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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正准备告退,好让吕润性好好休息一下,毕竟对于一个伤员来说,最好的药膏也代替不了休息。
“宏凯,你去将那个被俘的梁军头目找来,我要亲自问他的话!”吕润性叫住手下,沉声下令道,在打扫战场的时候,吕润性已经从俘虏士兵的口中得知这些突袭者的来历。
吕宏凯犹豫了一下,还是劝谏道:“少主,你出兵以来已经两天一夜没合眼了,又流了这么多血,还是先休息一下吧!那厮末将去问话,得出结果来再禀告与您,耽搁不了事。”
吕润性摇了摇头,坚持道:“不行,这些梁军出现在这里突兀的很,我心中一直有些放不下,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我受父王信任,以淮西大任托付,如今父王空国而出,讨伐马楚,我这边可千万不能出漏子,你快去将那厮带来,我要亲自审问!”
吕宏凯见状没奈何,只得出外派士卒去带李押衙来,自己回到吕润性身旁,他本就出身吕氏一族,起来还是吕淑娴的远方侄儿,此时屋中只有吕润性和他两人,口中的称呼也自然亲近了许多:“郎君,你身子也并非钢铁打成的,这般操劳如何长久?若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有何颜面去见大王、夫人呀!”
“二十三郎!”吕润性听到这里,也换了对吕宏凯改以族中排行称呼:“你与我年龄相仿,虽然名为君臣,实为兄弟。父王已经如今已经年过五旬,虽然还是春秋鼎盛之年,但年过七旬古来稀,算来也就是十年时间了。可如今父王麾下将吏,多虎狼之辈,若我不早立威信,震慑四方,父王在世时还好,若是千秋之后?你可见过那在灵隐寺中的杨隆演?只怕他的今日便是我的明天!”
“郎君何出此言?”吕宏凯闻言颜色大变,拔刀厉声道:“若郎君觉得何人有不臣之心,大可禀明大王,将其除掉便是!何必在此担忧?”
“除掉?”吕润性摇头笑道:“彼辈在父王手下自然是尽心竭力,乌有不臣之心,但在我手下却未必如此了。乱世之中,人心诡诈,不知忠义,唯力是从,司马懿在曹操、曹丕手下乃是治国良臣,而到了齐王曹芳时就成了权臣;徐温在杨行密手下小心谨慎,忠心耿耿,可杨行密死了就反过来弑杀主上,谋权自立。变化的不是司马懿和徐温,而是上位者呀!”
吕宏凯听到这里,才明白为何吕润性作为已经隐然成为南方最高统治者的继承人,却如此身先士卒,冒险从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外间传来士卒的通报声,那被俘的梁军军官被带过来了。
李押衙后背被粗暴的推了一把,踉踉跄跄的冲进屋来,若非扶住了墙,险些跌倒在地。他大腿中被火铳射伤的地方没有包扎,本来已经差不多止住血的伤口又被撕裂开来,一滴滴血水滴落在石板地面上,形成一个个暗红色的小圆点。
“你叫什么名字?在粱军中隶属何部,是谁让你来下蔡的?”吕润性打量了一下李押衙,低声问道。
李押衙冷哼了一声,仿佛没有听见吕润性的问话,竟然抬头数起房顶有几根横梁起来,站在吕润性身后的吕宏凯见对方如此骄横,额头上的青筋立刻暴露起来,耐不住性子上前骂道:“兀那小贼,如今你不过是个败军之将,生死不过仰仗我家都督鼻息,竟然还敢如此骄横,想作死吗?”
李押衙却毫无惧色,昂首答道:“哼,胜负乃兵家常事,我今日时运不济,败于汝手,又岂可屈膝事敌,累及家人,汝曹要杀便杀,何必多言?”
李押衙话音刚落,吕宏凯拔刀抢上前去,横刀架在对方脖子,一脚猛的踢在对方膝盖内侧,努声喝道:‘我今日倒要看看,是你的膝盖硬,还是某家的钢刀硬!”
那李押衙却是强项的很,吕宏凯那一脚正好踢在他的伤腿上,顿时单膝跪地,他却用手撑住地面,强自喊道:“吾汴宋男儿,头可断,膝不可弯!”将吕宏凯气得双目圆瞪,提腕就要将这厮当场斩杀。
“二十三郎,住手!”吕润性突然断喝道,吕宏凯闻言赶紧收手,看到主上脸色如冰,心知自己方才行事莽撞,赶紧收刀退到一旁躬身谢罪。吕润性站起身来走到李押衙身旁,打量了一会,对吕宏凯下令道:“传令下去,请大夫来给他看看腿上的铳伤,再取些酒肉来!”
