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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第1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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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武军大营更是混乱起来。这骑兵在兵法上被称为离合之兵,讲究的是轻捷灵活,能离能合,百里为期,千里而赴,出入无间。宣武军虽然数量上远胜朱瑾杀入营中的那队铁骑,可上下相疑,士卒生怨,并无斗心,到了后来,竟出现了朱瑾引领的骑兵还离军阵有数十步远,大队的士卒便望风而溃,外面的沙陀骑兵又已经拆毁了一段壁垒,以备冲突厮杀之用,眼看宣武军这七万大军便要葬身于清口这淮上大地了。

庞师古站在营中高地上,已经急得满头大汗,他从军十余年来,可从未见过今天这般情景,己方兵力远胜对方,可竟被对方杀进营来,十荡十决,却毫无办法。心知手下部众大半都是新附,若是被朱瑾破了胆气,想要取胜那就难了,转身对身后诸将喝道“朱瑾引领孤军在我军腹心,强敌在营外环伺,形势危如累卵,哪位将军能挫其威风,斩杀敌首,本都统定然为其向朱王请功。”

能待在庞师古身边的不是宣武军中的亲信,就是新近投靠,期望有进身之阶的降将,眼看直上青云的台阶就在眼前,虽然那朱瑾勇名满于关东,众人心里也禁不住一阵发热,纷纷上前道:“末将愿意斩杀朱瑾此獠,还请都统下令。”

庞师古看到眼前亲信将佐,一直烦闷不堪的心情也轻松了点,正在此时,一名虞侯冲进来,嘶声喊道:“都统,不好了,淮南兵已经渡河了。”

众人脸色顿时大变,虽说宣武兵在这清口有七万之众,可眼下南北二营皆已经被朱瑾所破,加之士卒水土不服,疲敝之极,能战者不过两万有余罢了。更糟糕的是,营垒被破,数万大军猬集在营垒之中,并无辗转的余地。面对朱瑾的骑兵还可以仗着兵力厚积,死死顶住,可背后若是被淮南兵围上来,只怕就大事去矣,这里只怕就是大伙的葬身之地,正惶急间,突然听到前面一声号角声,那些沙陀重甲骑士竟徐徐退了。

朱瑾冲杀了一阵,看到营外的本部骑兵已经拆除了一段壁垒,填平了壕沟,准备好了冲击的阵地,便拿起胸口的号角,吹了起来,准备收拢本队骑士,先退回本阵,歇口气,待到对岸的淮南军本部渡河,再两面夹击,一举覆灭庞师古。一同入阵的沙陀重甲骑士听到号角声,纷纷向其靠拢过来,与其对峙的宣武军早已被杀寒了胆,哪里有敢追上来的。

庞师古上前两步,看了看朱瑾那边的兵势,恨声道:“朱瑾凶顽之极,我军士卒丧气,难以促破,眼下只有先拼死击退淮南贼,朱瑾手下都是骑兵,能攻不能守,营垒外都是泥沼,他们轻骑来攻,定然无有后继,若是今天攻不下来,便必然溃退,那时便能必胜。等会与淮南贼之战,若不能胜,吾辈无遗类矣。”

众将听的明白,轰然而诺,庞师古也不多话,将自己手下最精锐的两都牙兵,皆是来自朱温手下精锐的左长剑都精兵悉数交给副将,大声道:“我南下时,朱王将左长剑都中健儿悉数付与本将,有饮马长江之望,今日付与尔等,为大军死中求活,各位勉之。”

众将脸色大变,须知虽说庞师古麾下有七万之众,可是真正信得过的宣武兵也不过两万余人罢了,其余的大半都是降伏不久的朱家兄弟,时溥等人的旧兵罢了,他们遇到勇名卓著的旧主,自然有些犹豫不前,庞师古却将身边最为精锐的牙兵尽数遣开,自己对抗势大的敌兵,实在是危险之极。众人正要开口劝阻,庞师古挥手制止道:“你们莫要多言,快些击退淮南贼要紧。庞某出身家奴,朱王提拔至一方节度,以大军相委,这等大恩粉身难保。我今日损兵折将,早已无脸去见朱王,只求击退了淮南贼,保全这些士卒,等到朱王领大军赶到时,那是再领责罚便是。”

众将虽然是庞师古亲信,可这些日子来他先是立营于绝地,拒绝谏言,导致遭到水淹,士卒多有疫病,在遇到朱瑾突袭时,又反映迟钝,使得七万大军落至这般下场,大家心里都是牢骚满腹,若不是军中法度森严,又眼下强敌在侧,早就怨声震天了,可看到此时庞师古这般举动,心中也生出了几分敬佩之意,士气比起方才又涨上了许多。

