出手相助。
程宗扬盘算已定,抬头笑道:那件东西在什么地方,云老哥想必早就知道了吧。
位置还不确定,但大致方位已经有了。
既然云老哥知道那件东西的下落,为什么临行时不带够人手,却要向我们这个小商馆借人呢?
这是最要紧的一点。看云氏商会的举动,他们找的东西九成九见不得光。以云氏商会的实力,程宗扬才不信他们没做好足够准备,还要临时拉人帮忙。这一路自己与云氏商会相处得不错,正是因此,程宗扬才更不希望糊里糊涂当了替死鬼,伤了彼此的感情。
云苍峰神情间仿佛松了口气。小哥这一路虽然不怎么说话,但看得出是个有心人。其中的原委,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吐露。小哥既然问到,倒了结了老夫一桩心事。
云苍峰饮了口茶,程小哥可听说过灵飞镜?
程宗扬犹豫了一下。《灵飞经》自己以前听过一些,知道足道家的典籍。什么吐纳咒诵,当时也没兴趣。灵飞镜却是没听过。
灵飞镜传说是上古仙人留下的一面神镜。方才的水镜之术,程小哥已经见过,千里传讯要耗费大量法力,易勇倾尽全力也只能维持一刻钟。而灵飞镜传说可以随意使用,即使远在万里之外,也可清楚如见。
程宗扬默不作声地听着,他现在已经不怀疑,在这个世界里真有这种神奇物品的存在。
鄙会有一位客户不知从何处听说灵飞镜,以重金求购——此间颇有一些忌讳,恕老哥不能明言。总之鄙会接下这笔生意,却不能从商会调集人手。
程宗扬笑道:既然是客户,我就不问了。
联系到易彪等人的身分,云氏商会背后的客户已经呼之欲出——除了手握兵权的重臣,还有谁能调动北府兵的精锐?但云苍峰不愿提及,程宗扬也就当作不知道好了。
鄙会人手颇有不足,原本还能勉强一搏。如今少了易虎,想取走东西,已是无能为力。
第一个问题,程宗扬竖起一根手指,灵飞镜在什么地方?
鄙会得到的消息,灵飞镜流落王南荒,如今在白夷族。
第二个问题。云老哥何不直接从白夷族长手中购下灵飞镜?反正他们正缺钱用。
云苍峰苦笑道:不瞒小哥说,灵飞镜在这里的消息,连白夷人也不知道。如果老夫贸然提出,只会令人生疑。
第三个问题。假如云老哥消息有误,它并不在白夷族呢?
云苍峰转身道:易勇。
易勇欠了欠身,方才施法时有灵力波动。商会消息无误,灵飞镜应该就在此地。
云苍峰解释道:影月宗的水镜传讯,便是由灵飞镜演化而来。两者法术同源,除非另有一位影月宗的大行家也正在此地施法,否则不会有误。
程宗扬想了一下,笑着抬起手掌:这个忙,我们帮了。云苍峰面露笑容,举掌与程宗扬轻轻一击:贵馆援手之德,我云氏绝不敢忘。
第六章探险
凝羽姑娘回来了吗?
祁远摇了摇头。
两支商队住在一处,花苗人却被白夷人送到另外一处安置,临行时将凝羽也带了过去。程宗扬有些不放心,又问道:武二呢?
祁远咧了咧嘴,你还是找花苗族长吧。苏荔族长身边十步以内,必定有咱们武二爷的影子。
程宗扬拔脚就走,祁远在后面喊道:要不要带几个人?
花苗人的住处离商铺不是很远,白夷族的道路又整齐,不至于迷路,程宗扬道:不用了。
祁远挤了挤眼,小声笑道:对面那个兔儿哥还朝这边看呢。一个人走,小心被人强拉到屋里。
程宗扬顿时打了个寒颤。
蹲在门口的朱老头揣着手过来,哈着腰道:要不,老头儿陪你走一趟?说着他伸头朝路上吐了口浓痰,引得过往的白夷女子人人侧目。
程宗扬讶道:老头儿,你能不能再思心一点?
朱老头嘿嘿笑道:俺半年没洗澡了。
才半年?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没洗过呢。
何止啊,石刚接口道:他拉完屎连屁股都不擦!
胡说!我哪次不是使了好几片树叶……
朱老头的气势真不是盖的。白夷族女多男少,他们两个外乡男人走在街头,分外引入注目。但那些白夷女子见着朱老头的尊容,一个个都避之唯恐不及。
白夷人生性爱洁,朱老头却是豪放过人,一边走一边大声抽着鼻子,鼻涕口水什么的都随手抹在衣上,一边还猥琐地朝每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