“都督!”吕宏凯闻声圆瞪双目,待要亢声反驳,吕润性不待手下开口便冷声道:“干啥,莫非你要违抗军令不成?还不去做!”吕宏凯没奈何只得出门传令,不过半盏茶功夫,那大夫便赶到,替李押衙取出铅弹,清理伤口,又涂上药膏,包扎完毕。那李押衙只是静静坐在一旁任凭那大夫摆布,在取出铅弹后,为了对伤口进行消毒,大夫用烧的通红的铁钎灼烧他的伤口,屋中立刻散发出一阵蛋白质被灼烧时发出的特殊臭气,但那李押衙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饶是吕宏凯对其又努又恨,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厮的确是条硬汉子。
大夫处理完伤口后,数名军士便将一壶酒,一盘肉放到李押衙面前。他也不推诿,自顾一口酒一口肉吃喝了起来。这李押衙吃喝的甚快,不过一会儿工夫,他便将面前的酒肉吃的干干净净,将手中碗筷向前一推,双目平视着吕润性,一言不发,一副软硬不吃混不吝的模样。
“可是够了?”吕润性笑问道。
“足矣!”
“既然如此,来人,为这位壮士准备匹马,送他出北门!不得为难。”吕润性笑着吩咐道:“替我与尔之上官带句话,吴与大梁虽非盟友,但也非仇敌,近十年来,淮上并无大战,百姓赖之生息,有大利于两国。下蔡乃寿州要隘,吕某顾忌大国之好,不以重兵驻守,只以刘安羁縻。但贵使插手其中,若兵戎再起,则生灵涂炭,恐非上国之福。今吕某退避三舍,以避大国之威,若大国必求一战,鄙邑虽小,尚有精兵万余,战船百余,当与贵军观猎于淮上!”
李押衙闻言一愣,他方才本以为吕润性给他吃肉喝酒,治疗伤口,是为了收买人心,可他妻小家人都在梁国,绝不可能将其弃之不顾投降吴国,于是便抱着最后一顿晚餐的态度饱饱吃了一顿,准备上西天。却没想到吕润性竟然就这么轻易的把他给放走了,还让他带了这么一番话,话中虽然表面上词意谦卑,但其间的锋芒却是若隐若现。难道梁国这次大举兴师结果却是无功而返吗?第一次李押衙的心中充满了茫然。
李押衙刚刚被送出门外,吕宏凯便跪倒在吕润性面前,恳求道:“都督,将士们好不容易才将这厮拿下了,为何这么容易便将其放走了,岂不是凉了将士们的心!”
吕润性却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思忖了片刻之后方才笑答道:“二十三郎,他一个小小军官,杀了放了都无所谓,倒是此番梁军这个节骨眼上进击,吾国内府空虚,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使其退兵,莫说放过一个他回去,便是放过百十个他,又有何妨?”
天意第650章清野
第650章清野
吕宏凯却摇头道:“都督,两军对垒,比的就是谁兵多马多,空口白话是没用处的。眼下我军渡河不过四百人,大部都在对岸,正是兵法中的‘悬地’,那厮知道的一清二楚,回去禀告梁贼主帅,如何能干休!”
“我就是要让梁军来!”吕润性笑道:“你且让军使赶快回到对岸,让还在对岸的我军余部停止渡河,将船只尽数划到北岸来。”
“停止渡河?难道你不要这下蔡旧城了?”吕宏凯闻言瞪大了眼睛,急道:“都督,此地控扼颖、淝二水,岂能这般轻易落入粱贼之手?”
“谁说我要让此城留给粱贼?”吕润性笑道,此时他两腮的大筋***,年轻英俊的脸上竟带有几分狰狞:“你派完信使后,便分遣军士将城中百姓全部集中起来,分编队伍,待到对岸的船只到了,便将他们全部迁徙到对岸去!”
听到这里,吕宏凯已经猜出了几分主上的计谋,不由得又惊又喜,问道:“那这下蔡城呢?”
“还能如何?城中仓储全部烧掉,水井堵塞了,城中房屋放火烧掉,总之,我要粱贼到后没有一个据守之地,也无处征发粮食民夫,二十三郎你懂了吗?”
