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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意和倨傲。
楚军信使跪伏在地,看不出脸色变化,只听到他沉声答道:“正是,我家都督遣末将来前曾叮嘱过,诸事皆听钟府君吩咐,只要钟府君应允一件事情,我军三万将士便解甲归降。”
“哦!吕都督要某家应允一件事情?”钟延规拖长了自己的声调,听起来满是讽刺的意味:“这倒是奇怪了,若是贵军要解甲归降,便老老实实放下武器,听凭我军安排,又要提什么条件,若要提条件,还不如一心一意的打到底,打赢了某家自然什么条件都要应允的。你们说是不是呀?”他最后一句话却是对两厢的吴军将佐们说的。
“是呀!”
“不错!”
“正是!”
两厢的吴军将佐顿时爆发出一阵应和之声,他们这些日子来屡战不利,早已对对面的敌军憋足了一肚子恶气,这下逮住机会立刻爆发出来,一句句刻薄的话语像利剑一般落在那信使头上。
那信使却只是跪伏在地,一声不吭,仿佛对四周的嘲笑充耳未闻。众将吏见他这般模样,也觉得无趣,时间一久也就笑不下去了。那信使这才抬起头来,脸上却满是讥诮的笑容:“末将临走前,都督曾经叮嘱过一件事情,说若是贵军不愿应允此事,便督全军士卒,决一死战,拼个玉石俱焚便是!”
那信使话刚出口,又引起帐内众人一阵哄笑,一个性子急的大声笑道:“尔军已经四面楚歌,士卒皆无战心,还能玉石俱焚?当真是可笑之极!”说到这里,便已经笑的喘不过气,说不下去了。
钟延规听到这里,却觉得有点不对,将那帛书打开一看,脸色顿时大变,肃容对那信使道:“你可回去报与你家都督,他所求之事我应允了!”
钟延规话一出口,帐内将吏顿时呆住了,那信使镇静自若,一副对方的反应在自己意料之中的模样,重新叩首道:“末将代我家都督***钟府君宽宏大量!”
“不必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吾辈求胜而已,何必多杀?你且回去吧,归降之事繁琐的很,莫要再出什么岔子!”钟延规沉声道,此时他面容肃然,方才的那点大胜之后的狂狷已经全然不见了,重新恢复了军中大将的气度。
楚军信使退下后,钟延规不待两厢将佐发问,便转身从帐后走了,只留下满帐不解的议论声。待到钟延规回到自己寝帐之中,从怀中重新取出那封帛书,随手往几案上一扔,只见其上写道:“公之所欲,立大功以为州牧,都掌一方。而公领数万之众苦战多日,未得寸土,今吾军随至绝境,但能战之士不下数万,且皆延颈希归,若公拒之,彼必死战,公总能胜,伤损必多,虽有斩获,何如全胜功多?今大局底定,吴王帐下立功者甚多,形势如此,公能如愿否?”
“吕师周这厮不但兵法出众,口舌倒也还便给的很呀!”钟延规冷笑了两声,突然大声道:“来人,招文书来,为吾修书至大王处,言吾军全师而破楚吕师周部,全获彼军三万余众!”
潭州,楚王宫,往来的人们个个脸色惨淡,他们惶急的脸色被鲜红色的宫墙一衬,显得分外惨白。从乾宁元年(894)刘建锋率部入湖南算起,已有二十六年了,在这二十多年时间里,马殷也曾与外敌交战,但湖南内部却很久未曾见到刀兵,更不要说身为首府的潭州了。多年以来,马殷主要的方略就是结好中原强藩,以制衡下游的强敌杨吴以及后来的吕吴。几次对外用兵,其目的也并非争霸,只是为了更好的闭门自保,其绝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内政方面,尤其是茶叶生产贸易尤为兴盛,由于淮南杨吴和后来的吕吴与北方后梁的关系一直不好,在唐朝时为最大产茶区得淮南地区与中原地区的茶叶贸易也受到了巨大的影响,湖南茶叶乘机取代了东南茶叶的地位,每年都和北方的后梁有大宗茶叶贸易,马殷也从中获得巨利,加上湖南境内多年没有战乱,百姓得以安心生产,是以官私皆富。是以在吕方与湖南大规模的战争爆发前,虽然当时东南地区生产力水平要远高于湖南地区,但吕方治下百姓的生活水准要比湖南马殷治下百姓差一截,当时民间也流传有:“马儿吃黍,(吕)驴儿吃草”的谚语,由此可见一斑。虽然后来随着两国之间战争的深入,湖南百姓的生活水准也直线下降,但从王宫的装饰富丽程度还是看出楚国的富庶,不说别的,光宫墙上便是用来涂色的丹砂,便是一大笔财富,只怕吕方本人的宫室,也未曾这么铺张。
一间内室之中,一个妙龄华服女子正坐在卧榻旁的锦墩上,小心翼翼的替榻上的老人喂食,那老人身着紫袍,头戴金冠,虽然形销骨立,一副沉疴已久的模样,但言谈举止间不自觉的便流露出威权在握的样子,显然平日里在上位发号施令惯了,此时便不自觉地流露出来了,正是楚王马殷。
马殷吃了几口粥,便觉得胸口堵得慌,一阵烦恶,再也吃不下去,便伸手推开那女子的汤匙,摇头道:“罢了,某吃不下了,檀奴你看护我好久了,先下去歇息一下吧!”
