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汾乔是只小刺猬-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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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红杏



☆、第一章

滇城,冬日的寒风席卷而过。

金碧辉煌的大礼堂,大型乐队气势恢宏地奏着婚礼进行曲。

红毯另一端,一对新人相携着手款款走来。

鲜花,红毯,音乐,婚礼的气氛格外唯美浪漫。

只可惜,这是二婚。

冬天室内的暖气开的很足。汾乔却仍然觉得很冷。

她低着头,指节因用力握紧而泛白,紧咬着菱形的唇瓣,隐忍地站在人群的最后一排。

往来宾客的笑谈,乐队的奏鸣,可她仿佛失聪般什么也听不见。只静静注视着红毯上穿着高定白色婚纱的女人。

她容妆精致,五官明艳美丽,微笑着露出光洁的牙齿。脸上几乎没有岁月的痕迹,没人看得出来她已经年近四十,仍旧是个风姿绰约的美人。

那是她的妈妈。

汾乔清晰记得一个星期前,吃下午饭,高菱告诉她要结婚的时候。那声音当时猝不及防在汾乔耳边炸开来——

“我要再婚了。”

有那么一瞬间,汾乔甚至觉得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每个字她都认识,可合起来那么难以理解。

再婚?

室内的空调温度很高,可她如坠冰窖。

爸爸不是刚刚去世吗?爸爸才离开了仅仅三个月!

汾乔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手脚冰凉,多希望是她理解错了,或者这是一场醒来就不见的噩梦。她内心难以抑制的愤怒,几乎要怒喊出口。

爸爸尸骨未寒,高菱就这样不把爸爸放在心里吗?

当时的她歇斯底里,极力反对,甚至还跑去找外公外婆,让他们帮忙劝高菱打消再婚的念头。

汾乔爸爸在世的时候和外公的关系极好,如同亲身父子,外公也曾亲口对外人说过爸爸比他的亲儿子还要亲些。汾乔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外公外婆、舅舅舅妈,无一不把她捧在手里,处处顺她的意。

她没有理由地觉得大家一定会一起劝高菱,可是现实狠狠甩了汾乔一巴掌。

汾乔是最后一个知道高菱再婚消息的人,家里没有一个人反对她再婚的事情。

外婆搂着汾乔的肩温声告诉她,“乔乔,你要考虑一下你妈妈的感受,你妈妈还年轻,就算她再婚了,她也始终是你的亲妈妈,不会有人对你比她更好了……”

“不,不是的外婆,妈妈怎么可以再婚呢?爸爸会多伤心……”汾乔抽噎着反驳,却被舅舅虎着脸站起来,打断了:“汾乔,你爸爸已经死了!难道你妈妈就非得给他守寡,得不到幸福吗?”

汾乔震惊环视左右,外公、外婆,她们没有一个人出声,没有一个人反驳。

可是不是才仅仅三个月吗?

为什么不过三个月他们就这么平静地接受了爸爸去世的事实呢?人怎么可以冷血到这地步?

“那我怎么办?妈妈?”

汾乔隐忍着极力不让声音颤抖,没有抬头,眼泪却一滴一滴在地板上。

高菱答了,汾乔的耳边嗡嗡作响,她听不清高菱在说什么。只能抬头看着高菱的嘴角一开一合,十分平静,也十分冷漠。

她的心忽然一寸寸凉下来。

“对方你也认识的,汾乔,是你冯叔叔,冯叔叔也有孩子,所以我不会再生小孩,你是我唯一的孩子。”

“我不会祝福你。”

汾乔眼睛通红,她用尽全力喊了出来盯着高菱的眼睛,一字一句。

说到最后一个字,牙齿都颤抖着咬破了嘴唇,可汾乔一点也感觉不到疼。如果爸爸在就好了,汾乔的眼泪模糊了视线,看不清眼前的众人。

她明明说的如此决绝,可没有一个人在乎她的意见。短短一个星期过后,高菱就在这举行了婚礼。

爸爸的离开,把这个世界最阴暗的一面从此替汾乔揭开了。

妈妈可以为了更好前程抛弃她。

亲人捧着她是为了爸爸的权势与财富。

而现在爸爸死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站在这个荒唐的婚礼现场,她只记得自己浑浑噩噩地被人收拾打扮,穿着洁白的裙子,像个小花童一样站在了这里。

爸爸会伤心吗?汾乔脑中昏昏沉沉地想。

牧师开始对新人宣读誓词:“……你愿意从此爱他,尊敬他,并在你有生之年不另做他想,忠诚对待他吗?”