吕润性的声音低沉的很,但吐字却十分有力,到了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一般。吕宏凯此时心中已经满是对主上的敬慕之意,赶忙敛衽下拜道:“都督深思熟虑,果非小人所能揣测,末将这就下去了。”说罢便起身倒退出门外。吕润性听见一阵沉重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他在屋中沉吟了片刻,便一步一跛的走出屋外,此时院中除了门口持矛守卫的两名亲兵外便再无一人,远处传来一阵阵哭喊求饶声。吕润性却好似充耳未闻一般,走到刘安的尸首旁,凝视了半响,突然拔出腰刀,一刀将刘安的首级斩落下来。
下蔡旧城之中,成群的百姓被如狼似虎的吴军士卒从家中中驱赶了出来,然后用绳索串联起来,就好像一大群牲畜。每当一家人离开他们的房屋,就有吴兵进去将为数不多的财物搜罗一空,然后点上火。很快下蔡城中便升起了十余个火头,百姓们当看到自己的家宅被这般焚毁的时候,纷纷发出绝望的哭喊声,不少人还企图挣脱绳索,回头去扑救,但在押送吴兵的枪杆和刀鞘的殴打下,唯一能够得到的就是大大小小的伤疤而已;而更多的人则是痛苦的瘫软在地,留下了绝望的泪水。整个下蔡旧城只是一个守戍发展起来的城镇,无论是面积还是居民都不多,结果在第二天中午前,最后一队百姓也离开了南门。吕宏凯在确认过城中的每一栋房屋和水井都已经破坏无遗之后,才满意的指挥手下点燃了导火索,随着几声巨响,下蔡旧城的三座城门和部分城墙都被炸毁。
颖水之上,舟船如云,河岸上的行军行列一眼看不到首尾,从高空看下去,便如同一条长龙向东南蜿蜒而行,直指广阔的东南大地。帅船船舱中,坐着一名绯袍男子,正凝神听着下首部属禀告,只见此人其三四十许人,身形魁梧,颔下微须,鼻直口方,若非盲了一目,却是个少见的美男子。
“禀告霍将军,末将本已经策反了下蔡城守捉使刘安,彼起事成功,却没想到驻守寿州的吴贼趁着大雨连绵之际,出奇兵突袭,将下蔡城夺回,不但刘安被杀,末将也被其所擒!”李押衙跪伏在地沉声禀告道,他大腿上的枪创还没有完全愈合,传出阵阵的剧痛,但更让他觉得难受的不是大腿上的旧创,而是当着主将的面讲述自己兵败的耻辱。
“喔?”那绯衣男子脸上露出了好奇的神色,问道:“无妨,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过李押衙你说吴贼将领冒着大雨急进,渡河破城,斩杀叛贼,想必那厮所领兵不多吧?”
李押衙低下了头,他此时的脸上好似要滴出血来一般:“不错,那厮所领兵最多不过六百人。”
“六百人?某家记得你所领的就有三百精兵了吧?”那绯衣男子的脸上的好奇之色更浓了,问道:“吴军将佐多大年纪了?”
“敌将最多不过二十,是个弱冠少年!”李押衙的脑袋几乎已经贴到他的胸口了,如果此时地上有个裂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
“不到二十?好一个英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吴军又多出了这么个豪杰!”绯衣男子击掌赞道,他啧啧的感叹了好一会儿,才笑问道:“李押衙,你且将此次战败的详细经过讲与某家听听。”
“末将遵命!”李押衙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将屈辱的感觉从脑海中驱除出去,开始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忆起三天前的事情来。
“三天前,我去见刘安那厮,要求那厮赶快领兵渡淮河攻取下蔡新城……”
随着李押衙的讲述,绯衣男子脸上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不时打断部属的叙述,提出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他问题并不多,但个个切中要点,很多时候竟然仿佛他当时便身处战局一般,结果待到最后李押衙讲到吕润性借助火铳齐射冲垮了自己的中央战线,获得全胜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在讲述完毕之后,他跪伏***子,面孔紧贴冰凉的地板,沉声道:“末将无能,部属尽丧,请将军依照军中法度治罪。”
“罢了,李押衙你起来吧!这次兵败并非你的责任,刘安与你互不相属,事权不一,那厮又的确厉害!倒也输的不冤枉!”绯衣男子沉声道:“来人,搬张胡床来,你腿上有伤,坐下说话方便些!”
李押衙有些惶恐不安的坐下,正要开口谢恩,那绯衣男子却摆了摆手,问道:“那厮既然生俘了你,却又将你这般轻易的放回来,可有让你带什么话来?”
李押衙点了点头,他早就将吕润性最后那段话背的滚瓜烂熟,小心的复述了一遍,之后又小心的补充了一句:“霍将军,我看那厮多半是虚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