“阿耶,你就再吃一口吧!”那华服女子却不放弃,劝慰道:“大夫说阿耶你久病初愈,最是要多进食才能恢复的快些,可你只吃这么几口便不吃,什么时候才能好呀!”这女子语音柔腻,说话时头上的金步摇轻轻摇摆,悬挂的金铃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声音,语音铃声间杂在一起,说不出的好听,说到最后,那女子娇嗔道:“阿耶你若是不吃,檀奴便也不吃了,陪阿耶你一同饿着!”
马殷拗不过华服女子的软硬兼施,只得苦笑道:“好!好!某再吃些就是了!”原来这华服女子乃是马殷最小的一个女儿,姓马名宣华,小字檀奴,年方二八,便生的桃夭李艳,秀丽无双。马殷老来得女,自是爱惜无比,平日里养在宫中,当若性命一般。此次吴国大军入侵,他身染重病,无法亲自领兵迎击,只得遣其子马希声领兵迎击,结果被吕方在岳州大破,长驱直入进围潭州。宫中上下害怕马殷好不容易病势才有了点起色,突然得知这个恶讯,病情又有反复,都瞒着他,于是满城上下,只有马殷一个人还不知道吴军已经包围潭州的实情。
马殷又强吃了几口粥,一不小心呛住了,不由得剧咳起来。马宣华见状,连忙起身轻拍老父的后背,过了好一会儿马殷才缓过劲来,在马宣华的搀扶下躺了下去,摇头叹道:“都这把年纪了,该见得都见过了,怎的老天还不将这把老骨头收了去,留在床上苦熬!”
马宣华一边帮老父盖好被子,一边随口答道:“阿耶说的什么话?您这把骨头还硬朗着呢,几个哥哥还指靠着您挽回危局呢?”
“什么?危局?”马殷虽然年纪已老,但一颗心却越发机敏,立即听出不对来,厉声道:“前两天不是说我军在岳州击退了吴贼,吕方已经退守夏口了,怎么又变成了危局,莫非是什么瞒着我不成,快说!”
“没有呀,阿耶你想的多了!”马宣华被马殷这一声喝,口中立刻就吱唔了起来。可马殷是何等人物,见历的厉害人物多了海了去了,马宣华不过是个年方二八的韶龄少女,立刻就露出了马脚。马殷看在眼里,越发确定有什么大事在瞒着自己,这时他又如何躺的下去养病,便强撑起半边身子,厉声喝道:“来人,快来人,将许相公请来,本王有要事与其相商!”
马殷这般高呼,外间立刻就乱了起来,马宣华见这般模样,心知再也瞒不下去,只得低声道:“阿耶且先躺下休息,莫要气坏了身子,檀奴立刻让人去请许相公便是!”
过了约莫半响功夫,外间进来两人来,前面那人倒是俊秀的很,只是双眉微微上挑,显得有些威仪不重,正是马殷的嫡子马希声,其后那人身形魁梧,颔下浓须,长得颇为威武,却是楚国右宰相许德勋,正是方才马殷口中说的许相公。
马、许二人进得屋来,走到马殷榻前,一齐敛衽跪拜道:“微臣(儿)拜见大王(阿耶)!”
“许公请起。”马殷温言道,接着便对随着站起来的儿子喝道:“小畜生,还不给我老老实实的跪着!”
马希声被马殷这般一声喝,吓得立刻跪了下去,面孔紧贴地面,一动也不敢动。马殷冷哼了一声,转而对许德勋沉声问道:“许公,如今形势如何,与我好好说说吧!”