高菱答了是。

可是汾乔不相信,她几乎可以想象出,十几年前高菱也是这样答应了爸爸,把手递到爸爸手心的。

新郎新娘交换对戒,那钻石的光芒把汾乔的眼睛刺的想要流泪。

她心中压抑而狂躁,想要破坏什么,可她最终只是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掉头,一步一步越走越快,飞快地跑离了这座礼堂。

外婆要她考虑妈妈的感受,可谁又来考虑爸爸的感受呢?爸爸那么爱着妈妈,可妈妈仅仅是在他死后的第三个月就要再婚了。

爸爸在地下怎么能闭得上眼睛?

这个世界再也不会有人比爸爸对她更好了。

她突然无比憎恨她为什么只有十五岁,恨为什么没有能力去阻止这件事情发生。

她想不通为什么这么冷漠的人会是她的妈妈?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内高菱就已经轻易把爸爸忘记了?

可她忘不掉,她忘不掉爸爸每天下班给她带回来的抹茶蛋糕,每一次生日蒙着她的眼睛摆在她面前的新鞋子,每一次用新生的胡茬戳上她的脸颊给她一个早安吻。

三个月以前,她绝对想不到人生失去爸爸会是什么样子。

有时候早上突然醒来,她还会恍惚觉得是爸爸把她叫醒的。然后她故意不睁开眼睛,等爸爸无奈地上楼来,然后挠痒痒叫醒她去吃早餐。

可人生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夺走了汾乔的一切。她一夜间从一个受尽万千宠爱的小公主成了个拖油瓶。

街上冷,正在下班时间,行人走的极快,汾乔浑浑噩噩走在其中,仿佛一个异类。

汾乔很想去爸爸的墓碑前和他说说话。可是,要她怎么忍心说出这些连自己都讨厌的事情,让爸爸在地下也不得安眠。

汾乔还穿着婚礼上白色的小礼服,脚上套着黑色的皮鞋,跑过很多路,溅得都是泥点。漂亮的桃花眼眼睛红肿成桃子,光裸的小腿被冻得发紫。

环顾四周,身边全是陌生的环境,没有一个认识的人,行人匆匆。他们怜悯地看着她,也许心中好奇她为什么狼狈成这样,却没有一个人因此而驻足安慰她,哪怕一句。

从前她被爸爸捧在手心,可从这一天之后,她将会寄人篱下。

就像现在一样的,再也没人在乎她的感受。汾乔失魂落魄往身后一靠,休息片刻,身后是棵落光了叶子的法国梧桐,她的大脑昏昏沉沉,气也喘不过来。风声呼啸着从她耳边划过,渐渐地却听不真切了。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汾乔浑身都灌了铅般沉重,顺着梧桐的枝干就滑坐在地上。

她想起来站起来,却总感觉蓄积不起力气。先前还总感觉冷,现在浑身却完全没了知觉。会不会死?如果能死就好了,她可以去陪爸爸。

汾乔自暴自弃地想。

滇城的冬天不至于冻死人,却足以让一个穿着单衣在室外冻几个小时的人发高烧了。

……

“小舅,能停下车吗?”贺崤偏头询问,他一直看着车窗外的街道,然而刚才他似乎隐约见到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他有些不太确定。

身侧坐的是他的小舅顾衍,贺崤妈妈的同胞弟弟。他们正要去的是贺崤爷爷的七十大寿。顾衍是贺家今天难得的贵宾。

“张航,停车。”顾衍对司机下令,偏头挑眉,似乎是询问贺崤叫停的原因。

贺崤的心有些惴惴不安,要是看错了呢?但不到片刻,他还是硬着头皮道:“我好像在路边见到我的同学昏倒了,我想下车确认一下,她是我很好的朋友。”

车已经开出来一段,贺崤往回跑,没跑到跟前,他就已经确定了蜷缩靠在树边的人,看不清脸,可他知道,那就是汾乔。

同学三年,他绝对没见过这样的汾乔,她蜷成一团,穿着单薄的礼服,四肢被冻得发紫。

贺崤听说了汾乔妈妈再婚的消息,这种新闻在巴掌大的滇城上流社会一向传得很快。可他没有想到汾乔的处境居然是这样的。

汾乔是个骄傲的小公主,她白色的袜子和皮鞋会永远一尘不染。不是很擅长交际,不爱和陌生人说话,但其实人并不坏,很讨人喜欢。此刻她安静地闭着眼睛,无助而脆弱。

虽然想不通汾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只是一瞬,贺崤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按了下去,蹲身轻唤了汾乔几声。

汾乔恍惚间感觉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她艰难地掀开眼帘,只看得出一个模糊男生的影子,那声音倒是很熟悉,是贺崤。汾乔在学校人缘不算很好,贺崤坐在她的后桌,也是汾乔在学校最好的朋友。

只是一眼,汾乔的眼皮就无力地坍塌下来。

贺崤手在汾乔眼前晃一晃,才发现汾乔是真的没了知觉。

汾乔得去医院。

把汾乔往背上一背,也是在此刻贺崤才发现,汾乔快到一米六的个子几乎没有一点重量,四肢纤细,仿佛一用力就要折断似的。

“贺崤?”