赵之伍站在营垒上,虽说此时是寒冬腊月,也是急得满头大汗。他板着指头细数靠上岸的淮南军船只,不过是半响功夫,竟已经靠上了四十多条,便是每条船只按二十人计,也有七八百人了,可那报信的军士怎么还没消息回来,若是在援军赶来前,淮南贼发起进攻怎么办,他对手上这些老弱残兵可是没有半点信心,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便是当逃兵也不认识路呀!赵之伍正胡乱的打着主意,突然听到营内方向传来一阵铿锵的盔甲碰撞声,回头一看,只见黑压压的一片甲士,竟全是平日里最为跋扈的庞都统身边牙兵。赵之伍打了个寒战,赶紧跳下壁垒,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离得还有二三十步远便让道路旁叉手躬身行礼。只听到一个粗豪的声音问道:“上岸的淮南贼有多少人?可有骑兵?”

赵之伍不敢抬头,躬身答道:“已有七八百人,无有骑兵。”

那声音哼了声道:“手脚倒是快得很,罢了,想必等会儿往河里跳的时候也快得很,今日倒是便宜了这河里的鱼儿。”

那为首的将佐看到赵之伍的那些部属还在修补营垒被洪水冲坏的地方,笑道:“罢了,你们还忙个什么,快些将营门打开,也不要修补那些劳什子了,多准备些绳索是正经,等会儿跟在我们后面,也好抓几个俘虏,也好混些功绩。”话音刚落,赵之伍便听到一片粗豪的笑声,那时南方军队素以脆弱著称,朱温的左右长剑都更是军中精锐步兵所在,对赵之伍这等老弱自是轻视,对淮南兵更是轻视之极。己方兵力更是占了差不多一倍的优势,自然说话更是轻狂起来。

赵之伍脸上一阵火辣辣的,赶紧驱赶着手下大开城门,宣武兵涌出营门外,不及成列,便向对面的淮南军杀去,想要一口气将其挤入淮河中。

王茂章身披两重铁甲,站在第一列中,看着冲杀过来的宣武兵,冷笑道:“庞师古倒是孤注一掷了,在朱瑾那边讨不得便宜,倒是在我这里来撒气了。”

站在一旁的王启年道:“见强者怯,见弱者狂,军不成列,无有号令,纵然有百万之众又有何用,父亲且在旁观战,看孩儿如何破贼。”

功高震主第198章清口结束

第198章清口结束

正在王茂章父子说话间,宣武军牙兵已经冲到了三四十步远的距离,他们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了,虽然骄狂成性,但是也习惯性的放慢了脚步,整理行列。突然对面敌军阵后传来一阵让人牙酸的咯吱声,听到声音的宣武军牙兵顿时觉得一股寒流从脊梁上流了下来。这显然是强弩上弦的扳机声音,本朝如论强弩,当属宣润二州,五十步内,便是重甲勇士,也是抵挡不住,乃是少有的利器。方才宣武军在营垒上观察时,没有看到淮南军有弩手上岸,没想到王茂章用兵多诈,将两百宣润弩手隐藏于船上,并不上岸,待到敌军冲近时方才上前,顿时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前排的宣武兵纷纷向后挪动,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勇武之士,便是白刃相交也绝无惬意,可与这血肉之躯决计无法对抗的利器,实在是无法抵挡。后面的士卒被遮住了视线,只是往前涌,顿时挤作一团。只听得一声梆子响,便听到一阵惨呼和箭矢入肉的闷响,阵前的宣武兵顿时倒了一地,有的弩矢甚至一连洞穿了两三人方才力尽。许多宣武军将佐当先冲击,也被强弩射杀,一时间那些牙兵失去了有效地指挥,有人想要趁着对方弩手装上弩矢的功夫,近身厮杀,有人想要退后躲避,顿时队形大乱。

接着传来一阵鼓声,只见对面的淮南兵如同一堵黑色的墙壁,向宣武军大营这边压了过来,两军相距不过数十步,不过几息功夫便白刃相交,厮杀了起来。每一张脸都露出狰狞的面容,每一个人都挤出最后一点力气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每一秒钟都有人被击倒,战场上充满了垂死者的哀鸣,可是双方的士兵什么也听不见,过度的紧张让他们只能看到眼前的对手和手中的兵刃。一开始的战斗是长矛手之间展开的,双方都竭力猛刺出手中的长矛,竭力向前,想要把对方的方针猛力向后推,一直到溃散,手持盾牌横刀的刀牌手们则在方阵的两翼厮杀,竭力想要压倒对手,能够绕到对方方阵的侧后方,从背后取得胜利。整个战斗就好像两只巨大的豪猪的互相冲撞,绝大多数倒下的人都无法获救,幸运的人马上死去了,而那些不幸的人们则在无数只脚的践踏下发出一声声惨叫,知道力竭而死。在阵势中的士卒们看不清楚自己脚下是什么,也看不清楚左右有什么,甚至看不清楚前面,只知道挺着长矛,拼命的把自己前面的袍泽往前推。