“这个!”许德勋稍一犹豫,便一咬牙答道:“禀告大王,十五日前,我军于岳州惨败于吴贼,辎重精锐尽丧,如今吴贼已经进围潭州,三面包围州城,在湘江之上也结成水营,船帆如云,兵势极盛!”
马殷闻言并没有立即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脸色也变得惨白了起来,一时间屋中半响无声,地上的马希声耐不住抬头偷看,正好对上马殷的视线,只觉得老父的目光如冰似雪,浑然没半点人气,吓得马希声立刻紧伏地面,再也不敢动一动。
“吕师周那边呢?”
天意第672章猜忌
第672章猜忌
许德勋低咳了一下,道:“只是吕方在岳州得胜之后,将所俘虏的蛮兵皆善待,又悉数释放,其目的可想而知,吕都督麾下多有蛮兵,只怕前景堪忧呀!”
许德勋语罢,室中顿时静了下来。这四人中除了马宣华以外都是有相当军政经验的,对于许德勋方才的话一听就明白了其中含义,吕方故意优待蛮族俘虏分明是示以优柔,那些蛮族本来就对于楚国并非心服,不过是畏惧威势,贪图赏赐,才从军征伐,现在看到吴军的威势,又受到招诱,只怕回去后不少部落便会掉转矛头来打楚军了,吕师周那边肯定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看来师周那边也不能太过指望了!”马殷低声叹道,可能是因为特别消瘦的原因,他额头上的皱纹显得越发明显,便如同数道沟壑一般,马希声与许德勋二人脸上也满是愁容,显然也是无计可施。室中一时间静了下来,过了半响功夫,马殷的感叹声打破了寂静:“打也打不过,那就只能和了,许公!”
许德勋躬身道:“大王有何吩咐?”
“如今形势危殆,也不能全指望吕师周了,再说就算他能领兵退回来,也未必能击败吕方,最后还是得和谈,只得麻烦你走一趟吴营了!”
“微臣遵命!”许德勋躬身领命,起身问道:“临行前大王可否指点一下!”马殷的命令下的颇为含糊,并无一个底线,此事又干系重大,许德勋心中无底,只得开口询问。
“这个。”马殷闻言不由得为难起来,他虽然已经在乱世中打了几十年的滚,无论是军政两方面都可说是有相当水准的能力,但自古以来和谈双方背后都要有相应的实力筹码才谈的下去,岳州一战之后,楚军精锐已经丢的七七八八,有重兵集团只剩下吕师周一支了,潭州虽然城池坚固,但若外无救兵,断无必守之城,这也是兵学上的常识。在这种情况下,和吕方进行和谈,难度可想而知。良久孩子后,马殷终于沉声道:“我已经年过近六旬,便是立即死了也不为早夭了,吕方要如何处置都只有听凭了,只要能让宗族子弟留在湖南即可,其他都可以商量!”
“是!微臣定当拼死力争!”许德勋躬身拜了一拜便出门去了,声音虽然不大,但坚定无比。
吴军大营帅帐,帐外甲士林立,肃然无声,在这里钢铁和肌肉组成了坚固的墙壁,将外界的一切都隔绝开来,连空气的流动在这里仿佛都停滞了。
突然一阵笑声从帐内传了出来,打破了此间的寂静。
“喔!想不到某家这个大舅子在杭州蹲了五六年,还没被醇酒妇人泡软了骨头,连吕师周这等名将也被他收拾了!”吕方一边捋着颔下的胡须,一边大声笑道,从完全舒展开的额头来看,他此时的心情已经完全放松下来,对于这个城府极深的男人来说,这可是极为罕见的事情。
一旁的陈允笑道:“恭喜大王,此事当真是可喜可贺!如此一来马殷可就再没指望了,潭州城也就可以不战而下了,全师而摧名城,破大国!如论兵法,本朝只怕也只有开国时的卫公可与大王相比了。”
“说不得,说不得!”吕方摇头笑道:“陈公也说的太离谱了,我这两下散手你还不知道,无非是兵多胜兵少,精兵胜弱兵,粮多胜粮少罢了。不要说卫公,就是李光弼也远远不及,这种话咱们君臣之间说说也就是了,传出去还不笑死北边那些家伙了!”
陈允赶忙躬身谢罪,吕方此时心情甚好,摆摆手便让其起身来,君臣二人说笑了两句,陈允突然道:“微臣看钟观察信中说已将吕师周所部悉数遣散,并未留下一人。”
吕方听出陈允语气不对,脸上也严肃了起来,问道:“不错,怎么了?”
陈允考虑了一下措词,答道:“微臣忝居枢密一职,这军中事务便是微臣的职责。依照朝中法度,钟