刚起身,贺崤就被人叫住了。

声音是顾衍的。车上的人缓缓下来,男人高大而挺拔,衬衫一丝不苟扣到领口,无一丝褶皱,外套的西服线条如同携带着冬日的冰雪,利落而冷硬。

“你在做什么?”他皱眉,等待着贺崤的解释。

“小舅,我的朋友昏倒了,她现在需要去医院。”

“寿宴快开席了,你和我一起走,我会安排人送她去。”男人的眼睛深邃而锐利,语气含着威严,让人不敢违背。

贺崤沉默,顾衍虽说是他的小舅,可比他大不到一轮,身上的威严与贵气与生俱来,让人不敢违背。

如果是平时,贺崤肯定会听他的。可是这次……他垂下眼睛坚持。

“对不起,小舅,你先走吧,我想陪她一起去。”

顾衍这才认真扫了一眼贺崤的背后,女生的头埋在贺崤的肩膀,只露出小半个下巴。

挺漂亮,顾衍打量。

“是女朋友?”

贺崤抿着唇没有开口。

“喜欢她?”

这次贺崤沉默片刻,认真点了点头。

顾衍若有所思看他一眼,没有再阻止,“我让张航送你。”

张航是顾衍的私人司机,顾衍的意思是同意了。贺崤心中一喜,道谢后,背着汾乔匆匆上了车。

汾乔是被颠簸醒过来的,浑身又冷又热难受极了,睁开眼睛才发现是贺崤在背着她,贺崤的大衣也穿在她的身上。

“这是在哪?”汾乔的声音因为生病而闷声闷气的。

“在医院。”贺崤柔声答她,“别担心乔乔,我们马上就到病房了。”

汾乔疲惫地闭了闭眼,有气无力,“不要给我妈妈打电话,我不想回家。”

“好。”贺崤没有问她为什么。

汾乔这才放心的闭上了眼帘。

十一月的冬天,也正是滇城一年最冷的时候,医院爆满,每个病房加床都还睡不下。

张航跑来跑去好几趟都没有合适的床位。可也不能让汾乔躺在走廊里,贺崤拿出手机,又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打完没几分钟,就来了个年纪大些的护士领着他们去单人病房。

病房的环境很好,还带了洗手间,贺崤满意地把汾乔扶上床,看着护士给汾乔扎针。

汾乔的血管很细,加上手太冰,根本找不到血管,饶是护士经验老道也扎了好几次。贺崤眼睛里的火都要冒出来了,“你到底会不会扎针!”

护士没有说话,病房里空调温度开的很高,她的鬓角隐隐渗出了汗才把针扎进了血管里。

汾乔这次的高烧来势汹汹,一直到天完全暗下来也没有退烧的意思,还隐隐有温度越来越高的趋势。

贺崤已经按了好几次家里打来的电话,今晚是贺家老太爷的寿辰,他作为长孙可以迟到但不可能缺席。

临时也找不到合适的护工,时间越来越晚,想来想去,贺崤只能又硬着头皮给顾衍打电话。

顾衍接到电话也有些奇怪,他这侄子在同龄人中也算早熟,平日从来是不轻易开口的,今晚却连为个小姑娘求他。

“我想让张嫂替我照顾汾乔一晚,她烧的实在太严重了,不能没人照看。爷爷大寿,我现在得赶回去。”

张嫂是顾衍从帝带到来滇城的佣人,做事十分体贴周到。

“汾乔,她叫汾乔?是你的同学?”

在贺崤肯定回答后,顾衍沉默半晌。

“汾乔”这两个字在他唇齿间回味了一遍,若有所思,只是片刻,顾衍答应了。

顾衍挂了电话才想到,张嫂家中似乎出了急事,一早上就向他告了假,赶回帝都了。

……

顾衍离开宴席,来到医院的时候,贺崤还趴在汾乔床前,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床上的人。

看到顾衍来了,贺崤眼中一亮,“小舅!”

这一声比平时亲近许多。

贺崤看向顾衍身后,“你怎么会来?张嫂也来了吗?”

“张嫂家里有事,早上回帝都了。”顾衍把外套搭在病房里的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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