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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陈潘走出行列,应了一声,便要离去。对面却走出一人,疤脸青衣,正是严可求,拱手行礼道:“在下以为不可,若是将王茂章的家眷尽数杀了,只会适得其反,让其死心塌地的为吕方效力。不如将其扣在手中,也好让其有点顾忌。”
陈潘冷笑了一声,道:“严先生此言差矣,那王茂章逃到吕方那边的时候,又是献计,又是劝降,他也知道家眷还在我军手中,可他哪里还有什么顾忌?不如尽数杀了,让天下人看看背主投敌的恶贼的下场!你这般说话,可是袒护那恶贼不成?”
严可求脸上疤痕纵横,在外人看来总是一种表情,终日没什么变化。他低咳了一声,对上首的杨渥拱手道:“大王,王茂章孤身去投吕方,若不立功。何以立足?活人随时可以杀,但死人却再也没法活!微臣的话便说到这里了,请大王三思!”
杨渥冷哼了一声,他此时对严可求满怀恶感,和所有出身富贵,没有受过什么挫折的年轻人一样,杨渥懂事的时候,其父杨行密已经身居高位,耳边听到的都是逢迎赞扬的话语,眼里看到的都是阿谀讨好的笑容,时间一久,就以为自己如同那些人口中所说的那么睿智勇武,一旦遇到挫折,那定然是属下办事不利,少有自己的问题。看到严可求出列反对杀死王茂章家眷,杨渥立刻想起了此番王茂章出奔镇海,最后导致战事败坏,归根结底也是严可求出的那个馊主意的原因,与此同时,他却选择性的遗忘了自己当时的大声赞同,归根结底,一直以来的顺境已经扼杀了他身上反省的因子了。
“镇海军素来以兵精闻名,吕方那厮又有王茂章为耳目,深晓我军虚实,又占了先手,如今不可贸然与之争一时之长短。如今之计,应当首先稳固根本,厚积兵力,先为不可胜,再求可胜之机,虽然前线报急之书如同雪片一般,可镇海军最多不过四五万兵,如何能多路出击,只要我军能抓住机会破其一路,其余几路自然便不攻自破了。”严可求正侃侃而谈,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上首的杨渥脸色越来越阴沉,便如同暴雨即将来临一般。
“罢了,严先生且住吧!”杨渥突然打断了严可求的话语,此时他的脸上满是不加掩饰的厌烦,这厌恶的对象绝对不会被人误解的。
惯于揣测主公意图的陈潘迅速的领会到了这一点,他对严可求拱了拱手笑道:“严先生的脸皮定然是铁做的,若无严先生的妙计,王茂章又如何出奔,我军又如何会大败。若某家是严先生,此时早已在家闭门思过,哪里还会在这里高谈阔论!”四周的淮南将佐听到话语中隐隐约约的讽刺严可求脸上的伤疤,纷纷发出低声的哄笑。
听到陈潘的讽刺,严可求身子微微的颤抖了一下,旋即转身对上首的杨渥拜了一拜,沉声道:“微臣考虑不周,败坏了大事,请大王责罚,不过王茂章家眷之事,还请大王三思!”
杨渥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怒气,他厚实的胸脯快速的起伏了几下,显然他正竭力压下自己的怒气,他突然做了个拒绝的手势,高声道:“吾意已决,此事无须再议!陈潘你马上领万人亲军渡江,增援李简,受其节制。”
“喏!”陈潘躬身领命,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军议之后,徐温与张灏下得堂来。杨渥继位之后,他们两人并没有获得想象之中的报酬——外往州郡,执掌方面,不但如此,杨渥还以自己从宣州带回的亲军为核心,重新建立亲信部队——东院马军。杨渥不但从徐、张二人原本统辖的王府亲军中抽调壮士,削弱了徐、张二人的实力,更重要的是,由于东院马军的出现,徐、张二人的地位变得日益尴尬起来,他们本来是吴王最亲近军事力量的掌握者,但是现在这一身份已经被陈潘、范思从所统领的东院马军所代替,而且在拥立杨渥继位的过程中,两人不遗余力的行动还深深得罪了以刘威、周隐为代表的老将集团,就这样他们两人便被孤立了。相同的孤立处境使得徐、张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无形之间的靠拢了。
两人下得堂来,上了游廊,此时左右无人,张灏低声道:“徐兄,今日大王的那番作为你可看到了!”