战斗持续了短短半刻钟,可是在阵中的人仿佛已经经过一年一般,宣武军渐渐的顶不住了,他们发现对面的敌军人数在不断增多,不断有船只将新的敌军运上河岸,而且眼前的对手也绝非传说中不堪一战的南兵,彪悍耐战,看其身披黑甲,外裹皂袍,应该就是杨行密手下的王牌,黑云都。

正在此时,突然身后宣武军营垒传来一阵喊声:“营破了,营破了。”宣武军牙兵阵中顿时一阵耸动,有人回头一看,果然营垒上插着的宣武军“庞”字大旗旗杆已经被砍断,旗子正缓缓的落了下来,至于先前留守营垒的那些老弱残兵,早就不知去向了。想必已经脚底抹油溜了。原来王启年见苦战不下,见对面宣武军精锐悉在营外野战,便自领了十余人从侧面绕到营口,鼓噪大呼,好似有兵势强大一般,赵之行早已是惊弓之鸟,立刻弃甲投降,手下也是四散逃走,王启年立刻斩断敌旗,大声呼喊。

见到这般情景,方才还在拼死苦战的那些宣武军牙兵顿时大溃,与之对阵的淮南兵趁机追杀,顿时斩杀无数,趁机夺取了营门,一面纵火,一面分兵向营内杀去。

庞师古站在营内,朱瑾又发起了两次冲击,皆被他击退,随着时间的流逝,情况变得对他这边越来越有利。毕竟对方都是骑兵,靠的就是马力,可对方轻骑远袭,所在又都是泥沼地,若不是在左右二营还有些缴获,只怕现在就要饿肚子了。他坚信自己能够如同过去一样,击退朱瑾的进攻,虽然损失惨重,可那些士卒不过是些数字罢了。和过往一样,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自己的主公朱温。庞师古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正在此时,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呼喊声,便如同海啸一般,一开始还很小,可是随着时间的增长,那呼喊声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楚。庞师古身边的宣武军本部也渐渐耸动起来,庞师古恼怒的转过身去,只见面朝淮河边的后营升起一团团的黑烟,依稀可以看到火光,更远处的淮河上可以看到数也数不清的舟船,显然是淮南的水师。庞师古的眼前一黑,晃了一下,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这时对面朱瑾骑阵的战鼓又猛敲起来,一下下好像都敲在他的脑门太阳穴上一般,庞师古突然觉得喉头一阵发甜,脚底下一阵发软,便要倒了下去。一旁的亲信赶紧抢上去扶住,庞师古喘息着说道:“悔不当初,不该在那低下处扎营。”

乾宁四年十一月,朱瑾引兵渡淮,以水攻庞师古,宣武军大乱,继而杨行密引兵渡河夹击,宣武军大败,斩杀庞师古及将佐士卒首级万余,余众大溃,归于故乡者十不存一,天平军留后葛从周扎营于寿州西北,被淮南寿州团练使朱延寿击破先锋,退屯至濠州,坚壁待援。后闻庞师古惨败于清口,引军奔还。杨行密、朱瑾、朱延寿等乘胜追击,及于粋水。(水经注:粋水出庐江潜县西南,霍山东北,又东北过六县东,又西北过安丰县故城西,北入于淮。类篇:粋,水名,在弋阳。按今粋河在来远镇西十里,来远镇即东正阳也,东至寿州二百里。〕待葛从周半济,淮南兵击之,杀溺殆尽,葛从周仅以身免。宣武军遏后都指挥使牛存节弃马返身死战,宣武军余部才得以济淮。宣武军在返回途中,恰逢大雪,宣武军冻饿而死,相属于道,得以返还故镇者不满千人;朱全忠闻听闻败,大骇,亦奔还至汴州。杨行密遣使者遗朱全忠书曰:庞师古、葛从周,非敌也,公宜自来淮上决战。

战后,杨行密大会诸将,论功行赏。以朱瑾、李承嗣、史俨等人为首功,赏赐极厚,第舍、姬妾等皆以上等,更上表朝廷李承嗣领镇海节度使。而同样立有殊功的妻舅朱延寿却未获什么厚赏,于是寿州团练使朱延寿对于杨行密也心生怨望,埋下了后来叛变的祸根。

至此,长达数月的清口之战结束,以宣武军丧师十余万,杨行密大获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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