徐温并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清楚了同伴的话语。
“陈潘那厮以前最大的官职不过是个指挥使,领着一两千余人罢了,如今却让其一下子领万余大军,分明是要大用了。”张灏的声音里满是妒忌的痛苦。
徐温笑了笑答道:“那有什么办法,大王夹袋里就那么几个人,陈潘那厮还算好的了,好歹还是领过兵的,说不定再过几年,连王府里喂马的小厮都可以开府建牙,出知郡府呢!”
张灏冷哼了一声,满是不满之意:“要不是咱们当年在广陵城里十来天睁着眼睛不睡觉,替他把那些老军头堵在外面,轮得到他杨渥坐在今天这个位置上,早知今天,还不如就让刘威那厮来坐这个位置了,起码人家不会亏待了咱们!”
“那也未必!刘威这等老军头可不像杨渥这样的小孩子,夹袋里有的是人,要是他当了吴王,只怕你我现在早就被解了兵权,去做面团团的富家翁了。”徐温却没什么怒色,连说话的声音都慢悠悠的,好似全不在意。
张灏突然加快脚步,拦住续徐温,紧盯着对方的双目道:“老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某家这可就不明白了,莫非咱们还得感谢杨渥那小子没把咱们剥的干干净净,回家去吃自己不成?”
徐温笑了笑,笑容中颇有令人玩味之处:“按说你这话也没错,你可记得高宠高书记吗?他们高家可是庐州时就跟随先王了,先王在世的时候,他可是奔走的不亦乐乎,立下的功劳可不在你我之下吧!结果呢?给派到杭州去做那必掉脑袋的差使。看看他的下场,咱们可不要感谢那位,还留给咱们这个位子坐着!”
张灏也不是傻子,已经从徐温的话语中听出了什么,他左右看看无人,伸手指了指大堂方向,压低嗓门道:“徐兄弟,莫非你的意思是那厮要拿你我开刀?”
徐温摇摇头,道:“我可没这个意思,只是你想想,这杨渥继位以来,得到他恩惠的是什么人?那些立下汗马功劳的忠臣烈士是个什么下场?你我就不说了,严先生为杨渥那厮继位也出了不少力,此次逼得王茂章出奔也是经过杨渥同意的,此时他却将罪责尽数推倒部属身上。像他这等亲近小人的昏君手下,你我还能落得个什么好下场?”
张灏点了点头,叹道:“徐兄弟你说的不错,在杨渥这厮手下,你我迟早都没个下场,只是你我现在势单力薄,又得罪了那些老军头,两头不靠,又能如何?”
“多行不义必自毙,杨渥那厮这般倒行逆施,迟早都要出问题的。陈潘那几人小人得志,跋扈的很,已经深为众人所忌,你我只要低调行事,牢牢的把住手中的兵权,一定会有机会的!”
听到徐温的分析和打气,张灏点了点头,这时,从后面走来一人,青衣疤面,正是严可求,不知为他落在后面了。徐温眼神一亮,对张灏做了个且待的手势,自顾向严可求那边走去。
为王前驱第500章萌生(2)
第500章萌生(2)
“严先生,多日未见,贵体无恙?”徐温一拱手,脸上笑容可掬。
“有劳徐将军挂念了,倒也还康健!”严可求停住脚步还礼,自从他投入杨渥府中之后,便少与徐温交往,就连留在府中当徐温养子的朱咏踪也未曾去探望过,毕竟他明白杨渥继位之后,对徐温、张灏这些杨行密留下的旧臣并不信任,自己若想借助杨渥之力向吕方复仇,就必须与徐温等人保持距离。
徐温笑道:“三日后便是知诰的生日,来王府前那孩子让我带个话,对先生思念的很,先生若是得空,那天可否拔冗来鄙府一趟?”徐温口中所说的“知诰”就是严可求带到王府的朱家遗孤朱咏踪,徐温将其收为义子,取名为徐知诰。
严可求微一错愕,心头不由得滑过一阵暖意,他自从族人尽死,决议毁容复仇之后,早已是两世为人,徐知诰这个朱家遗孤可以说是现在的他和过去的那个雍容华贵的世家子唯一的一点联系了,只有在想起这个孩子的时候,严可求才觉得自己的内心中除了仇恨与阴谋之外还有一点其他柔软的东西。想到这里,他那张疤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不敢,三日后徐某便叨扰了。”
张灏在一旁看的奇怪,待到严可求走远了,便开口问道:“徐兄弟,你对那个义子那么好作甚,你不是有好几个亲子的吗?”
徐温的脸上泛起了一丝苦笑:“说来惭愧的很,张兄弟你不知道,我家那几个小畜生都不成器的很,尤其是知训,更是行事荒谬,天生是个惹祸的材料,倒是知诰敬重长上,敏而好学,将来必成大器!”
张灏脸上现出不以为然的神色:“话可不能这么说,知训再怎么不成器也是你老徐的种,那个什么‘知诰’再怎么好也是别人的种,这怎么可以相比。依我看那知训也就是顽皮了点,赶过车的人都知道,烈性的牲畜一开始往往拉不好车,可驯好了就是个好帮手,老徐你也别太担心了。”
“但愿如张兄所言一般!”徐温脸上不由得泛起了温暖的笑容,毕竟世间人又有那个不希望亲子比养子更加成器呢?
吴王府后堂,初更时分,堂上两厢摆着两行粗如儿臂的大烛,将大堂照的如同白昼一般。杨渥衣衫半解,双眼迷离,已经喝得有七八分酒意,两侧各有一名娇美的姬人服侍,堂下两厢坐着十余人正在聚饮,都是在宣州时便跟随与他的心腹,宴饮已经持续了两三个时辰,许多人都已经喝过了量,这些人又多半是粗鄙武人,清醒的时候倒也罢了,喝到这般田地哪里还记得什么礼法,一个个坦胸赤足,一双双眼睛都在盯在往来上菜倒酒的婢女歌姬身上。
突然一声女人的尖叫,打断了这场狂饮,原来是右侧一人喝得多了,竟然伸手去摸给他倒酒的婢女的屁股,那婢女吓得跳到一旁,手中的酒壶自然抓不稳,砸在那汉子头上,弄得满头湿漉漉的,也不知是血还是酒。
那人本来已经喝得七八分酒意,所以才敢去调戏王府中的婢女,可被这酒壶一砸,倒给砸清醒了,赶紧扑倒在地,连呼“该死”向上首的杨渥请罪。杨渥却混不在意,挥手让那人起身,赦免了那人无礼之罪,还将他方才调戏的婢女赐给了他,不但如此,还让众人在堂上的婢女中随意挑选一人,以为赏赐。众人顿时大喜,颂词如云,于是君臣之间高呼狂饮,乱成一团,不知今夕是何宵何地。
“大王!”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范思从出现在后堂的门口,他苍白的脸上满是忧虑和气愤,显然他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并不赞同。
“范卿!”杨渥诧异的叫了一声,竭力想要站起身来,但是他觉得的手脚并不大听自己的使唤,刚才喝下的大量醇酒好像强力的胶水一样,把他牢牢的黏在地上了。
“来人,给范卿也倒上一杯,咱们君臣今夜同乐!”
范思从接过婢女呈上的美酒,抿了一口便将酒杯交还给那婢女,躬身道:“大王,如今已是三更时分了,这宴饮便罢了吧!”
杨渥已经喝得烂醉,范思从的话语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一般,他只是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着范思从,却半响也没有回答。范思从看到杨渥这般模样,不由得摇头叹了口气,回头吩咐一旁的婢女将杨渥送回卧房,又让仆人们将其余人等送到客房安歇,待到众人离去后,他看着一片狼藉的堂上,又看看那些已经烧去一半的大烛,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三日后,徐温府邸偏堂,摆着一桌酒席,席上只有徐温、严可求、徐志诰三人。酒过三巡之后,徐温笑道:“知诰,你有今日,全是先生所赐,还不敬严先生一杯!”
徐知诰自从上得堂来,一双眼睛便死死的盯着严可求,胸中不知有多少话语想要向其倾诉,只是有第三者在场,很多话不好说罢了。听到徐温的吩咐,他立刻站起身来,倒满酒后,小步趋行到严可求面前,长揖为礼,双手呈上道:“先生与小子乃再造之恩,请满饮此杯,为先生寿!”
严可求平日里古井无波的双眼里也泛起了一丝涟漪,当年那个娇弱的孩子如今已经长成了少年,声音也粗了不少。他突然想起自己死去的亲生孩儿,如果没有那灭门之祸,只怕也和眼前这人一般大小了吧,想到这里,严可求心中不由得一阵剧痛,好似刀绞一般。
徐温看到严可求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徐知诰,目光中满是怜爱之意,一时间竟然忘了去接酒杯,腹中不由得暗想,知诰这孩子莫非是严可求的亲生骨肉,否则眼神怎会如此奇怪。可如果这两人是父子关系,那严可求为何这几年来也不来探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